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有些失神的看着刘彻,却被刘彻忽然睁开的眼睛和锐利的眼神吓住了。 刘彻看到装束简单的陈娇先是一怔,冷锐的眼神慢慢平和起来,带着一点惊讶和不可思议道:“阿娇?真是你?” 他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有力,其中还带着一点虚弱,应是受伤力的原因。 陈娇方才真的被刘彻那个突如其来的狠利的眼神吓了一跳,心情这才平复下来,叹了口气不悦的转开了视线。 刘彻笑了,看到陈娇这身着装就知道她是偷偷跑来的,他心里一暖,放缓声音道:“你担心朕才背着姑母的意思来看朕的是不是?你这个样子没被别人认出来但朕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被刘彻识破了的陈娇干咳了一声,掩饰般的说:“你眼神还好。” 刘彻艰难的侧了一下身,问陈娇:“方才换药时给朕额上擦汗的是你吗?” 陈娇怕刘彻扯动伤口,扶了他一下帮他侧身,然后才冷着脸反问,“不然你以为呢?还想是谁?” 刘彻并不在乎陈娇话里带的酸味,他从小就知陈娇面冷高傲却内心火热柔软。他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柔声微笑道:“朕还以为是做梦呢。” 陈娇看了刘彻换药,知道他身上伤口众多,新伤动一下一定非常疼,于是叹了口气凑近一点带着不自知的责备和关切问刘彻:“你怎么回事,得这么多伤。” 刘彻略摇头道:“不碍事,都是擦伤,看着厉害其实好得也快。今确实险象环生,朕逐鹿策马时不觉入林已深遇到一只白额虎,幸而卫青果断冷静勇猛过人朕后来才有机会斩杀那只白额虎,只是卫青……伤得很重。” 陈娇蹙起眉头半晌才道:“这么说来卫青也算救驾有功,他可有命之忧?” 刘彻面带虑,低声道:“张医官说他伤得很重,但伤势处理及时得当应还不至于伤及命。朕不是又让人去甘泉请了其他御医前来吗,现今也不知卫青是不是醒了。” 陈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隐隐约约竟也对卫青起了一丝担心,她现在想来那些与她一同前来的御医一定是去给卫青诊伤了。其实陈娇不希望卫青出事,于公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于私……陈娇觉得他是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君子,这样的人她不希望他死。 说起重伤陈娇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药,连忙从显星留下的包袱里拿出几个瓶子对刘彻道:“出来狩猎恐怕没有准备那么多种疗伤的好药,这几种应当不错,也不知道哪一个更好,都让张医官试试吧。” 刘彻见陈娇那么认真,就知道她一定十分关心自己,心里非常高兴,看了一圈那几瓶药的标签道:“恩,确实都是治外伤的好药,朕让张医官都试试。” 陈娇想了想又说:“既然卫青护驾有功,陛下也赏一点给他吧。” 刘彻微笑道:“那是自然。朕本来想亲自去看看他以示恩抚,但是朕与白额虎斗已经无力,腿上又有伤恐怕一时去不了了,等过些子再对他加以封赏吧。” 陈娇点头说:“卫青是陛下的近侍,护驾是本分也是荣耀,陛下的恩抚来方长不急在一时。倒是这些药若是陛下点头我就让显星送一些给他。” 陈娇与刘彻正说着话外面就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曹监不再里面伺候可是因为里面来了什么人吗?” 刘彻的眉心不由自主的蹙了一下。 陈娇的注意力被引过去,听到外面曹小北客气的声音:“荀美人多虑了,陛下今勇猛伏虎,龙体乏累正在休息,小人怕打扰陛下就到外面守着了。” “既如此,那我进去服侍陛下,曹监放心,我自有分寸绝不会打扰陛下休息的。”荀丽的声音娇柔悦耳非常好听。 “美人,美人不可啊,陛下……” “曹监,一会陛下醒了看不到人服侍会不高兴的,我进去就陪陪陛下,你就别拦着了。” 听声音曹小北似乎很为难,大概是一旁守卫的韩嫣看不下去了,也上来阻拦荀丽。不过韩嫣姿容冠绝,里的女人有时候真的会把他当做敌人,他不介入还好,这一介入那荀丽似乎跟不愿走了,有点向韩嫣示威的劲头。 