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烨双掌紧紧扣地,磨出了血痕,面目狰狞地怒瞪萧弋舟。 萧弋舟冷冷一笑,剑从他的脖颈间划出了血痕。 “再告诉你,如今我的副将,一人足有两万兵马,敢同萧某共死之人,会得到萧某毕生的信任和尊重,我此生最恨背叛,不死不休。偏偏令狐将军,你押错了。” 令狐烨吐出一口血来,依旧嘴硬:“阶下之囚,无话好说,世子一剑杀了我就是。” 萧弋舟冷然提剑,“来世但愿你清醒一些,不再看错了人。” 剑影一过,顷刻间溅起一股腥恶的鲜血,这个曾经令萧弋舟重过也极度痛恶过的人已寂然无声。 第80章 回归 令狐烨城破, 南面受敌,北疆连淮通西绥,关隘尽数打通,宣告陈湛当初揭竿而起建立的政权至此已被完全摧毁。 博闻强识、通史书的长者, 早在当初陈氏父子夺据平昌之时起, 便已断言, 这样霍无序的场面不会维持多久,草民出身的陈湛并不谙治国之策,身边也没有能人异士,更是丝毫不惧当时林立军阀,安于都城享乐,迟早是要被覆灭的。 萧弋舟的人从中拉出来一个人, 陈祺。 两年前风华正茂、傲慢无礼的太子殿下, 长期作为阶下之囚, 战战兢兢乞讨施舍, 唯恐人头落地, 如今头黑发也掺了白,面孔晦暗地匍匐在脚下,瑟缩求饶。 萧煜请示:“世子,此人,如何处置?” 萧弋舟看着眼前不断向自己爬过来的陈祺,淡声道:“杀了。” “是。” 陈祺无力地软倒了下来。 他知道官海说得动听还赏赐美人的话不可作真, 事实上也确实是欺骗世人双目的障眼法, 他在中受尽苛待, 暗无天,但尽管如此,他吃糠咽菜,终究是活了下来。没有想到落在萧弋舟手中,只有身赴黄泉一个结局。 那些暴民也被武力镇下来,情节恶劣者当场击杀,受人蒙蔽者下狱,依附西绥军者,厚待。 两百年前,西绥还是番邦土著所居之国,侵占中原,鱼百姓,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仇恨,并不因为如今占据西绥的多是汉人而消弭,何况平昌百姓心气高傲,民怨难平。 东方先生提议,让世子尽早公主回平昌,以公主之尊,必能使人心归服。 萧弋舟听了,择调齐兵马返回随城接儿。 至此南北对立格局已成,天下二分,沿平昌过居安山脉一带以南姓林,以北姓萧,这一对峙,又是两年。 萧弋舟抵达随城那,天正,早有下属来报,说侯爷早已出了随城,身边没有带兵卒,萧弋舟问询之后,已让濮达去接应萧侯。自己纵马入城,到了府邸,暮雨微霏,芭蕉更新绿,他忽然顿住了,至回廊下将透的蓑衣解下,玄袍下摆不住地滴着水。 他抿整理了番,叩开了门扉。 周氏开了门,见到是萧弋舟,目光一亮,还没来得及张口对身后正摇着小与孩儿说话的夫人道喜,萧弋舟已快人一步走进了屋,身雨水,身体冷透了,嬴妲在见他的时候,还是眼睛一红,急忙地拥了上了来,替他打理衫。 “夫君怎么得如此狈?” 裳服下摆不仅有雨水,还有泥路上溅起的黑泥点子,密密麻麻的铺得到处皆是。 萧弋舟凝视着她,“想见你。” 他的目光有火。 见状周氏与蔚云便知趣儿退下去了,拉上了门。 嬴妲来不及替萧弋舟将衣裳解下,人便被摔到了上,他火热的了下来,黑眸犹如深不可测的月夜下翻涌的海水,随意起一个漩涡便足以将她没,嬴妲乖驯地上来,任由他疯狂地夺占,娇不止,傍着他不住地攀上那顶峰。 