“望公主恕罪。”林昊青躬身行礼,“谷主昨忽发重病,人未清醒,实在难以前来接公主。” “重病?”张公公疑惑,“驭妖谷重病,何以未见上报?” “此病实属突然……” “病了?” 远远的,纱幔之中传来一声轻问。 方才傲慢的太监,瞬间像是被打了一拳一样,整个人躬了起来,立即走到后面,毕恭毕敬的站在了轿子旁边:“公主息怒。” “生个病而已,本怒什么?”纱幔里面动了动,赤红的身影坐起身来,“本本想,好好赏赏林谷主,毕竟驭妖谷接连足我两个心愿,功不可没,却没想竟是病了。” 纱幔从里面被一双白得过分的手轻轻开。 她每一手指宛如葱白,指尖指甲上皆有点坠的金丝小花。 她一开纱幔,前面抬轿子的轿夫立即训练有素齐齐跪下,轿子倾斜出一个正好的斜度,让她从纱幔之中踏了出来。 玉足未穿鞋袜,赤脚踩在地上,而未等那脚尖落地,一旁早有侍女备上了一篮一篮的鲜花花瓣,在顺德公主的脚落地之前,花瓣便铺了厚厚一层,将地上的泥石遮掩。以至于她赤脚踩在上面,也毫无觉。 顺德公主丝毫未看身边伺候的人一眼,自顾自的走着,迈向林昊青与纪云禾,而身边忙碌的侍女不过一会儿时间,便将地上铺出了一条鲜花之道。 百花的香气溢山门前,纪云禾看着那地上被踏过的花瓣,一时间只觉得可惜。 可惜这暮的花,花了一个冬天发芽,用了一个天成长,最后却只落得这样的下场。 “谷中山道便不让銮较入内了。”顺德公主摆摆手,身侧立即有侍女为她披上了一件披肩,“本去看看林谷主。”顺德公主瞥了林昊青一眼,未曾问过任何人,便直接道,“少谷主,带路吧。” 纪云禾垂头看着地,面上毫无任何波动,心里只道,这顺德公主,怕是不好应付。 第三十五章 探病 纪云禾与林昊青陪着顺德公主一路从山门前行到山谷之中。 顺德公主脚下鲜花不断,厚厚的铺了一路。而前方要到厉风堂林沧澜的住所还有多远,纪云禾心里是有数的。 她看着顺德公主脚下的花瓣,听着身后婢女们忙碌的声音,忽然停住了脚步。 “公主。”她开了口。 顺德公主停了下来,铺洒花瓣的婢女却也没停,一路向前忙碌着,似要用花瓣,将整个驭妖谷掩埋。 林昊青也转头看她。神间有几分不悦,似不想她自作主张的说任何无关的话语。 但纪云禾忍不住了,她行了个礼,道:“驭妖谷中,先经历了青羽鸾鸟之,石散布,这些时来,也没来得及叫人好好打理,公主赤脚而行,便是有百花铺路,草民也忧心石,伤了公主凤体,还请公主穿上鞋袜吧。” 顺德公主闻言,微微一挑眉,她打量纪云禾许久,没有开口,让旁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你是惜花之人。”片刻后,顺德公主忽然笑道,“心善。” 纪云禾颔首不言。 便在大家都以为顺德公主在夸纪云禾时,顺德公主边弧度倏尔一收:“可本不是。”点着赤红花钿的眉宇间霎时写上了肃杀,“本是采花的人。”她道,“本便采盛放之花,偏要将天下九分丽都踩在脚下,还有一分,穿在身上便罢。” 她一伸手,纤细的手指,尖利的指甲,挑起了纪云禾的下巴。 她让纪云禾抬头看她。 “天下山河,有一半是我的,这百花,也是我的。你这惜花人,还是我的。”顺德公主指甲在纪云禾脸上轻轻划过,“我不喜不开的花,也不喜多话的人。” 顺德公主的手放在纪云禾的脸颊边,顺德公主极致丽,如她自己所说,天下十分丽,九分被她踩在脚下,还有一分被她穿在了身上。而纪云禾,一席布衣,未施脂粉,还有几分泛白,整个人,是寡淡得紧。 一个天上的人和一个地下的人,在顺德公主抬手的这一瞬,被诡异的框进了一幅画里。 