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澹从来不喜急诊大厅。 监测器的报警声、匆忙走动的步子声、喊叫声、痛哭声,每一样都可以把她淹没。 她惨白着脸,呼急促,却清醒至极,抓住个护士,语气清晰地询问:“您好,我是陈淙月的家属,请问他在哪里?” 她讲话很快,略一顿,一字一顿重复:“陈淙月,我是陈淙月的家属。” 护士愣了下,翻了下手里册子:“您别急,他没事,推去做检查了,马上出来,我带您过去。” 她从口袋里翻检出一包纸巾,递过来,明澹抬手,才发觉自己在掉泪,她道谢,捏着纸巾,很用力地在脸上擦过,一步不错地跟在她身后,听护士边走边说:“和另一个车面撞上了,安全气囊弹出来,撞着了脸,车头有点变形,挤了腿,不过医生已经看过了,没大碍。” 明澹点头,接过付费单:“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站在那里,好半天没动,护士指一指一边座椅:“可以去那里坐着等。” 她说完就步子如飞地离开,明澹站在那里,有点呆,握着手机硌出痕来,脑海里昏昏沉沉的,说不出个整话来,她脑子糟糟的,一抬头,瞥见个悉的人影,坐角落里,头包裹着纱布,胳膊吊着,脸上也带着伤,边上站两个警,瞥见她,指一指,很散漫地笑了下。 明澹走过去,孟明游坐那里,手指着脸颊上的擦伤:“她是陈淙月的家属。” 他笑了笑,仰头问明澹:“你跟他什么关系来着,是家人,还是情侣?” “你们认识?” 警问她,做笔录:“他们的车在路上相撞了,因为那段路没监控,暂时还不好裁定双方到底是谁的责任。” “啪!” 明澹没讲话,抬手很干脆地给了孟明游一巴掌,警哎呦一声,拦着她,孟明游笑了笑:“没事。” 警半信半疑松开手,明澹也果然没再打人,静静坐下,问什么就答什么,整个人清醒、沉着至极,警拍了现场的照片,递过来给她看:“两个车都没行车记录仪,附近也没有监控,孟先生说这事情是他全责,不过我们还得等陈先生先过来之后,再问一问,看看情况。” “好。” 明澹看了眼那照片,兄长惯常接送她的车被撞得微微变了形,车头凹进去,安全气囊弹出来,挤着座椅,明澹盯着看了片刻,语气没什么波澜:“我知道了。” 警有事情,暂时离开,明澹和孟明游坐一起,他笑笑:“你怎么没有哭?” “什么?”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然也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你和你父母出了车祸,拽着我的袖子,哭得凄凄惨惨,可怜得要死,很叫人…喜。” “我记起来所有的事,也不会记得这事情。” 明澹垂眼,笑了一声:“我才不会记得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 孟明游偏头,看向她。 他才发觉,这对兄妹真是很像。 他想起他跟陈淙月讲完话,两个人分别上了车,他原本是戏地要别一下他车,车头险险擦过,他降下车窗,看他一眼,还没有来得及讲话,陈淙月忽然猛地加速,车头一甩。 “嘭!” 极响亮的一声,安全气囊弹出来,把他震得七荤八素。 他再睁眼的时候,警已经来了,陈淙月靠座椅上,被安全气囊挤得动弹不得,手靠在车窗边,手肘搭着,指尖垂落,一行血顺着留下去,看着他,漫不经心笑了笑:“真可惜啊。” 他在那一刻,懂了陈淙月意思。 真可惜啊,怎么没撞死你。 比他还疯的疯子。 他冷笑:“怪不得你们这对亲兄妹,能搞到一起去。” 明澹瞥他一眼,他笑笑:“别怕,我答应了你哥哥,不会把你们的事情讲出去的。” 手指抵在边,他轻嘘一声,笑一声:“真可惜,你又变得没意思起来了。” “啪!” 明澹站起来,又过去一巴掌。 周围几个病人看过来,她目不斜视,注视着孟明游。 她的头发微微有点,一缕发丝垂脸边,明澹伸手,掖到耳后,语气平稳:“我没有打过人,哥哥不让我做这些事情,有哥哥在,我也不用做这些事情,但我觉得打你这事,他不会有异议。” 她说完,转头离开。 她费力地睁开眼,不让自己合眼,因为一闭眼,就想起那些血淋淋的场面,想起她从车里爬出来,抬手触及一块柔软的皮肤。 