事毕,萧弋舟取了干净的绢帕替她擦拭,嬴妲羞赧地打开双腿,整个人仍旧偎在男人怀里。 “我知道夫君厉害,将平昌拿下来了。” “嗯,”当初那股血气翻涌的锐劲儿已经过了许久,但只要嬴妲用这种崇拜的口吻朝他说话,还是能起男人的血和傲气,他坦然道,“这回便是来接你回去,以后平昌便是你的。” 他又拥上来,咬她的耳垂,“喜么?” 嬴妲笑着推他,“才不喜,这还不够,我还要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呢。” 说着她又亲吻上来,吻着他的鼻梁,低声道:“夫君,莫擦了。”他的眸子闪烁了下,意味不明,嬴妲拥了上来,“夫君,平儿都快学着爬了,我已有更多的时辰做别事,你不在的这段时里,我又研习了许多医书,避孕和尽快受孕的法子我如今已了如指掌。后,就让我跟着夫君你吧。” 她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你将我安置在后方,而是跟着你,你在哪行军,我便在哪歇脚,除了不必陪你上战场之外,我可以帮着你医治伤兵……我更知道夫君你,舍不得我。” 她爬上来,着他的膛,樱紧紧贴着他的右耳发出羞赧的忍不住的一声喟叹,“夫君,答应我吧。” 萧弋舟的眸子愈发黑沉。 成婚到现在,嬴妲愈发知道他的蛇头七寸在哪,知道用什么法子能让他既痛又快活,近乎暴躁到失去理智,知道他作出什么承诺便难以更改,懂得利用自己最有利的筹码同自己谈判了。然而夫之间还是少些这样明的算计为好。 他抚了抚嬴妲汗津津的鬓发,哄的嗓音低哑,如冷兵器正面摩挲时时断时续的声音:“我确实舍不下软软,自此以后,无论我在哪,都带着你。只要你想跟着我,再艰险我亦护着你。” 嬴妲谈判成功了,喜无限地拥住他,“夫君!”她软糯地嘟起,在心里发誓要对他更好、更好。 周氏做事周到,知晓世子爷是来接走夫人和小公子的,连夜便收拾了行装,随着军队一道回了平昌。 沿途便有下人同嬴妲说了,平昌百姓大多不服世子一事,有意无意地朝嬴妲透出,希望她出一把力的讯息,嬴妲自然答应了。其实萧弋舟原本想完全以武力镇,将那些暴民要么杀了,要么轰出平昌,或许是打了太久的仗,身上惹得血债太多,萧弋舟身上愈来愈多地聚起了一股嗜杀的戾气,有时就连东方先生也到惊怔和劝说不得的无奈。 常言说骄兵必败,以史为鉴,无独有偶,他们深怕世子长此以往下去,真会做出屠城之举。 唯独心里想着夫人时,他的面容会稍显软和。 嬴妲其实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同,只不过萧弋舟在她面前时掩盖得很好,仍旧是那个有求必应的温柔夫君。 入城前夜,萧弋舟又再度在马车里要了她无数遍,嬴妲娇软无力地倒在车中,挨着他的口,将心中滚了许久的话吐出口:“如果当初父皇真将我许配给你,你会如何?” 他自己说过问鼎之心不变。 嬴妲见他不说话,始终沉默抿,面一丝不耐,便又问:“如果没有陈湛,你我之间会如何?” 萧弋舟慢慢地按住了额头。 他头疼了,嬴妲知道他不知何时起有了这病,不敢再问,忙伸出小手替他摁位,她如今通医理,力道收得也好,萧弋舟渐渐放松了下来,整个人疲乏不堪地倒在嬴妲身上。 嬴妲心疼地环住了他的身体,“夫君,我不再问了。” 