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周鞅面容肃穆,看了看赵宁,竟然脸红了一下,显然是很不好意思,“方家的力量实在是太强了,势力也太大,让宁哥儿趟这趟浑水,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知道赵氏强大,可赵氏驻守雁门关,想必主要高手都在军中,而大都督府与镇国公府,也必然需要人坐镇。宁哥儿这回到郓州来,或许的确带了不少高手,但......我虽然鄙陋,却也知道一些情况,超过只手之数的元神境中期,三十来名元神境,已经是一个普通世家的全部修行者力量......” 说到这里,他更加羞愧,觉得非常对不起赵宁。 赵氏或许有四五十个元神境,莫说方家比不了,就算方家的利益集团都加起来,那也是赶不上,但赵宁又不是来跟赵氏的仇家决一死战的,哪里会带这么多高手随行? 现在让赵宁帮他对付方家,无异于将赵宁架在火上烤,是让对方进退两难! 这哪里是朋友该做的事? 他之前并不知道,赵宁没打算动用赵氏明面上的力量,还希望靠着赵氏权威,在朝堂上活动一番,请动大臣来彻查郓州官场与方家,动用律法对付方家跟刺史。刚刚听赵宁说他只能是私人帮忙,不能动用赵氏官场上的力量,现在这么一分析,顿时就不再抱有希望。 周鞅生怕赵宁抹不下面子,连忙道:“宁哥儿切莫懊恼,方家势大,在郓州脚太深,要扳倒他们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我们不如从长计议。今能结识宁哥儿,我已经深幸运,方家罪行昭昭,相信后会有机会的.....我不急,宁哥儿也莫要着急。” 这番话听得赵宁不暗叹一声。 周鞅这家伙半生受尽苦难,但还是这么为朋友着想,生怕给别人麻烦,宁愿自己吃亏忍耐也不愿让朋友难做,前世也是因为这个,赵宁才认定了他这个兄弟。 但对付一个区区方家,赵宁当然不用等,他伸出两手指,“我带着两名元神境后期的修行者。” 周鞅神一滞,嘎声道:“两个......元神境后期?!” 赵宁点点头,接着道:“至于元神境,我是没有带着一百多个,但我可以告诉周兄,就算对方有四五十个元神境,但凡他们敢跟我动手,我也能一之间就将他们屠尽。” 这话他说得很淡然。 毕竟在凤鸣山战场,一个北胡军万人队中,就有一个元神境后期,十几名元神境,而白风口一战,死在雕下的这种修行者,可是不少。 周鞅听了这话,下巴快惊得要掉在地上,“这......这是真的?” 赵宁笑了笑:“现在周兄总应该知道,我要对付一个方家并不是什么难事了吧?” 周鞅说不出话来。 他看赵宁的目光,就像是看神仙一样。 他的确应该震惊,因为他在用常理看问题。 而赵宁的所作所为,却不能用常理度之。 他这回南行所图甚大,有数年行程,而且事关家国存亡,加上北境短时间内不会有战事,所以赵氏跟一品楼的高手,他带了很多,听他号令的修行者不计其数,别的不说,元神境后期这种存在就的确有两个。 算上范式,大齐现在是十八将门,十三门第,而王极境不过十一人,且帝室、赵氏就占了半数,绝大多数世家家主都只是元神境后期这个层次——现在国战还未爆发,不像前世十年国战中期那样,有许多世家的元神境后期修行者,在战争中突破到王极境。 赵宁能带着两名元神境后期出动,可谓排场非凡,这也是得益于赵宁改良了《青云诀》,如若不然,莫说赵镇中、赵北望不会这么快成就王极境,赵氏也不会有数名元神境后期,让他可以带着两个出来游历天下。 这一年半来,因为赵宁一直在努力,赵氏获得了许多财富,刘氏的紫晶矿场,庞氏的部分家族产业,还有北境之战获得的贿赂、缴获、勒索,赵氏现在是财大气。 在此之前,赵氏虽然是大齐第一世家,但这指代的是大都督的权力、雁门军的地位、外戚的身份,而不是财富,事实上,跟很多善于敛财的世家相比,专战事的赵氏家财并不算显赫,每年五百万金的收入,只能算作中下游水准。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也是必然,赵氏的权力地位已经无人能及,要是再富可敌国,那赵氏早就成了众矢之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要是算这一年多来赵氏的收入水平,那即便是在世家中也是一骑绝尘,正因如此,赵氏能够提供给族人的修炼资源多了,配合改良后的《青云诀》,族人的修为境界整体都上了大半个层次。 一些原本境界难以提升的族人,如今都已经突破瓶颈。 这还是时间尚短,成果不算很显著,要是再多几年,赵氏的高手一定会更多,到时赵氏一族的修行者实力,就不是提升大半个层次那么简单。 不仅如此,不少赵氏远房旁支的子弟,现在也被纳入到本家的培养范畴,以此扩充赵氏的修行者数量。虽然这个事刚做不久,目前还没什么效果,但是数年之后,赵氏的强者之多,一定会让天下咋舌。 重生之后,赵宁做了很多事,跟门第争斗,扶持一品楼,算计萧燕,跟北胡军死磕,事情庞杂,目的也不一,但在这个过程中,赵宁有一个贯彻始终的本追求,那就是提升赵氏实力! 前世就是因为实力不够,赵氏没守住雁门关,也是因为实力不够,赵氏没尽到镇国的责任,更是因为实力不够,赵氏族人最终几乎死光。 无论赵宁要做什么,首先都得有实力,否则一切聪明才智、谋谋,都只是镜花水月。 