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马桥,是燕平城中最富有的商人,产业遍布各地。 外面的酒楼里,赵宁“听”到马桥说第一句话时,便确定了他的身份。 马桥接着道:“我等能做张大人的朋友,实在是莫大的幸事,往后何愁不能横行天下?谁还敢跟我们作对,触犯我们的利益?” 他的一番话立即来众人附和,包括许多官员在内,都是大点其头。马桥虽然只是个商人,但结了许多重臣,势力与财力让大部分官员都要忌惮三分。 马桥进入赵宁的视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去河北之前赵宁就了解到,此人仗着自己财力雄厚收买的官员多,经常打同行,把很多行当搞得乌烟瘴气,甚至想要染指漕运。 张廷玉终于开口说话,他摆了摆手,仿佛在否定马桥,一脸严肃认真地道: “在座诸位只有一件大幸事,那就是如今乃大晋皇朝!诸位想要自己的利益不受触犯,也唯有效忠皇朝,多为朝廷分忧多为陛下做事。” 众人顿时神肃然,一个个都拱手称是。 马桥忽然叹了口气:“张大人与诸公都是皇朝栋梁,为了大晋的繁荣富强呕心沥血,是值得所有人敬佩的英雄高士。 “可偏偏有些人丧心病狂,不愿效忠国家也就罢了,还毫无礼义廉可言,祸害同胞子民与江山社稷,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 张廷玉目光凛然,盯着马桥义正言辞的问:“这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做了什么事?” 马桥神庄重,正气凛然,不答反问:“马某愚昧,请大人赐教,何谓一国之本?” 张廷玉道:“一国之本当然是人。” “不错!”马桥重重一击掌,“没有子民哪里有什么国家?可现在,偏偏有些人不想大晋有亿万子民!” 张廷玉愣了愣:“他们竟然如此大胆?” 马桥面容肃杀:“当然!他们甚至想让大晋种绝国灭!” 张廷玉立时双目通红:“此乃何人,说与我听,定不相饶!” 马桥道:“这些人在燕平随处可见!大街上到处都是!” “在燕平有很多?” “岂止燕平?皇朝四京之中,天下大城之内,多不胜数!”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不愿成亲生子!” “......”张廷玉瞪大双眼。 他一字一句的问:“一个也不愿生?” “有的一个也不愿生,有的只想生两个!”马桥沉声回答。 张廷玉深一口气。 一位官员顿时惊怒万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大不孝啊!” 第二位官员瞋目道:“岂止不孝!到了年龄不履行自己的责任,不给皇朝丁加瓦,便是心里无家中无国,简直不忠不义!” 第三位官员咬牙切齿:“他们竟然敢只生两个?简直是丧心病狂!大晋要繁荣富强,最需要的就是人,他们竟然不多多生子,这是误国大罪!” 马桥长叹一声,神萧索,忧国忧民:“年轻人不成亲,酒楼的婚宴谁来吃,商铺的珠宝首饰谁来买,不成亲买房,我们在大小城池中建造的宅子谁来结账? “一个个都不买房子,装潢家具各种附属行当岂不是要大受影响?不成亲生子,酪、玩具、私塾等等,岂不是都没了进项? “年轻人不成亲不买房子,就没有恒产,无恒产者无恒心,上工就可以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牛羊都成大爷了,这还了得? “不成亲,一人吃全家不饿,那一年到头才花多少钱? “这怎么能行? “我们要富贵,我们的子子孙孙要富贵,我们的买卖就必须做大,我们的产业就必须扩张。 “现在这些年轻人不愿成亲不愿多生孩子,我们的买卖跟谁做去?谁来花钱买我们的东西? “天下若是没有大量的,不能承担衣食住行的穷人,谁愿给我们做仆役,谁来为我们挖矿修宅,谁肯给大伙儿做牛马? “没有可以随意使唤的下人,哪还有人上人? “所以,这些人不成亲生子,就是在抢夺我们的钱财,就是在掠夺我们的地位,就是在谋害我们的命!” 一位官员听了马桥最后一句话,不由得眼前一亮,连拍大腿:“对对对,就是谋财害命!话竟然还能这么说,马兄真是大才!” 马桥一脸正气,正要说一句本就如此,张廷玉已是咳嗽出声,脸郑重与警告之:“这不是耽误我们的富贵,是耽误国家前程! “大家都不生孩子,不多多生孩子,谁来种地做工?没人种地做工,哪还有江山社稷可言? “商贾的东西没人买,商贾就不能给皇朝税,国库如何充盈?国家若是没钱,还如何保护天下子民不受异族侵略? “诸位要记住,我们商谈的是国家大事,可不是一己私利,公私要拧得清!” 众人听罢这番冠冕堂皇的正义之论,皆是恍然大悟,而后纷纷拱手,表示张廷玉教诲得是。 张廷玉要做正人君子、忠义良臣、皇朝栋梁,不愿张口闭口都是赤的私利,硬要凡事都找个江山社稷、国家前程的幌子,这是官场惯例,大家心领神会。 酒楼的赵宁听到这里,眼角不由得动了动。 他知道权贵乡绅、大户巨贾们掌控着部分舆论,平里最擅长混淆黑白、颠倒是非,蛊惑视听控制百姓思想,但没想到他们的心思已经肮脏到这种地步。 “有那么些人不愿成亲生子也就罢了,虽然人数不少,但跟整个皇朝比起来,还是细枝末节,而且很多人都只是嚷嚷......暂时不影响本。 “得益于儒家千年的正统地位,传宗接代的观念已经深蒂固,年轻人纵然不愿成亲生子,终究拗不过儒家道德潜移默化的影响与迫,个人也无法跟父母亲友、家族世俗抗衡,所以绝大部分人还是要成亲生子的。 “我们的富贵地位尚有保证,短期内不必过多在意,可以从长计议。 “但眼下有一件事,却是已经火烧眉,其质之恶劣,直接关系我们的当下利益......不,是关系国家的当下赋税,必须马上打,立即解决!” 在官员们拍完张廷玉的马后,马桥立即进入今的正题。 “何事?”张廷玉明知故问。 马桥看了看众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知诸公可曾听闻‘躺平’二字?” 在座的无论官员、乡绅还是商贾,都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自然知道如今的皇朝之内,已经暗中汹涌着一股“躺平”的风,影响了千千万万的人。 见众人沉不语,马桥自恃财富地位非凡,当仁不让道: “如果说年轻人不愿成亲生子,还停留在‘不愿’二字上,他们少生孩子影响的也是后,那么‘躺平’风影响的可就是当下了! “年青人不成亲生子,还只是让我们的房子、马车、珠宝等等生意被影响,涉及的方面有限,那么这种低望的‘躺平’生活,影响的就是本! “诸公,你我的财富来源、生意核心,无非就是两点,其一,生产创造出来的劳作成果;其二、买卖,尤其是百姓的购买行为。 “如今,这种‘躺平’的低望生活,一旦大规模蔓延开来,不仅会让之前从早干到晚、任劳任怨的牲口,不再如以往那样拼命,也会让我们招不到愿意从早干到子夜的人,这直接影响我们生产创造的财富数量! “而人一旦没了虚荣心,没了攀比心,没了炫耀财富的望,没了沉享受的热情,不崇尚纸醉金的子,不膜拜财富,不把金钱看得至高无上,去过什么低望的‘躺平’生活,只购买生活必需品,那你我的生意立马就会缩水八成以上! “这还了得? “长此以往,别说子孙富贵了,今的豪商大贾有多少会立马变成穷人? “没了大量有钱的生意人,官员的包怎么鼓得起来?诸公这官做得还有什么意思?人上人的优越、控制力岂不是要丧失大半? “哦,不,是皇朝赋税会锐减,国库会变得空前空虚,符兵减少军队战力大降——这要是异族他国打过来,我大晋岂不是有亡国之险?” 说到这,马桥五官不住一阵扭曲,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双眸之中有掩盖不尽的惶恐,好似看到了自己的末。 第六二一章 躺平风波(2) 听罢马桥的话,在场的豪商巨贾无不破口大骂,官员们则是然变。 马桥在说年青人不愿娶生子的时候,用谋财害命来形容对方,之前还有些官员权贵觉得这只是一个说法,但现在,他们已然从内心里认为这就是事实。 “这些人简直就是皇朝蛀虫,对皇朝已经没有半分责任,活着就是在误国误民,应该治他们的罪!” “没了我们,没了我们给这个皇朝创造财富,前朝哪有什么太平盛世可言? “这些人不肯给我们卖力干活,就是不愿给国家创造财富,国战时他们愿意为国捐躯,现在怎么就不能为我们卖命? “难道他们不知道,给我们卖命就是在忠报国?没有我们,哪有这个国家的繁荣富强,哪有皇朝的盛世巅峰?” “不拼命干活创造财富,不拼命买卖商货促进繁荣,国家就会贫穷,国力就会衰退,这些‘躺平’的年青人,是要毁掉这个国家啊! “可恶,可恨,皇朝就应该制定律法,制裁那些好吃懒做的混账! “我看还是给他们的工钱太多了,若是他们吃不,要是他们会饿死,我看还有谁敢不拼命干活,还有谁敢说‘躺平’! “......” 权贵们群情奋,一个个脸红脖子,好像子被抢了,又似乎爹娘被杀了,都是一副恨不得活活掐死那些“躺平”年青人的架势。 ——不,他们不会真的“掐死”对方,那样他们就不会有如今的荣华富贵了。 他们会一手馒头一手大,像驱使鞭笞牲口一样,让对方为他们卖命干活,又拼命买他们的商货。 酒楼里,赵宁听到这里的时候,情不自睁开眼看向张廷玉的府邸,双眸之中杀气如剑。 正在啃蹄膀的红蔻,察觉到赵宁的情绪变化,抬起头来,在看到赵宁眼中的杀气后,一把丢了蹄膀,一抹嘴上的油: “宁哥哥要杀谁?我这就去摘他的脑袋回来!” 她已经做好出手准备,随时都能破窗而出,踏平街对面的那座大宅。 赵宁缓缓一口气,平复住心境,摇了摇头,没有让红蔻出手。 “躺平”风他很了解,作为大晋的太子,皇朝的储君,他当然不想看到这国家的年青人,失去了斗志与情,不愿为建设国家奋力拼搏,都活得老僧入定。 如果是那样,大晋会亡得很快。 但这难道要怪那些年青人? 当然不能怪他们。 他们是受害者。 放眼整个天下,中原皇朝的子民都是最勤劳的,没有人比这里的人更能吃苦,也没有人比这里的人更懂上进。但是现在,他们被得主动放弃了人生的希望。 国战时期,大齐危在旦夕的时候,是何等残酷的局面? 正面战场上的王师一溃千里,但凡有战事,大齐王师必败,且死伤无数,而北胡骑高歌猛进,不可被阻挡,排山倒海般席卷州县城池。 在那么严酷的环境下,这个国家的子民,都没有放弃希望,没有说什么躺平。 相反,年青儿郎一波又一波离开父母儿,逆着无边无际的逃难人,神坚定步伐有力的北上,投身疆场埋骨黄沙,死不旋踵前赴后继!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