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整,林听和沉微明抵达工作室门口。 小贝脖子上挂着大浴巾,屐着人字拖给二人开门,头发仍是 漉漉的,“刚游完泳回来,你们真准时。” 小二层的别墅,院子里自带一个泳池。 一楼是公共区域,二楼应该是摄影师临时住宿的地方。 小贝递来两瓶冰水,“你们随便坐,我吹一下头发,马上出来。” 从进门开始,沉微明的眼神一直在四处扫 。 长方形的客厅,一组木质三人沙发居中摆放。茶几一角的水晶烟灰缸颇有分量,里面躺着好几个烟蒂。右手边中岛后有一组白 的橱柜,灶台洁净, 眼看不见油渍,多半只是装饰或应急,平常无人开火。落地玻璃推拉门直连小院, 光明媚,游泳池水面波光盈盈。 客厅斜后方是一间浴室,一间掩着门的房间,门上挂了“选片室”的小牌子。 “你看什么呢?”浴室吹风机的声音不小, 过了林听的声音,见他没反应,林听又拐了他一下。 “没什么,随便看看。” 不过两三分钟时间,小贝神清气 出来,见二人站在客厅中央纹丝未动,不好意思笑笑,指着选片室的方向,“我们开始吧。” 选片室比想象中大,还有一间独立的浴室,大概率是卧室改建的。 檀木雕制的书桌,价格不菲,两个显示屏背对背放置。 两百多张照片,套餐里送45张 修,林听先 略过一遍,居然张张 意,她一向没有选择困难症,今天却有被刁难到的 觉。 沉微明的心思显然不在选片上,他食指和大拇指指腹无意识摩挲,有意无意盯着小贝的手环思索。 书桌脚下两个大背包。 一个是昨天见到的,半敞开的包口 出里面的镜头设备。 还有一个是形状狭长的鱼竿包。 沉微明笑笑,“小贝 钓鱼?” 小贝低头拨 相机,看不清表情,回道,“我喜 海钓。你也懂钓鱼?” “钓过几次,不算 好。看你这鱼竿的牌子像是进口货。” 小贝些许诧异,抬眸,“嗯,比较小众,你蛮懂的。” 对话暂停,沉微明的眼神回到显示器上。 林听纠结几分钟之后决定放过自己,没办法张张都要,太贵了她买不起;那就凭第一 觉挑让自己眼前一亮的。 纠结的是她,迅速做决定的也是她。鼠标疯狂点一通之后,被选中的刚刚好45张不多不少。 效率惊人,不过才过去半小时而已。 和其他客人磨磨唧唧三四个小时选片过程相比,林听简直是杀伐果决的神仙客人。 缩打包,发给客服,初修片两周之内发送到邮箱,收集完任何反馈意见后, 修照片最晚一个月之后能出炉。 后续事项 代完,好像没有多留在这的必要,林听 站起身告辞,倒是小贝主动邀请,“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饭?我这附近有家飞饼做的不错,咖喱也很香。” “好,我和林听正好没吃早饭。” 起身时小贝口袋里有什么掉落,他弯 捡起,林听瞥了一眼,是一串钥匙,挂坠是一个可 的小鸭子。 在哪见过,想不起来。 约莫是她眼神过于呆滞,沉微明敲敲她脑袋,“走了,想什么呢?” 小贝察觉到她的注视,拿出挂坠在她眼前晃了晃,“女生是不是都喜 这些?不知道哪个工作人员配的,我也懒得换。” 五分钟的步行距离,小贝领着二人在一处小店门口停下。 店内六张铁质四人桌分两排摆放。没有空调,只有墙角的四个活动电扇不停循环店内外的热风,三百六十度风干店里的客人们。 店门口摆放了一个由大铁皮圈成的炭桶,炭被烧的通红,还未凑近,皮肤已率先体验到灼热的空气,热浪阵阵,熏的人不敢靠近。 老板反戴鸭舌帽,脖上挂着 漉漉的 巾,不惧炎热,全神贯注盯着铁板上的饼。 待热气鼓起饼的表面一层,干净利落翻个面,下面已被烤的金黄。 以此反复几次,趁热端上桌。 最外面的脆壳轻轻一撕,内里的千层也一并被拉起,沾上店里特制的牛 咖喱,再来一份冰镇泰式拉茶。物美价廉,难怪到店的客人只一个劲埋头吃饭,无人抱怨老板抠的连空调都舍不得配一台。 这顿早饭吃的比想象中热闹。 小贝明显健谈不少,和沉微明有问有答。林听几乎 不上话,只坐旁边听着,脑子里还在回想究竟在哪见过那只小鸭子。 “你昨天说去过南加,哪座城市?”小贝无意问了一句。 沉微明不假思索接下问题,“圣地亚哥,你呢?” 一旁的林听微微蹙眉,没有 话。 “圣地亚哥的动物园和海上世界不错,我去过一两次。” “是不错,洛杉矶怎么样?你去过吗?”沉微明嚼着杯子里的冰块,嘎吱作响。 “怎么会没去过,好莱坞啊,比弗利山啊,名气太大,总归要去拍照留念的。”小贝 朗一笑,手里的饼被他撕成条,一点一点沾咖喱吃,像是游戏。 见沉微明不作声,小贝接着道,“方便问一句,你们做什么工作的吗?就当做个简单的客户背景小调查。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是钢琴老师,林听是医生。”沉微明笑言,“还是你这个职业好, 世界跑,客户追着给你送钱,预约排队小半年都不一定排得上。” “都是表象,你们是难得好说话的客户,遇到难 的指着鼻子骂的都有。”小贝摇摇头,一副不肯忆当年的痛苦表情。 “看你年纪跟我们差不多,走南闯北的阅历比我们丰富多了。你看我和林听,累死累活一整年才攒点钱出来旅游,都没钱去远的地方,只能东南亚附近跑一跑,便宜。”沉微明打趣。 小贝挑眉,“哪里哪里,我都是瞎折腾。” “听小贝你的口音,是江浙人?江浙有钱的人多,家底厚实才能如此折腾。” “我有江浙口音?”小贝一脸惊诧,“大概是跟我同事相处久了被传染,我是地地道道的贵州人。” 沉微明噢了一声,拖着长音。 “沉微明你应该是香港人?” “哈哈,南城人,和林听是小学同学,小时候我妈 看TVB,就刻意学了香港口音,后来又去香港读的大学。” “原来如此。”小贝手上最后一点饼已经被他撕完,转眼又叫了一份。 “你呢?在哪读的大学?”等饼的功夫,沉微明拿着 管和杯子里剩余不多的冰块较劲。 “洛杉矶。”平白直述的语气,细琢磨几分,又多了点挑衅。 沉微明面上毫无异样,只点点头,“下次去洛杉矶找你要攻略。” “那是自然。” 新鲜热腾的饼短暂打扰了二人的对话。 “你们接下来要在普吉岛呆几天?这里玩的东西很多。”小贝呼呼吹着,急不可耐地要送饼入嘴。 “再呆一周,准备好好放松玩一玩。” “噢哟,那时间够长的,我发给攻略给你们吧,都是工作室那帮朋友总结的。”说话间掏出手机,三两下转发一封邮件。 林听查看一眼,礼貌道谢,继续沉默。 桌上小贝的手机震了一下,他顺势拿起,死盯着屏幕呆滞了十几秒都没反应。 只见他放下手机,摘掉金丝边眼镜,缓慢 出桌上的餐巾纸仔细擦拭;他不厌其烦擦了很久,仿佛怎么都没办法把玻璃镜片上的污渍擦干净。 再抬头时他目光如炬,冷眼敛眉,直盯着沉微明,语速舒缓,“普吉岛的食物还是一般,泰国菜我个人不是很喜 ,冬 功汤简直难以下咽。比不上越南菜,沉微明你觉得呢?” 沉微明耸耸肩,“我对食物没什么研究,普吉岛也是第一次出境游,不比你跑南闯北见多识广。” “是么,那下次推荐你去胡志明吃pho。滚烫的牛骨汤底往生 牛 片,生豆芽和九层塔上一浇,再来几滴新鲜柠檬汁,趁热嗦几口,啧啧啧,绝了。” “胡志明哪家好吃?我记下。”沉微明悠悠地问。 “Pho?2000那家不错,我爸很 吃,很可惜他现在吃不到了。”他似乎陷入一段回忆。 沉微明顿了一下,“找机会我一定要去试试。” 小贝往嘴里包了一大口饼,囫囵咽下, 掉手指上的饼屑,“越南是个好地方,没去过的话建议你可以带林听去玩玩。”他说话时眼神放空,让人琢磨不透背后的情绪。 沉微明以桌为琴,指尖无意识跳跃好几下,站起身,“我和林听先告辞了,谢谢你的早饭。” 小贝仰起头似笑非笑,“不客气。” 他目送二人的背影出门,笑意消失,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仍停留在和老倪的对话框上。 “老倪,听说你现在在南城?帮我打听个人。沉微明,应该是个小警察,现居南城,有个妹妹叫夏冉。