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们是战士! 为人的尊严而战,为人的公平而战的战士。 为活命而战的战士! 平民战士们倒下了好几十人,依然是争先恐后前赴后继,发狂的面容比厉鬼还可怕,吼出的声音比海啸还慑人。 而只倒下十几个人的守卫、管事们,已经肝胆发寒心生怯意,不住相顾后退。 其中的修行者,曾抱着或迅速镇局,或扭转局面的想法,试图杀穿平民战士的人群,可他们刚刚调动真气,就如同被巨锤砸中,纷纷吐血倒飞出去,骨断筋折死于非命! 方墨渊好似一名天神,将战场牢牢掌控在手里。 一个又一个平里肆意鞭打窑工的守卫,被刀砍死;一个又一个往常时骑在窑工头上敲骨髓的管事,被踩成了泥! 战中,窑厂东家出现了。 这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肥体壮面虬髯,像军中悍将更胜过像一个商人,目中浓烈如实质的杀气,表明他杀过不少人。 他今刚好夜宿窑厂,当下一出现,便释放出元神境中期修行者的强悍威,大吼声盖过了战场的一切噪杂,震得许多人身体一颤: “哪里来的贼子,竟敢我窑厂?!有胆报上名来,爷爷不杀无名之辈!” 话音方落,方墨渊便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他轻描淡写伸出了一只手掌,平静无波的道:“取你人头者,一品楼方墨渊。” 他手掌一伸出,就覆上了窑厂东家的额头。 后者除了瞪大双眼,出惊骇绝的神情,什么动作都没来得及做,什么话都来不及出口,脑袋便爆成了一团血雾。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有短暂的窒息。 一个元神境中期的高手,在方墨渊面前,竟然不比一块豆腐结实! 下一刹那,平民战士无不神大振,叫好声喝彩声喊杀声直冲斗牛,继而更加疯狂的进攻;而窑厂的守卫管事们,皆是惊骇无度如丧考妣,转瞬四散奔逃。 战斗至此再无悬念。 ...... “师傅......饶命,师傅!我不该顶你的位置,师傅饶命,你一向疼徒儿,这次就再饶恕徒儿一次,徒儿往后给您做牛做马......” 韦昌的二徒弟跪倒在他面前,泪面的不断磕头。 他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剩下的一小块脏兮兮的羊,双手颤颤巍巍的递给韦昌,一脸惶惶不安的恳求:“师傅,您吃,这给您吃......” 韦昌深一口气,按下心头的怜悯:“欺师灭祖,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说完,他手中长刀一挥,就想砍下了对方的左手。 但最后,长刀停在了对方的手臂上,未入皮。 他终究还是没能狠得下心。 “罢了,你我都是苦命人,被管事与东家利用、驱使的牛马而已......今天最后饶你一次,从今往后,不准再说是我的徒弟!”韦昌收回带血的长刀。 二徒弟连连磕头。 头磕完了,他却没有离开,手里依然捧珍珠般捧着那一小块羊,战战兢兢候在韦昌身后,随时等着韦昌把拿走。 韦昌没有再看他,自然也不会拿走对方的。他刚刚之所以心软,不是为别的,就因为对方留下了这小块羊。 他知道,对方留着它,是要带回家去给老母亲吃。 他的这个徒弟,从小就有孝心,也向来尊师,常常得人夸赞。只是,为了活下去,他被生活毁得近乎面目全非。如今能保住部分良心,已是很不容易。 “昌哥儿,救救我,救救我......看在小时候的份上,看在我娘曾给你过衣裳的份上,救我一命......” 皮青脸肿的刘二,从一群虎视眈眈的平民战士脚前,奋力的向韦昌爬过来,他身上有几道皮翻卷的伤口,正在不断往外血,一条腿不正常的扭曲着。 眼下的刘二,全然没了明之,也没了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度,此刻面对早已不被他当人看的韦昌,就像是面对神灵,除了哀求还是卑微的哀求。 韦昌俯瞰着凄惨的刘二默不作声。 方墨渊走过来,扫了一眼爬虫般的刘二,嗤的一笑。 而后,他既是对韦昌也是对周围所有人说道:“称王称霸的恶龙固然恐怖可怕,没有人,但并没有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至少,面对它的时候,我们清楚知道那是我们的敌人。 “如果这世上只有恶龙,哪怕这样的恶龙不少,这个世道也不会变的如此黑暗血腥,我们也不必过得这般凄惨。” 平民战士们听得似懂非懂。 韦昌问道:“那是谁让我们活成这样?” “首先当然是恶龙,这是罪魁祸首,但他们不是力量最强大的存在。”方墨渊伸出一手指。 他锐利的目光环视众人,最后落在刘二身上,伸出第二手指,说出了一番掷地有声的话: “同为底层百姓,但为了从恶龙那里求得一些残羹冷炙,而甘愿出卖自己的魂魄与良知,做对方忠实的鹰犬爪牙,尽心尽力给对方办事乃至把命卖给对方,替对方剥削榨、蛊惑分化天下平民百姓的人,才是最为恶毒、强悍的存在! “他们,才是恶龙近乎不可被战胜的真正原因!” 