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了这支奔袭而至的郓州军,郓州兵力就会空虚,郓州城就会成为囊中之物,他们就能打破赵宁与赵氏,在国战中不可力败的记录,对整个战局都大有裨益。 从这个角度说,博尔术的布阵之法理由充分,众将士也都是被这么告知的。 但木合华却知道,博尔术如此布阵,其实也是无奈之选,因为今夜本不存在第二种战法。 北胡四万余步骑,的确可以据城而守,让郓州四万马军拿他们没辙,但是之后呢? 这四万步骑会围城。 主力围城,偏师清扫两翼军堡,并且夺回已经被他们控制的水师战船。 这样一来,西河城里的北胡步骑,就成了绝地孤军,连退路都没有。 北胡先锋军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他们的主力援军,还需要四天才能全部就位,就算夜赶路可以加快进程,怎么都得三两方可进驻西河城。 而郓州城距离西河城只有四五十里,对方的步卒大军,怎么都能先一步抵达,之后他们就能一边围城,一边封锁河岸,趁北胡军渡河的时候半渡而击之,占尽优势。 届时,城里的大军想要突破包围杀出去,面对的就是严整以待的优势兵力,骑兵或许可以冲破重围,但步军呢?如何在郓州马军的围杀下成功身? 就算能够突围,那必然损失惨重,还不如选择今夜这种战法,以逸待劳,布置陷阱,发挥十成十的战力,跟对方这四万马军,正面拼个高下胜负。 白里,博尔术在下令先锋军急攻郓州城的时候,木合华不是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局面。 但如果先锋军不行动,在他们的主攻方向已经暴,且赵宁已经来到郓州的情况下,郓州战区就会靠着原本坚固的防线,变得极难攻下。 也就是说,在大齐察觉到他们真实的主攻方向,其实是郓州,而且赵宁及时赶来,救了孙康等人,导致博尔术麾下的王极境修行者没有优势后,在赵宁主持郓州战区的形势下,战局就已经恶化。 从那一刻开始,北胡大军就到了十字路口,不得不做出选择。 第三四八章 大丈夫真豪杰(5) 在木合华跟博尔术看来,先锋军必须要提早出动。 出动了,占了西河城,至少是据有了桥头堡,撕裂了郓州战区的完整防线,有了进攻郓州城的跳板,而且能够避免大军被大齐水师,给堵在河上寸步难行。 这一战,至少必须得尝试。 至于郓州军有可能驰援西河城,这其实在木合华跟博尔术的意料之中。 先锋没有攻下西河城便罢了,那就只能撤军,等到主力就位,再从长计议。若是上了岸占据了西河城,在陆地上跟大齐军队战,王庭锐难道还会畏惧? 除却西河城驻军,整个郓州拢共也就十几万兵马,他们先锋四万余步骑,在漠北足以横扫千里,到了南朝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战力摆在这里,有什么好怕的? 退一步说,只要能给郓州援军头痛击,就足以给主力争取到渡河时间。 面对郓州一群杂兵都畏惧不前,还怎么跟大齐王师锐作战,还怎么下赵氏的河东军?还怎么横扫大江南北,将大齐江山踩在脚下,据为己有? 百战百胜的强军,自然有作为强军俯视八方的底气! 赵宁再是能干,离开了晋地,到了郓州,还能凭空变出一支强军来不成?他要是能,他还是人吗?如果大齐有神灵,那这场国战不打也罢,因为本没得打。 因是之故,在听到赵宁只带了区区四万马军,星夜来驰援西河城的时候,木合华跟博尔术都是高兴得快要笑掉大牙。 这不是来送死是什么?这不是给先锋大军机会是什么? 唯一的问题在于,赵宁领军来的太快,大军从追杀中回撤、聚集,到来到西河城前布置战场,只有一个时辰,太短了些,各项准备都谈不上绝对充分。 陷马坑挖得不够深,铁蒺藜布置得不够多。 但现有的布置在木合华看来,已经是完全足够。 “战吧,战吧!赵宁,让我看看,你带来的这支沙场新卒,到底有几分真本事!