就像这回南下,若是没有已经跟去年初见时不可同而语的一品楼,赵宁就不能在各地掀起惩恶扬善、行侠仗义的风,眼下如果没有两名元神境后期作为后盾,赵宁想要不借助赵氏明面上的权威,就对付一州刺史一方豪强,那也是千难万难,还想不留下痕迹不被追索,那更是痴人说梦。 实力是一切的基础。强者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弱者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左右,也不可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前世赵氏对这个道理领悟得痛彻心扉。 好不容易回过神,周鞅喟叹一声,心服口服,摇头慨道:“这就是赵氏的实力吗?想不到竟然强到这种地步,真不愧是大齐镇国氏族啊!” 第二五七章 锋(1) 花娘的断臂被接上了,用的是品阶不俗的丹药。 她没有高兴。 因为接好的手臂,很快又被折断。 如是再三,花娘这个骨头还算很硬的老鸨子,就再也硬不起来。 当扈红练拿着花娘代的口供离开舱房时,遍体鳞伤不断吐血的花娘,只能趴在地上死鱼一样大口气。随着房门被关上,舱房被黑暗噬,花娘再也没有重见天的机会。 赵宁看过扈红练递来的供词后,将它递给了周鞅,后者眼前一亮,“想不到这个老鸨子竟然知道方家这么多事、这么多管事的人。有了这份名单,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就能立马展开了。” 扈红练笑道:“看来花娘说她年轻时候冠郓州,也不全是夸大之词。青楼、画舫是方家的重要财源,也是郓州人消遣的好去处,花娘能认识知道这么多方家管事,也可见其八面玲珑的子。” 供词最终又回到了赵宁手上,他把它给扈红练,“既然目标已经有了,那今晚就开始行动,这上面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扈红练点头称是,带着名单下去召集人手分派任务。 这时候,在郓州呼风唤雨多年的方家,还不知道暗中已有庞然大物盯上了他们,将他们看作是肥美多-汁的猎物,也不曾察觉到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已经向他们罩了下来,目的是将他们勒成一块块碎。 方家家主方大为,五十多岁的年纪,读诗书的他看起来儒雅随和,眼下正在书房听取族中长老对家族事务的例行禀报。前面绝大部分事项都没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末了长老随口提起的两件事,倒是多少引起了方大为的注意。 “近在松林镇附近徘徊的花娘,在光天化之下被人掳走,画舫上的艺伎也有半数被带走,留在船上的姑娘回报了这件事,据她们所言,犯事者是一位拥有三层楼船的富家公子,那艘楼船的样式特征下面行动的人已经记下,正在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寻找。 “不过从松林镇进入黄河后,他们有东西两个方向可选,向东到郓州城来是自投罗网,他们只要不是太无知就不会过来,理应是往西去了,可能进入中原,我们的人手已经跟过去,要找到他们应该不需要多久,一两之内就会有消息传回。” 长老禀报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平淡古井无波,显然在他看来这绝非什么大事,方家随便出动一些修行者锐,反手之间就能擒下罪魁祸首,让对方知道得罪方家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出乎长老的预料,方大为在听闻这件小事后,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就略过去,反而若有所思的沉片刻,“松林镇......那里前可是发生了一件怪事。” “怪事?”长老不明所以。 方大为点点头:“松林镇官府的主官跟麾下不少差役,在前被杀了,人头悬挂在城门上,同时被杀的还有一群地痞恶霸。 “县衙在得知此事后,派了一名御气境后期修行者领队,带人过去缉拿杀人凶手,结果对方竟然还在城楼上没走,而县衙的人却被打得死伤过半,狈逃回。此事昨报到刺史面前,刺史盛怒之下,让元神境高手出动,却扑了个空,对方已经销声匿迹。” 因为消息传播速度的关系,深居大宅处理家族内务的长老方铮,还不知道这件事,被方大为这么一说,震惊之余,也不明白方大为为何忽然说起这事。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家主的意思是,劫持花娘的人,可能跟在松林镇为非作歹的贼人是一伙的?” 这是一个理所当然且非常合理的推测。一个小小的松林镇,忽然出现两伙强人的可能委实太低。 方大为不动声道:“你可知那群敢在煌煌盛世,明目张胆杀官造反的贼人,是什么身份?” 不等方铮回答,方大为就自顾自接着道:“青衣人除恶刀,世间无义我来昭。听听这帮人的口气,是不是很可笑?” 方铮怔了怔,“又是这群人?他们是真疯了不成?” 青衣刀客的名声,最近已经大到连刘婆婆都知道,官府也出了布告,方家这种一方豪强岂能不知,只不过,因为青衣刀客之前都是在乡村小镇这种小地方活动,并未触及方家的利益,方家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没想到,现在对方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在方铮看来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自取灭亡! 