陈娇不悦的轻哼一声看向刘彻,放轻了声音冷道:“天子宠出来的好美人,连本都不曾在天子寝室外与人争辩硬闯,今倒是长见识了。” 要不是刘彻平惯着这女人,陈娇就不相信一个小小的美人敢在天子帐前与天子近侍讨价还价,连上大夫的阻拦都敢顶撞,想来这个荀美人在里也一定被刘彻宠坏了。 刘彻似乎没把外面的荀丽当回事,拍拍陈娇的手道:“你不是不敢硬闯,是你硬闯他们也不敢拦。你是皇后她怎么敢与你比。好了阿娇,她进不来,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陈娇本来也不怎么怒,但听刘彻这么一说一下就上火了,起身道:“怎么叫不计较?我看她闹着要进来就是打扰天子养伤,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今天要是不处置她,掖庭十四殿的那些女人还真当未央没有皇后了!” “阿娇,阿娇”刘彻见陈娇动怒要出去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急唤她两声,“阿娇你过来,听话。” 陈娇见刘彻急了,怕他扯动伤口才转回来按住他气恼道:“为个女人自己的身体都不要了,小心伤口,你又要闹什么!” 刘彻赶忙拉住她解释道:“你今不宜出面,况且荀丽的事朕自有主意,绝非儿女情长。” 陈娇见刘彻说的恳切,黑眸里都是认真,心说或者刘彻留下荀丽真有什么其他目的,她若是一味强求处置荀丽恐怕坏了刘彻的大事,只好哼了一声不甘心的坐回去。 刘彻知道陈娇吃醋,但见她更识大体心里就宽又高兴,见陈娇不悦便哄她道:“做这么远干什么,好不容易来一次。你看,你送朕的东西不是还在这里么,朕都带来围场了,今险或者就是你这节礼为朕避灾呢。” 刘彻动了动肩膀将在枕下的致小红袋出来,有意让陈娇看。他那明亮的瑞凤眸想的特别清澈,好像陈娇不理他就有多么不近人情似得。 陈娇瞟见那红袋,觉得刘彻能大老远的带着来也是把她当时忽悠他的话放在心上了,他现在身上有伤也不适合跟他闹什么脾气,只能将就一下他的受,坐近一些道:“也不知你在想什么,外面闹得让人心还要将就你。” 刘彻拧着陈娇的收手说:“你看还是朕命好,怎么就娶了你呢。” 两人正说着不想荀丽竟了个空档闯了进来,曹小北和韩嫣在外面没拦住她也不好再进来打扰刘彻,只是尴尬的站在帐门口。 韩嫣怎么说也有值守的职责,不会入内,曹小北就不一样了,还要硬着头皮进来给天子一个代。 “陛下……”曹小北看看眼前的荀丽又看一眼软榻边低语的天子和皇后,真是为自己方才的一时疏忽懊恼急了。 刘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是真的生气了,厉声对曹小北道:“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喏,喏。”曹小北被他一骂灰溜溜的就转身就出去了,只留下帐中更加尴尬的荀丽。 荀丽也傻眼了,她本以为天子定是在独自休息才没有听到她在外面说话的声音,按她往伺候天子的经验来看,天子要知道她来了一定会让她近前伺候,天子那么疼她才不舍得因为她大声的说几句话就责罚她。所以荀丽才断定只要自己闯进来外面的人就不敢再进来阻拦她,天子现在身上有伤,若是醒来看到的第一个看到的是她,知她在自己身边尽心伺候那她一定会得到更多的恩宠。 只不过荀丽今天失算了,她真没想到天子的寝帐里竟然还有别人,而且这个人的手还与天子五指握。 ☆、第190章 略胜一筹 “陛下,妾身担心陛下的安危,所以……”荀丽笑得很不自然,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索看了陈娇一眼道,“都是曹监胡说,臣妾以为陛下眼前没人伺候,没想到陛下这里有人,恩,不知,不知这位是?” 荀丽说话的时候目光就像黏在了陈娇的身上,借着灯火荀丽只觉得天子榻前这人姿容美却不媚态神情冷淡态度从容,只是她着衣素淡简单毫无配饰妆点,若是仔细打扮一番一定是个群芳的美人。 美女看美女,天生就带着一股挑剔,何况荀丽眼前的这个素颜美人还与她的陛下单手握独室相处,这样淡然的姿态都能得到天子的青眼,若是后装扮起来送入中,肯定专美于前将天子得晕头转向,到那时候她荀丽的盛宠还能维持得了吗? 