不过是多一些修行者与上品符兵而已,想跟我们的百战锐士血战到底,我倒要好好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资格,有没有这个实力!” 木合华盯着在陷马坑前,控制战马高高跃起的陈奕,从牙里蹦出这几个字。 他脸上的疯狂之表明,他自认胜券在握。 ...... 所有的应变都来不及,都只会导致混,让己方沉入更深的泥潭。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做任何应变,哪怕面前就是深渊,自己要做的,也只是拼尽全力跳下去。 陈奕、方墨渊当先跃马而起。 一块一块的陷马坑虽然不小,但也不是什么天堑之地,如果完全发挥元神境的修为,他们完全可以带着战马一起飞过去。 但他没有这样做。 起跳的那一刻,赵宁的声音再度入耳:“弃马持盾!” 陈奕意识到,就算元神境能够带战马冲过去,御气境、锻体境跟普通将士,注定是无法完成这一步的。 于是他果断松开马缰,任由珍贵的披甲战马,坠入陷马坑。 陷马坑并不深,但战马掉了下去,也绝对不可能再起来。 赵宁的军令,不仅是在陈奕、方墨渊耳畔炸响,马军前队千百名将士,都听到了这个如雷的喝令。 一名名元神境、御气境、锻体境修行者,在战马或者栽倒,或者掉入坑中的时候,凭借着矫健的身手,相继持盾跃起。 稳稳落于地面,不需要赵宁再吩咐,陈奕、方墨渊便将骑兵圆盾举在头顶,反手拔出间横刀,顶着利箭的狂风暴雨,向前急速奔进。 越来越多的修行者,以同样的姿态跟在他身后,虎豹一般前冲。 至于普通将士,战马栽倒,人也栽倒,顷刻间骨断筋折,基本不可能再站起来。他们跟战马一起,成为了陷马坑的填充物。 惨绝人寰的叫声,再清楚不过的昭示着,战场即地狱。 陈奕、方墨渊等人埋头苦奔之际,身后的将士队形,不可避免变得稀松了很多,不过他们的近卫都是修行者,而且大多出自一品楼、长河船行,或者是云家子弟、羽翼,修为不低,因陷马坑折损得寥寥无几。 倒是头顶的箭雨不断落下,不少没有及时举盾的,被符矢利箭穿透身体,当场后摔出去,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又被后续箭雨成刺猬,口吐鲜血归于死寂。 及时举盾的,大多能够护住要害。 利箭在盾牌上砰砰作响,巨大的冲击力让人身形被放缓,有的修行者在飞跃前方的陷马坑时,因为利箭划破手臂亦或是刺中大腿,吃痛之下盾牌歪斜,下一刻就被箭雨穿透脑袋、膛等要害,摔落在地上。 大多数修行者则能谨记平里的训练要义,哪怕受伤也绝不让盾牌失衡,这才能最大限度保住了自身,落地后拥有继续向前的资格。 一些人在半途倒下,一些人在半途停下,更多人则是紧跟在陈奕、方墨渊等人身后,声嘶力竭喊杀之余,只记得向前冲击。 北胡军中能够成规模列装的天弓,程终究有限,虽然下马冲锋速度会缓下来,但大家都是锐修行者,也没慢多少。 无数火把的光亮中,北胡步军大阵眼看已是不远,似乎只要再闷一口气,就能跟他们短兵相见。 但就是在这时,冲在前面的修行者,双脚相继传来无法忍受的剧痛,有的直接就摔倒在地,而后就是情不自的惨叫。 众人低下头一看,才发现地面是密密麻麻的铁蒺藜!这些阻挡骑兵的利器,现在也成为了他们的拦路虎。 在他们跳脚后撤、身形歪倒的时候,弩矢从前方的军阵中笔直来,不少人当即被杀。 最为艰难的是,铁蒺藜阻碍了他们继续前行,修为高的也就罢了,修为低的基本是只能后撤,整个冲锋之势霎时被延缓,前后节。 而在一波接一波的弩矢不断面来之际,停下冲锋的步伐,就意味着每时每刻,都有许多人饮恨当场,倒地不起。 饶是江湖沉浮多年,陈奕也从来没有遇见过,手下人如此大规模的迅速伤亡,尤其是成为长河船行大当家之后,在赵氏、杨氏、一品楼修行者的支持下,向来都是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自己人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陈奕本就通红的双眼,在这一刻充了血。 