方大为的手指下意识敲击着案桌,冷笑道:“总有些人被朝廷宣扬的儒道理冲昏了头脑蒙蔽了心智,自以为品德高尚,喜做些行侠仗义的荒诞事,真是不可救药。这世上哪有什么正义公理?这天下唯一的正义公理就是实力! “有了实力,想要什么没有?弱者没有实力却渴望强者给予他们公平,凭什么?难道强者的财富与地位,是靠秉承公平正义获得的吗?方家能有今天,是因为道德高尚吗?给弱者公平,我们的利益就会受损,我们凭什么这么做? “这帮青衣人真是不知所谓!帮助这些弱者,他们能得到什么?毫无用处的虚名而已! “现在他们成了官府的通缉犯,成了朝廷的敌人,不知道幡然醒悟、收敛言行也就罢了,还冒犯到了我方家头上,真是找死!把他们查出来,把他们大卸八块,将他们的人头给官府!要让他们明白,这世上只有拥有实力与权力的人,才能定义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方大为很愤怒,出离的愤怒,不合常理的愤怒。 方铮没有说话。 他知道方大为的情绪,为何会有这么反常的波动。 其实方大为并非上任家主嫡子,他能拥有今天的地位,靠得是弑兄父——当然,手段很隐蔽,外人并不知晓。 作为方大为的心腹,方铮对方大为的过往很了解,他知道对方之所以如此愤怒,其实是青衣人的行为,触动了他心中隐蔽的角落。这个角落的名字,就叫道德。 早年间,方大为还是少年郎时,品极为端正,他善良,他正直,他嫉恶如仇,他把圣贤书上的话,都当作自己的言行基石,一三省吾身,是人人夸赞的杰出人物。 然而方大为得到的,也仅仅是不痛不的赞扬,他因为天赋不俗,才敢卓越,远超上任家主的嫡子们,故而被他的兄弟和主母嫉妒敌视,在对方的打下,他过得很惨,家族内没有人敢跟他做朋友。 他那些兄弟与主母的爪牙,还找他的茬羞辱他欺负他,为了让自己的行为显得合理,他们用尽各种手段污蔑他偷盗族中财物,跟别人的侍女私通,在家族外面欺男霸女,让他名誉扫地成了家族败类。 而在主母的权威面前,族人也都信了,不信也信了,顺带对他的亲生母亲都口诛笔伐。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生母因为得病后没有得到主母的允许,请不到大夫医治而早早亡故,而上任家主在嫡庶之争中,本就没有辨认黑白的意思,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偏袒嫡子主母,所以方大为少年时受到了数不尽的不公。 也正是在那种境遇中,方大为意识到道德一无是处。 在他生母死的那一年,他情大改,从此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之后通过一系列谋算计,让上任家主的嫡子不是横死就是残废! 当上任家主察觉到他的逆行后,他果断对亲生父亲出手,以更胜一筹的实力迫对方就范,将家主之位让给了他。 这些年,在方大为的主持下,方家联姻各方贿赂官府,势力更上层楼,已经成了郓州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正因为前面二十年来年,都品端正坚信所谓的道德正义,并因此没少得罪嫡兄主母,受尽打苦楚尝遍人情辛酸,方大为才特别痛恨那些所谓的道德高士,视对方为仇寇与愚夫。 现在得知有这么一群人,在这个只重实利本不尊崇道德的世道,竟然会为了行侠仗义而甘愿与官府为敌,触犯方家这种显赫存在,好似为了坚守道义连命都不要了,方大为便不能不出离的愤怒。 “家主放心,我这就加派人手,增强追捕对方的力量,必能将对方一网打尽!”方铮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态度。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方大为深一口气,平复了心境,缓缓道:“这群人确实该死,不过也别只让我们自己出力,有悍匪杀官造反,是官府要处理的头等大事,跟刺史府好生联络,让他们也出动高手相助。” 说到这,方大为顿了顿,“还有什么事没有?” 方铮如实禀报:“周鞅那厮今天在城外投河了,但是被人救了起来,之后那厮就呆在对方船上一直没下来。” 方大为哦了一声,奇怪道:“是什么人救了他?在郓州地界上,还有人不知道这厮跟方家的争斗,竟敢当众救他?如此明目张胆跟方家为敌,不把方家的权威放在心上,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第二五八章 锋(2) 方铮点头称是。 方大为的话自然是很有道理的。 如果说在方大为继位为家主之前,方家还只是郓州豪强,有一些对手家族,那么经过这些年方大为不惜代价贿赂官府,让官府在方家跟其它家族产生冲突时,在公堂审案的时候偏袒方家,并借此斗倒了两个不长眼的郓州大族后,现如今方家在郓州已经是无人敢于触犯。 这些年市井中有个关于方家的说法,叫作“公堂不败”——以此来突显方家跟官府的紧密勾结。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