萧弋舟慢慢地调匀了呼,“近来,军中对我颇有微词,说我不该杀了陈祺,更不该杀平昌平民……只是,我能想到的最快的办法,只有以战止战、以杀止杀这一条路,为了更快地回到你身边,为了更快地给你和平儿最安稳最富贵的生活。” 嬴妲亲着他的额头,与他呼相闻,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见他探出眼睑的深厚纤长的睫,细密如梳齿,无法数清,嬴妲沿着他的眉棱吻了过来,“我与平儿都可以等着你,不要心急。” “我不怕等你太久,只怕你自己不痛快了。” “往后我们都慢点儿来好不好?” 东方先生为她传书说世子要大开杀戒之时,嬴妲心中只有痛惜。 不是可惜令狐烨和陈祺,是可惜那些无辜受到蒙蔽的百姓。 她不断地安着,萧弋舟已经睡过去了,这些时他的眼底都布了红丝,整个人既狈又憔悴,整个人都愈发沉郁了,全身强撑的气力最后不得已在她怀里尽数瓦解…… 她知道要一路电击雷霆打入平昌,中途需要经过多少磨折苦难,他的身上又了无数新伤,此时因为光着身子尽数坦陈眼前,嬴妲不忍瞧见,也怕他受冷,将衣衫替他拾起披在身上。照顾儿子时她学会了哄人睡觉,便抱着萧弋舟的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清醒时萧弋舟还睡在嬴妲怀中,身体一动,搭在肩头的衣衫便滑落下去了,他怔怔地蹙起了眉,抬起头,嬴妲也回眸过来,正对时上,窗外已经大亮了,“眼圈乌青,一夜没睡么?” 嬴妲低声道:“守着夫君,不敢先睡,昨夜说了些话……” 她凝视着他,“夫君还记得么?” 萧弋舟回忆了起来,昨夜嬴妲问过他两个问题,他长吐了口气,“今时不同往,现在的我和以前不同,这时我已没有回头路,父侯面前说的话,因我只能如此说,倘若不曾发兵,或许我不会如此想。软软,世上没有如果,莫再想些不存在的无理之事了。” 嬴妲听了点头。 他起身去穿上了衣,将衣衫收拾工整,马车之中还有股气味,旎暧昧,始终不散,嬴妲脸一红,萧弋舟见了却是一笑,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昨夜见你又哭又闹,已是放过你了。” 她娇嗔着推了他一把。 夫妇两人在马车中说了许多话,车队启程,随着军士入城。 沅陵公主重归故里,这一消息早在半月之前便已放出了风声去,入城之后,嬴妲从马车之中走出,与萧弋舟共乘一骑入城。 公主国之姿,当年仰慕者无数,当初以为公主香消玉殒之时,无数人为红颜薄命扼腕叹息不止,未曾想如今竟然传出她仍然在世上的消息,此举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人人瞻仰。 其时傍晚的夕晖犹如圣洁的光晕皮肤在公主柔如柳的娇躯上,她的头发、雪颈间都是如般的光辉,映照得面庞愈发绮,转眄,光润玉颜,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他们久久无言,看着那媚于语言的圣洁女子随着马队逐渐走来,又随着辉渐渐杳然远归,无数人心悦诚服地开始跪了下来,他们泪雨滂沱,相顾哽咽,难以自…… 似乎没有人想到,这平昌城,终有一还能回旧皇族,那曾经带给他们无限骄傲与荣华的皇族! 嬴妲其实累了,但她只能端着脖颈,慢悠悠地随着萧弋舟策动骏马,尽量维持着雍容姿态入城,步入皇,走进千疮百孔的故园,沿着丹陛拾级而上。 