危急之际,他没有丝毫犹豫,护住要害的圆盾放开,大吼着一刀横劈而出!匹练般的刀气扫过,将面前地上一大片铁蒺藜尽数轰飞。 这一幕顿时提醒了其他人,元神境的修行者们纷纷撤开圆盾出手,一片片剑气刀光掠过,地上的铁蒺藜成群成群飞起,有不少还倒回了北胡步卒战阵中,掀起了一股股血雾。 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人因为圆盾没再护住要害,被弩矢中躯体。 对方战阵中,同样不缺高手强者,他们可不会闲着。 “杀!”地面卷起的烟尘还未消散,陈奕已经飞身而出。 “杀!”方墨渊等将领连忙跟上,其他元神境相继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杀!”所有修行者都再度发足狂奔。 噗嗤噗嗤的弩矢入声不绝于耳,扑通扑通的摔倒声此起彼伏,一个个修行者倒在了地上,一个又一个修行者越过了同袍。 一品楼、长河船行的修行者,没少经历江湖厮杀,眼下虽然是初上战阵,但都不缺杀气与悍勇。 又因为赵宁近年来以治军之法治理他们,导致众修行者纪律严明、行动果决,眼下陈奕、方墨渊等人一直冲锋在前,他们没有一个人甘于落后。 终于,陈奕、方墨渊等人,奔到了步军战阵前。 对方盾牌在外,矛如林,阵型森严壁垒,仿佛坚不可摧。 “杀!” 陈奕与方墨渊相继跃起,同时发出大吼,手中长刀劈斩而下,十丈刀光犹如明月,斩进了北胡步军大阵,击碎了盾牌矛,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 木合华吃惊地张了张嘴。 他没想到这群沙场新卒意志如此坚决,面对绝境没有半点儿惧怕迟疑;他也没想到对方行动如此狠辣,珍贵的战马说舍弃就舍弃;更没想到对方冲杀途中,是这般勇猛进不惧死亡! 别的姑且不说,就郓州军前阵这些将士,哪里是什么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卒,分明就是惯于杀人见血的锐,否则断不至于如此彪悍轻死。 对方如果只是修行者多、训练有素也就罢了,残酷的战场巨大的伤亡,自然会让他们心神大、举止错,可对方这些人,偏偏犹如杀人如麻的悍匪、老卒一般,面对疾风箭雨,还能一边喊杀一边不管不顾往前拼,这就让他始料不及。 眼看着陈奕等人冲杀进了步军战阵,木合华手脚有些发凉。 这支军队,莫非还真是一支强军?! 陷马坑已经被对方抛弃的战马,以及跌入其中的士卒填充了,虽然与平地仍有差距,但已经不是不能逾越。 后面的骑兵只要骑术过关,绝大部分都能踩着同袍与战马的尸体顺利通过,如果对方真是一支强军,这对王庭步军大阵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三四九章 大丈夫真豪杰(6) 陈奕、方墨渊、云雍、丁仪这四人,都是元神境后期的修为,他们各自都带着千名近卫,组成了大军的绝对前锋。 尤其陈奕、方墨渊两人,两人的近卫是长河船行、一品楼中的锐,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活,战力非凡。 特别是一品楼,底蕴深厚,高手云集,实力早就不是地方大族可比,方墨渊那一千近卫,境界都在御气境初期之上,没一个锻体境。 从陷马坑冲到北胡步卒大阵前,四人的手下伤亡不小。 许许多多在江湖上身份不低,颇有声名,受人敬畏的修行者,倒下的时候猝不及防,死亡的时候悄无声息。 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前后相连,像是倾倒的麦穗,无意义的荒草。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