众人心神震动,陷入沉思。 半响,韦昌点头道:“我明白了,如果东家是恶龙,为虎作伥的刘二,就是那最恶毒的帮凶,是世间最毒的存在!” 方墨渊微微颔首:“不错。如果皇帝是恶龙,那么那些只效忠于他而没有底线的官员,便都是他的奴才,是天下变成眼前这副样子的由。” 包括韦昌在内,所有人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没有公平没有尊严,是因为天下有那么多恶龙,有那么多甘愿成为恶龙奴仆的贼子。 这种人不除,他们的就不会有真正的公平与尊严! 至少,只有当龙不再是恶龙,龙的仆从不再是恶人,他们才会真正拥有公平与尊严。 方墨渊看向韦昌:“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韦昌郑重点头,肃然道:“我知道了。” 他举起手中的长刀,对准了地上的刘二。 刘二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子眨眼就了一大片,臭味顿时弥漫开来:“不,不要杀我,饶命,饶......” 他的话还没说完,韦昌手中的长刀已经重重斩下。 一刀枭首是个手艺活,今天刚刚成为战士的韦昌,明显还没有掌控技巧,所以他砍了很多刀,砍得刘二脖子血模糊,才把对方的脑袋砍下来。 刘二死得很痛苦。 比任何一个人都痛苦。 ...... “三当家,我们这是造反了?我们要杀尽皇帝的恶仆,而后把皇帝也除掉?” 走出窑厂残缺的大门,提着刀的韦昌问方墨渊。 “不错。” 韦昌不可能不害怕:“朝廷有千军万马,有无数高手,我们......能成吗?” 方墨渊看着前方深邃的夜:“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韦昌咀嚼着这句话,半懂不懂,但其中蕴含的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他受到了,这让他多了些勇气。 顺着方墨渊的目光向前看去,韦昌忽的愣住。 “那是瀛州城?城中怎么火光冲天,还有烈的厮杀声?”韦昌怔怔眺望视线尽头的天际,他看不到城池,但能看到冲天的火焰,与照亮半边天空的火光。 战声,他听得分明。 之前专心攻打窑厂,他不可能注意到外面的事。 方墨渊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起一只手指向州城方向,回头对他身后所有的平民战士道: “纵然我们要面对千军万马,要跟天下所有的恶龙与恶龙仆从厮杀,大伙儿也不用害怕,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五五二章 大风起(10) 燕平,含元殿。 孙康向皇帝跟众位大臣说的,正是冀州城昨夜被攻陷的军情。 这份消息由一名元神境修行者,星夜飞驰汇禀至京城,因为赶路过于急切,路上耗尽了力气,入宣德门后刚嘶喊了一声,便晕倒在朱雀大街。 当时,巡城都尉府的石珫正带着府兵巡街,闻讯而至,以丹药、真气让修行者暂时苏醒,大概问出了事情情由。 石珫明白事关重大,不敢自行处理,立即把人送至大都督府。作为军方衙门的主官,又出身将门世家,石珫当然不至于把人送去别的地方。 如此这般,方有孙康来禀报军情的场景。 听罢孙康的叙述,众人惊愕之下,莫不倒凉气,雄阔宽旷的大殿一时落针可闻,纵然是修行者,连彼此的呼声也难以察觉。 宋治脸黑如锅底。 自从王师克复河北,因为粮食不够吃,民闹事就没停过,然而那大多是小事,死人很少,受伤最多不过几十人,地方州县都不曾上报。 但今王师进击陇右后,闹事的规模陡然加大,各地县邑以下官衙,朝廷产业例如铁矿盐矿等,包括地主庄子都受到过惨烈袭击。 民杀官,百姓抢官粮,律法不容朝廷不容,一件就足以令朝廷震动,何况是十几件? 宋治原以为他处置过各州刺史,颁下了严令,派遣巡查使后,各地吏治会好转,官吏不会再贪墨粮食,百姓能够活命,也就不可能再大逆不道的闹事。 却不曾想,事情做了,转过头,暴民象没有杜绝,甚至都不曾减少,反而变本加厉,竟然攻打其州城! 还让他们一夜之间就破城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帮刁民的良心何在? 都不知道忠义君父为何物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片刻,世家大臣们无不低下头去,以掩盖神的微妙变化。皇帝能想到的东西,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想得到。现在,他们锐的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诡异得很!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