她抬头看过去,是母亲的手,离她很近,离母亲她自己的身体却遥远。 明澹头脑一片空白,浑身是血地摸了摸那手指。 那是五年前。 她觉得自己记起了一些东西,又觉得自己并没有记起,比脑海里那些场景更清晰的是刚刚看过的、哥哥经历过的这一场车祸的照片。 她走出去很远,却不晓得自己要去哪里,走到死路,转身又沿着来时路走,一直走到气吁吁,被人叫住名字:“斐斐。” 她抬头,陈淙月坐轮椅上,一条腿包扎着,眼眶被撞得有些浮肿,脸颊上有两道擦伤,显出无限的狈,却又很从容关切地看着她,微微笑着,抬手冲她招一招:“过来,斐斐,没事吗,让我看一看。” 明澹走过去,她张嘴,想叫“哥哥”,却发不出声音,喉咙梗着,一口气憋闷在口里,不出,眼前骤然一黑。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躺上,陈淙月依旧坐轮椅上,正撑着头,靠在她边睡着。 明澹睁眼看着天花板,脑海里被填得太了,到不知道该先想什么,过去五年的事情纤毫毕现地被回忆起来,一个细节都没错漏,太详尽了,详尽到她消化不完,低声念叨起来:“哥哥,哥哥…陈淙月!” 她动一动手指,猛地从上爬起来。 她来不及穿鞋,踩在冷冰冰的地面上,死死抱着他,陈淙月才醒过来,愣怔片刻,下意识抬手拍一拍她脊背,语气轻缓:“怎么了,斐斐?” 他咳一声,话里带着笑:“轻一点,我不过气来了。” “不过气就憋着!” 凶巴巴的语气,说到一半就带哭腔,陈淙月于是一下一下拍着她脊背,他有点捉摸不透妹妹怎么了,于是自己先代:“我不是故意要出这事情的。我原本想,趁你睡着,把这事情解决了,没想到……” 他补充:“我查到点东西,关于他母亲去世的事,我想,正好可以拿来封他的嘴,让他少说点话。” 话说着,弯拎起妹妹的鞋子,哄她先坐在边,把她脚托起来,帮她把鞋穿上。 明澹噎一声:“哥哥费力气去封他嘴了?我想着干脆要破罐子破摔,就打了他两巴掌,那他会恼羞成怒吗?” “你打了他呀?” 陈淙月失笑,拍一拍她背,握住她手,把她手指捏住:“那疼不疼啊?” 他低头,凑过来给她轻轻吹了吹:“他是该打,我没机会,你替我打了,好的,斐斐。” 孟明游的母亲死于心脏病,而他恰好查到,孟明游明明很早就发现母亲出事,却隔很久才拨120,他母亲抢救不及时,没救回来。 他独自料理完母亲的丧事,然后被认回孟家,这段事情从此埋没,没有人想过孩子会对母亲见死不救,没有人查过这事情,直到陈淙月叫人去查过监控与120出车的记录,终于把这事情从尘土堆里抖擞出来。 他垂眼,拍一拍妹妹的脊背,语气轻飘地对妹妹代了那人的结局:“他要出国去了,还有点可惜,没彻底把他嘴封死。” 也没叫他遭到应得的报应。 明澹第二天去做了检查,医生看她检查结果,听她讲她全记起来了:“看了你哥哥车祸的照片,对你可能是另一种刺,身体产生应,让你承受不住,所以突然晕过去。” 她很温和地看着明澹:“终于记起来啦,恭喜。” 而明涟看着坐在轮椅上、被明澹推着的陈淙月,冷笑一声:“哦,你也有今天。” “这是怎么了,我们真该去庙里拜一拜,一个两个的,都差点搞出缺胳膊少腿的病。” 她说着,笑了笑,看向明澹:“斐斐,想起来了,那有没有再忘掉什么该忘的?” 陈淙月面不改地咳一声:“推我出去吃药,斐斐。” 家里的窗帘厚重,全部拉起来的时候,光线一丝都透不进,一片昏沉里,明澹听见兄长的声。 哥哥的腿受了伤,不好活动,于是妹妹难免劳累些,坐他身上,含着兄长的器,任他把自己填得,水淋出来,滑一片。 她要低头,亲一下哥哥,却被人抵住下颌,手臂撑在上,陈淙月支着那一条受伤的腿,艰难坐起来,抬头与她接吻。 “你不需要低头。” 他们接吻很久,亲吻到息声都错,陈淙月着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 因为我你,所以永远不用你低头来吻我。 我会主动抬起头,让你可以不需要费一点力气的我- 全文完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啦,该讲的事情差不多也都讲完了。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