纪云禾却没有闪避目光,她直勾勾的盯着顺德公主的眼睛,不卑不亢的问:“那公主还穿鞋袜吗?” 此言一出,顺德公主眸中颜更冷了几分,而旁边的林昊青则皱了眉头,身后跟着的仆从和驭妖师们皆噤若寒蝉,连息都害怕自己得太大声。 唯有纪云禾,仿似并觉不到这样的力一般。她对顺德公主说:“驭妖谷中的路,崎岖难行,不好走。” 听罢纪云禾的话,林昊青眉头紧紧皱起,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抱拳行礼:“公主,驭妖谷偏僻,谷中驭妖师鄙,不识礼数,还望公主恕罪。” 顺德公主瞥了林昊青一眼:“她很有趣。” 出人意料的,顺德公主开口,却是这样一句评价,不杀也不刮,竟说纪云禾……有趣。 林昊青有点愣神。 顺德公主往旁边看了一眼,张公公会意,立即跑到长长的人马里,不一会儿便给顺德公主取来了一套鞋袜,随即另一个太监立即跪在了地上,匍匐着,躬着背,纹丝不动。顺德公主看也没看那太监一眼,径直坐在他的背上。太监手撑在地上,稳稳妥妥,没有半分摇晃。 婢女们接过鞋袜,伺候顺德公主穿了起来。 赤红的丝缕,与她的衣裳,正好配成一套。 谁也没曾想,在纪云禾的“冒犯”之后,顺德公主非但没生气,反而还听了她的话。众人摸不着头脑。而纪云禾心里却琢磨着,这个顺德公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林沧澜也很是相似。 居于上位,怒而非怒,笑而非笑,除了顺德公主自己,大概旁人永远也看不出,她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穿罢鞋袜,顺德公主站起身来,瞥了纪云禾一眼,复而继续往前走着。 一路再也无言,直至到了林沧澜的房间外。 林昊青走上台阶,敲响了林沧澜的房门,口中一丝犹疑都没有的唤着:“谷主。” 纵使他和纪云禾心里都清楚,里面永远不会有人答话。 等了片刻,林昊青面上出为难的神,看看顺德公主,又再急切的敲了两下门:“谷主,公主来看您了。” 纪云禾站在屋外阶梯下,看着林昊青的表演,一言不发。 没有等到回应。林昊青道:“公主,家父着实病重……” “林谷主怎生忽然病得如此严重?上月与朝廷的信中,也并未提及此事。”顺德公主说着,迈步踏上了阶梯。眼看着,便是要直接往屋内去了。 纪云禾依旧颔首站在阶梯下,面上毫无表情,而手却在身侧衣袖中,微微握紧。 顺德公主走到门边,林昊青站在一旁,他声尚且沉着,不见丝毫惊:“公主可是要入内?” 未等他话说完,顺德公主一把推开了房门。 纪云禾微微屏气。 顺德公主站在门边,往屋内一望。 纪云禾大概知道,从她的视角看进去会看见什么。 门口的屏风昨染了血,纪云禾让林昊青将它挪走了,里屋与外间遮挡的竹帘被昨的纪云禾刺破,今早他们也处理掉了。所以顺德公主的目光不会有任何遮挡,她会直接看见“躺”在上的林沧澜。 林沧澜盖着被子,只出半张闭着眼睛的脸。 他将与重病无异,唯一不一样的,是他没有呼,只要顺德公主不走近,不拉开那被子,她便看不到林沧澜脖子上那血翻飞的恐怖伤口…… 顺德公主在门边打量着屋内,此时,一直在旁边的张公公却倏尔开口:“公主,公主。”他谄媚至极,所以此时也显得有些心急,“公主舟车劳顿,且小心,莫要染了病气!” 顺德公主转头看了张公公一眼:“嗯。”她应了一声,又往屋里扫了一眼,复而转身离开了门边。 林昊青没有急着将房门关上,一直敞着门扉,任由外面的人探看打量。 