如果能查到其他方面的信息发给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着急。” “沉微明是谁?这不是你爸商会里的宋川嘛!你怎么有他的照片?” 沉微明脚步很急,几乎小跑到车上。 “去酒店拿行李,我们回国。”他语气稍显急促,神情还算镇定。 “怎么了?”林听一早就察觉出对话氛围的诡异,难得见到沉微明不够冷静的样子,也一并慌了神,安全带连拽好几次都扣不上,警报声滴滴滴滴,吵的人愈发心烦。 “贝斯清是李文建儿子,李文建是之前犀牛角案子的主犯。” 沉微明一脚油门飚速,好在清晨路上突突车还不算多。 林听抓紧安全带,恍然大悟,“他认识夏冉!我想起来那个钥匙挂坠了,夏冉也有一个类似的。” 沉微明拧着眉,额头上冒出几滴汗珠,声音微颤,“他微信头像和夏冉ipad屏保画风一致”,平定呼 ,“我们得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风和 丽岁月里长大的林听无法领会沉微明口中“不安全”的具体含义。 可眼前一向稳重的男人突然改变计划提前回国,她隐隐有了不祥的预 。 “他知道我在越南做过卧底,也知道夏冉和我的关系,是我疏忽了。”沉微明捶了几下方向盘,手紧紧抓着林听的,“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如果前一 的疑虑只觉得小贝似乎隐瞒了认识夏冉的事实,那么今 小贝莫名化被动为主动,显然也对二人的身份起了疑心。 昨 车上对夏冉的提及无疑是让小贝产生警觉的导火索。 刚才的短兵 接中彼此试探,小贝句句紧 ,最后不惜自爆另一层身份背景,说明他对沉微明的身份已心知肚明。 想验证沉微明的身份不难,最直接的方式发张照片给老倪就可以。 再把之前从各方面收集到的信息整合起来,整件事突然被串到一起,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也无形中将沉微明和林听 上绝境。 唯一能做的自救就是赶紧回国。 退房,改签到下午最近回国的航班,直飞南城的已经卖完,林听改了飞上海的。 去机场的路不算遥远,沉微明每隔一会就瞥一眼导航,上面显示再过十分钟便可抵达。 微微松口气,放下一半车窗,车外的热气让体温逐渐回暖,他伸出一只手 受风向,最后握紧林听紧攥的拳头,“应该没事了。” 话音刚落,他的瞳孔骤然急剧放大,一个不知从哪个分叉口驶来的巨大卡车头占 视线。 一声巨响,车子连着滚了好几个跟头,最终卡在路边,车底朝上。 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车内的人来不及反应。 林听头顶朝地,安全带几乎要勒进 里,面颊和四肢不断有 体滴滴答答落下,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头发很快变得 粘稠,气温猝然升高,不断蒸发的气味又咸又腥。她努力转动脖子瞥向一边,驾驶位的沉微明眉目紧闭, 脸是血。 血 遮挡了视线,视线里的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已经陷入昏 。她努力抬手,试图伸手够他,明明已经使了全身的力气,手臂却仍在空中虚虚晃晃,只差一点就能碰到,一点点而已。 她拼命想靠向身边的男人,却被安全带牢牢 锢住。身上明明到处都在冒血,却丝毫没有痛 。 手腕上的手串光彩夺目,七彩 光闪到眼睛。 “为什么手串这么亮?”她意识模糊,喃喃自语。 她觉得好累,累到无力呼喊,累到神志飘散,累到再也撑不起自己的眼皮。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庙宇的钟声,忽远忽近。 咚~~~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