得宠的子太美妙了,荀丽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如坠云端,看陈娇就更不顺眼了,恨不得立刻把她赶出去。可是毕竟在天子面前,她还不敢擅作主张,只好用余光狠狠的盯着陈娇。 陈娇对荀丽的目光不闪不必,她杏目微转,只是紧了紧与刘彻相握的手然后带着极浅的笑淡淡的回看荀丽。 荀丽对陈娇的那道目光的反应极大,她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荀丽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挑衅和刺,荀丽甚至没有忍住一时的动指着陈娇咬牙恨道:“你……” 刘彻身上带伤心绪不佳,他没心思观察女人之间微小的表情变化,但他本就对荀丽的擅自闯入十分厌恶,再见她圣驾之前不但不行礼请擅闯之罪反而越发放肆,就算因为谋划利用荀丽不计较她往的骄纵,眼下也无法再忍她言行无状无视天子威仪。 刘彻没有发怒但他的声音却冰冷刺骨,他虚眯眼眸看向站着的荀丽道:“荀美人,朕往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了,以至于朕要见什么人还需要你来过问!” 荀丽一怔,如梦初醒,她自从入一直被天子捧在手心疼宠有加,从来没有被天子这样训斥过,刘彻的态度让她全身一凉,意识到自己举动的僭越,也不再管陈娇连忙跪下道:“妾身不敢,妾身,妾身只是关心陛下。” 陈娇冷眼看着跪地的荀丽,忽然就出一抹了然而淡定的笑意。 击败一个妒忌的女人真是太容易了,她方才那一个小小的动作淡淡的眼神甚至比她用皇后的身份罚荀丽跪一整夜更能让她坐立不安愤愤难平。 呵,前世卫子夫就是这样击败她的吧。陈娇讽刺的想,前世她也惩罚折磨过卫子夫无数次,可是她还是输了。那时,当她怀着腔的妒忌前去找刘彻兴师问罪的时候,卫子夫只要跪在刘彻身边楚楚可怜的红了眼眶就足够让刘彻动容,足够混淆他的视听让他认为妒火中烧的陈娇做错了一切。 而当时令陈娇真正失望和痛苦的也不是什么训诫和争吵,而是刘彻对卫子夫的态度,温柔的,疼的,为他阻挡一切伤害的庇护。 果然,还是这个办法来的简单而直接,却最能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分享她男人的荀丽更痛苦:你想占有他是吧,可他心疼的,深的,愿意保护的,本就不是你。 刘彻冷淡的看着跪地噎的荀丽,她低着头眼泪搭搭的落下来,咬着下呜呜咽咽的说:“陛下,妾身,妾身只是怕陛下身边无人,妾身只是想,想服侍陛下。” 刘彻没有做声,他闭上眼睛,口的起伏慢慢平复,半晌才冷声道:“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准再擅自见驾,滚出去。” “陛下……”荀丽没想到刘彻会剥夺她面圣的权力,双目含泪不敢相信的看着刘彻,“陛下,妾身只不过……” “曹小北!”刘彻显然不想在听荀丽说下去,他睁开的眼眸中锐光一闪,对匆匆进来听宣的曹小北道,“让韩嫣带两个人送荀美人回去,朕若在被打扰,你的脑袋也不用留了。” 曹小北连声应着,连拉带拽的把怔住的荀丽扯了出去。 “真是无法无天。”刘彻转过头烦躁的哼了一声,他确实没什么力气再跟女人耗,往神采奕奕的俊脸上尽是疲惫厌恶之。 陈娇对刘彻的话不做评论,只是起身为刘彻掖了一下被角道:“陛下早点休息吧,伤好一点就回去养着,别在这里耗了。” 刘彻一概方才的冷戾和烦躁,在陈娇面前他没有必要掩饰,出郁闷的神,睁眼都没什么神还勉强振作道:“你在陪朕一会,朕知道你不能久留,明一定就要回去了。” “我在这里你又不肯好好睡觉。”陈娇笑了一下道,“我可以明下午再走,我猜明我母亲也不会去甘泉。” “好,说好下午走,朕派人送你回去。明早你还要来看朕。”刘彻对陈娇出一丝男孩般的眷恋。 这种尽量避人耳目私下与陈娇相会又不想让她离开的觉让刘彻想到四年前他悄悄带伤爬上堂邑侯府的院墙去看她的事。一晃就是四年的时光,而那种小心又甜觉,他想这辈子别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带给他了。 机灵的曹小北早就为陈娇和显星准备好了休息的营帐,待他把陈娇送到营帐后便告知陈娇,出猎随的侍女太少且都有职务,天子担心内侍宦官伺候不周,特意让他留下来听后陈娇差遣。 