金殿的陈设一如既往,只是鎏金的烛台了锈迹,一切都蒙上了风霜,嬴妲始终依偎在萧弋舟怀中,本不舍得一眼将这里看完,甚至,本不舍得看一眼。 “萃秀让人翻新了,如今已大致修复,只是和以前有些出入,你若想去,我带你去。”他携着她的手,慢慢步出大殿,嬴妲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那金碧辉煌象征着无限荣光的龙椅,又侧身看了正牵着她手的神凝重的夫君。 第81章 帅印 萃秀从陈湛入王都之后, 便一直由平昌最负盛名的能工巧匠监修,大多男人都有对红颜薄命的扼腕不平情节,唯独这一间殿是独找人修缮的,其余的室另有人负责。 萧弋舟门路地找到了萃秀主殿, 嬴妲面一喜, 挣他的手冲了进去, 萧弋舟止步于殿外,望着她几乎要翩翩起舞的身影,徜徉在儿时旧梦之中,不忍打破。 嬴妲让他进去,萧弋舟才微微一笑,低头迈入了门槛, 嬴妲牵着他的手指了指四周, “没甚么大变化, 只是陈设改了不少, 我带你去后院。” 萃秀后院曲径通幽, 接入花廊抱厦,往里走则是御果园,在香径之畔,纷纷洒洒的荼蘼树下,摆着一张石桌,石料平滑, 上用尖刀雕出棋盘来, 嬴妲牵着他的手走了过去, “这儿是我原来总同皇兄下棋之处,便是在这里,”她转过了身,双眸闪闪,“我开始喜你的。” 闻言萧弋舟的神总算有了变动,他从容地抚过石块,低了嗓音:“噢?” 嬴妲一想起旧时温文尔雅的大皇兄,举子之态恍如玉树,笑意都散了,只剩下心复杂:“夫君曾与大皇兄一文一武齐名,我因自幼长在皇兄身边,对他为人才干自是非常了解的,不便会想那个比我皇兄还年幼几岁的西绥世子是何等人物呢。我下棋注意不专,皇兄便拿棋笥总敲我额头,骂我小小年纪学得女心漾,奈何我不依不饶,一直问,大皇兄只好依了我,始终同我说着你。” 萧弋舟有些沉默。 这些话能让嬴妲喜上他,想必是好话罢。 他不知,以当初皇长子的心气之盛,背后竟会如此夸赞他。 “软软,”他低声道,“如果,这一次林平伯抓的人不是太子,而是你大皇兄,你还会……” 会什么?会一如既往地乖乖待在我身边,永远撑着我么? 话至一半突然无法再问下去。 嬴妲也僵住了,在萧弋舟第一次同她说太子皇兄可能落入了泽南虎窝里时嬴妲便想过这个问题,当时不可控制地心底有过庆幸。其实他们之间在立场问题上一直侥幸,否则如今不会是这么一副局面。 她垂眸,赧然地牵住了他的手,“不论如何,你是我的夫君,我不会背弃你的。” 萧弋舟思及平昌诸事,怀复杂地一叹,将嬴妲纳入了怀中不由分说地搂住,薄自她额头上印下微润一吻。 拥踞平昌的西绥军,军心大振,士气高涨,城中平民原本经过这数月已畏惧萧家武力,更兼之公主回国,总算寻了一台阶下来,不再张牙舞爪挑衅军队了。 安定了一段时之后,某天晌午,嬴妲在院中陪着小平儿学走步,他才不过一岁,已经蹒跚跟着母亲走动了,院落昏昏,周氏抱着斗篷等候,蔚云去熬了羹汤来。 兀勒来了两人——萧弋舟命人将烟绿和棠棣接来了,怕对嬴妲和平儿有照料不周之处,她们比蔚云更玲珑心思。棠棣一如既往地温柔能干,与嬴妲之间也没有隔阂,嬴妲常与她们说话,唯独烟绿始终浸在庖厨中懒于见人,见了她亦寡言少语,目光之中甚至隐有敌意。嬴妲以为时至如今烟绿仍在为着昔她欺骗她们之事介怀,抱有歉意,亦不好多言。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