纪云禾缓缓呼出了刚才一直憋住的气息。她也看向一旁谄笑着,去搀扶顺德公主的张公公。 纪云禾此时只想和张公公道歉,想和他说,张公公,您真是一个好公公,一个月前给您贴了一张哑巴符,真是我的过错,抱歉了。 “好了。”顺德公主走下了阶梯,道,“林谷主既然病重,便也不打扰他了,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来看看鲛人。” 顺德公主此言一出,纪云禾方才放下的心,倏尔又提了起来。 顺德公主转头问林昊青:“鲛人,在哪儿?” 第三十六章 迫 林昊青关上了林沧澜房间的房门,听得顺德公主问及鲛人,林昊青直言道:“先前青羽鸾鸟扰我驭妖谷,致使关押鲛人的地牢陷落,而今他已被转移到我驭妖谷关押妖怪的另一个牢中,只是那囚牢未必有先前的地牢安全……” 顺德公主笑着打断林昊青,“本只问了,鲛人在哪儿?” 林昊青默了一瞬,随即垂头领路:“公主,请随草民来。” 一行人,从厉风堂又浩浩的行到关押长意的囚牢外。 纪云禾走到牢外时,脚步忍不住顿了一下,直到身后的人撞过她的肩头,她才深一口气,迈步上前。 她从未觉得,来见长意,有今这般沉重忐忑的心境。 但她必须去,因为,她也是在场,唯一能为长意想办法的人。 纪云禾跟着人群,入了囚牢。 牢中,侍从们已经给顺德公主摆好了椅座。她坐在囚牢前,看着牢中已经被开尾的长意,出了意的微笑。 而长意看着顺德公主,眼神之中写了疏离与敌意。他站在牢笼之中,一言不发,宛如才被送到驭妖谷来的那一。他是牢中的妖,而他们是牢外的人,他们之间隔着的栅栏,便是隔着水火不容的深仇大恨。 他厌恶顺德公主。 纪云禾那么清晰的觉到,长意对于人类的鄙夷与憎恶,都来自于面前这个践踏了天下十分丽的女子。 他与她是本质的不同,顺德公主认为天下河山是属于她的。而长意则认为,他是属于这渺茫天地的,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和能力,拥有这苍茫山河。 而当纪云禾踏入囚牢的一瞬,长意的目光便从顺德公主身上挪开了。 他看了眼纪云禾,眉头微微一皱,目中带着清晰可见的担忧。 是了,昨夜仓皇,她毒发而去,本没有来得及和长意解释他到底怎么了。这条大尾巴鱼……在牢中一定担心了很久吧。 思及至此,纪云禾只觉心头一暖,但看着他面前的牢笼,又觉得心尖一酸。 “少谷主,你给这鲛人开的尾,委实不错。”顺德公主的话打断了纪云禾的思绪。再次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揽到了她身上,“只可惜这世间并无双全法,本要了他的腿,便再也看不到那条漂亮的鱼尾巴。”她叹了口气,她打量着长意,宛如在欣赏一件心的玩物:“不过,少谷主还是该赏。本喜他的腿,胜过鱼尾。” 纪云禾闻言,倏尔想到那夜里,这牢中的遍地鲜血,和长意惨白到几无人的脸。 那些痛不生,那些生死一线,在顺德公主口中,却只成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她喜。 她的喜,可真是,好生金贵。 纪云禾的拳头忍不住紧紧的攥了起来。 而林昊青却并无纪云禾这般的想法,他毫无负担的行礼叩谢:“谢公主。” “来,让鲛人开口给本说一句讨喜的话。”顺德公主又下了令。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