陈娇当然不会在刘彻受伤的时候留下他最贴心的宦官,她身边自幼显星随侍,于是勒令曹小北回去,在曹小北离开时又问明了卫青的住处,表示按天子的意思让显星过去赐药给卫青。 卫青也是天子的近侍,他的营帐在距离陈娇营帐不远的地方。曹小北走后陈娇在帐中坐了一会,见天尚不算晚打算亲自去看一看卫青,也好抚平自己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安。 ☆、第191章 探望卫青 相比于刘彻卫青确实受了很重的伤,幸好他身体底子好,经过御医的及时救治没有当场丧命,只是他虽然一时命无虞却因伤势过重情况仍然不容乐观,就连会诊的七八位御医也没有谁能够确定卫青可以离危险彻底好起来。 陈娇来时值守的御医刚给卫青喂过药,正要出去。陈娇此时不便上前,只是站在帐外的暗处,让显星以天子赐药的名义询问御医卫青目下的情况。 “卫侍中失血过多只是暂时离了危险,他方才醒过来一次,神智还不太清明,至于能不能最后过来,那还要看卫侍中的造化了。”御医说完略一低头道,“下臣还要去配药,先告辞了。” 御医的话陈娇在一旁听得清楚,她实在没想到卫青伤的如此之重到现在都没有真正离危险,若是他真的就这样死了,那岂不是要改写大汉对匈奴作战的历史?况且他这样的人品情,若是就这样死了…… 陈娇想到卫青有可能殒命,竟然焦急难耐,心里还有些不自知的担心和后怕。她也没做多想,几步上前亲自打开卫青的帐门走了进去。 显星跟在她身后拿出甘泉的令牌让房中的两名内侍退了出去,然后尽职尽责的守在了门口。 卫青不大的营帐里陈设着最简单的家居器物,因为刚服过药的缘故,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浓浓的药味。暗淡的灯盏下卫青紧闭双目躺在榻上,口和双肩都着厚厚的绷带,隐约还能看到斑驳的血迹。 陈娇离榻就发现卫青的脸越苍白,甚至连他往的都变得干而浅淡。他的气息很弱,只有走近才能看到口轻微的起伏,又仿佛随时都会停止竟。 陈娇跪坐下来,她看着卫青忽然就有些害怕,甚至比担心刘彻伤势的时候更害怕。陈娇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一种这样的心情,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惧怕的原因,可她就是害怕那个壮寡言、平和温厚的年轻人,那个见到她会紧张,答应她一定会用战功来回报恩情的卫青,就这么慢慢的,慢慢的在她眼前,在暗淡的灯光中耗掉最后的年轻生命。 陈娇抿着下,忍不住对榻上的卫青低声怒道:“你这样死,对得起我当初大费周章的救你吗,你不是还要北上雁门驰骋沙场吗,卫青啊卫青,你就算死也不应该死得这么憋屈。” 卫青闭着眼睛,本就轻轻蹙起的英眉蹙得更紧了,他的呼忽然起气来,身体紧绷,似乎在梦中也极度紧张不敢有一刻的松懈怠慢,他的睫轻颤,有些干裂的轻轻噏动,声音低沉干哑语气却强硬而有力,他说:“不必管我,都过去,护陛下周全……” 意外听到卫青这句话,陈娇心里真是五味陈杂酸涩难当,刘彻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就拿命来报答他,甚至连梦中都要不顾命尽忠天子。 天下男子千万,像卫青这样知恩图报尽忠竭力的人却也是少之又少,令人敬佩。 陈娇叹了口气,将身上的药瓶轻轻放在榻前的小几上,起身准备离开。 “君上,是你吗?” 轻而模糊的声音在陈娇背后响起,陈娇一怔回头看去,见榻上卫青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细的,目光蒙的看着她。 陈娇有一点惊讶,但那也是惊喜,她赶忙退回去看着卫青道:“你认出我了?” “怎么会不认得君上。”卫青勉强前来一下角,好像陈娇的这句话多么好笑一样,“君上方才刚在黑衣人手中救下卫青。” 陈娇又是一愣,怎么又成了她救他了?又不是上次在回车殿林中,哪里来的黑衣人? 不过她很快转念想起在营帐外御医曾说卫青重伤刚醒时神智还不太清明,就没有再计较卫青所用的称呼和胡话,宽他说:“你醒了就好,你伤的很重,所以千万要护身体,一定要好起来。”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