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求求你,看我一眼。 萧芙琳、鬼面郎君、萧元达和周奉叔收拾完了山下的人,也来到了山上。 这一地的鲜血都不及何婧英的一袭红衣触目惊心。 谁也不敢上前去打扰。萧练落着泪,咬着牙,一下一下地按着何婧英的腔。“阿英!你醒醒!!” “我求你醒醒!” 这世界一定要这么不公平吗?一定要收走何婧英的命吗?就算他舍弃一切来到这个世界也救不了吗? 萧芙琳眼泪从眼眶中落下:“萧将军,算了吧……” 鬼面郎君走道萧练身旁,手轻轻搭在萧练身上:“萧练,救不了了……” 萧练跪坐在何婧英的身旁,眼泪从他的指中落下,他极力抑着自己的哭声,背脊勾成一个月牙的弧度,肩膀在他的极力抑下还是不住地颤动。 鬼面郎君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默默地站在他身旁。 忽然之间何婧英放在黄土上的五指轻轻动了动。鬼面郎君蓦地睁大了眼睛。他扶住萧练的肩膀晃了晃:“动了动了!” 萧练整个人一抖,蓦地起声扑到何婧英身旁,他将手放在何婧英的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何婧英的气息太过微弱,加上萧练整个人都在抖,本觉不到。 萧练期盼地看着鬼面郎君:“真的吗?” 鬼面郎君一把将萧练推开:“你先让让,我扎两针试试!” 第二百九十五章 百废待兴 萧练背着何婧英从山上一步一步走下。萧芙琳、萧元达和周奉叔为了避嫌早就先行下了山去。只有鬼面郎君还颠颠地跟在后面。 何婧英伏在萧练的背上,双臂紧紧地环绕着萧练,脸紧紧地贴在萧练的脖颈上。从萧练身上传来的热度让何婧英觉得分外的安心。 萧练的头发长起来了不少,随意地扎在头上,落下的几缕扫在何婧英的脸上,偏硬的发丝让何婧英脸上有些。何婧英下意识地在萧练脖颈间蹭了蹭。 萧练嘴角轻轻噙着一个笑,任由何婧英蹭着。 星空自天边倾泻而下,将两个人包裹在星星点点的天幕之下。溪水发出潺潺的水声,冲淡了山林间的血腥气。 仿佛一切都落幕了,又仿佛一切才开始。 “萧练,你怎么没走?” 萧练眸深了深:“你在这里,我不走。” “不值得。”何婧英嗓音有些沙哑。 萧练没说话,一旁的鬼面郎君倒是忍不住了。 “王妃同志,这个人命都不要了都要救你。他一个跑去杀拓跋宏,差点就折在了北魏皇里。杀了拓跋宏一身的伤,歇都不歇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我都差点跑得没命,他还能从建康一路杀到崇安陵来。我跟你说,这人没什么值不值得的,就是耐糙。” 萧练:“……李凡,你话有点多。” 何婧英将脸深深地埋进萧练的颈窝,温热地眼泪从眼眶中涌出, 鬼面郎君叹道:“我就是说说,你们就别折腾了,好好在一起不是更好。” 萧练蹙眉道:“李凡。” 好好在一起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呢。这个世界太多规矩了,对女人更是不公平,他怎么忍心去她。 “好。” 何婧英轻轻的声音,从萧练的脖颈中传来。 萧练脚步一顿,被这闷闷的一声,得心里狂跳:“你说什么?” 何婧英抬起头来,眼中还含着泪,但眼神却无比坚定:“我说好,我们好好在一起。” 萧练已经为了她走了十步,难道她就不能为萧练走出这一步么? 也许吧,未来会很难,会面对很多东西。她曾是皇后,她现在是郁林王府未亡人。这些都是她逃不掉的身份。但生生死死那么多次,她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在石头城中,她与萧练在一起,她以为那是告别。 但她没死,萧练也没走。 这一次,何婧英决定为自己而活。 从山上一路下去,目疮痍,大战之后留下的,是数不尽的尸首,是被焚毁的皇陵。萧芙林、萧元达与周奉叔站在崇安陵主陵旁的一片新坟前,垂首默默站着。 这里埋着萧子伦、萧子良、萧昭文、萧昭秀,还有王韶明、元戈妘,还有许许多多在隆昌之难里丧命的人。 萧子卿也到了崇安陵,他坐在墓前用拳头一下一下砸着地:“你们怎么就都走了呢!” 萧子卿将自己脸埋在手心里,眼泪从指中下:“你们怎么就不听我的呢?萧云英你不是最喜勾心斗角的吗?你这次怎么就把自己坑死了呢?” “三哥。”萧芙琳轻声劝道。但她其实什么劝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这么轻轻唤一声,让萧子卿不要太过难过。 萧子卿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萧芙琳,他用手指点了点这一片墓碑:“芙琳,你是不知道啊,你这些个哥哥弟弟斗了一辈子,从来没齐过心,就心齐了这一次。多傻啊,你说是不是,干嘛呢都要冲上去送死,都活着不好吗。” 萧芙琳拍了拍萧子卿的肩膀。 萧子卿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老子想救他们的,老子没救成!你说为什么偏偏这一次他们心就那么齐呢?你说他们要是一直以来心都那么齐多好啊!我们哪能遭那么多难呢?蠢不蠢啊?送命的时候就齐心了。” “因为,他们都是英雄。”萧练背着何婧英走道陵前,将何婧英放了下来。“你也是。” 萧子卿听见这一句“你也是”,抑着的哭声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 萧练走到萧子伦的墓前,手扶着墓碑,嘴微微颤抖着,虽然忍了再忍但眼泪还是涌了出来:“对不起兄弟,我来晚了。” 对不起。 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两隔,自己竟然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阎无咎已经死了,拓跋勰也被赶回了北魏。可这些仇,这些怨怎么就觉仍然还在呢。 还有萧昭文,曾几何时也是他弟弟,虽然只是借了别人身份,但雍州相助,惊马槽相救,这些都是他与萧昭文之间发生的事情啊。 这些怀揣着一腔热血的少年,被历史的车轮无情地碾过,他们零落成泥,他们用他们的命去正了他们的道,空留傲魂在世,可再也摸不着,碰不到。 他们没有错,是这个时代错了。 何婧英轻轻拍了拍萧练肩膀。她亲眼看见他们在箭羽之下就义,她亲手为他们整理衣衫,送他们出。 “云宗曾说希望百姓能安居乐业,南北之间再无战。季尚也希望宗室之间,再无倒戈相向。” “我们就替他们完成这些心愿吧。”何婧英轻声说道。 萧练抬头看着何婧英:“可以吗?” 何婧英点点头:“像他们一样,尽一份力。” 何婧英声音虽轻却落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就连鬼面郎君也抬起了头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 山下建康城里。大理寺爆炸牵连着大理寺周围的几条巷子全都坍塌成了废墟。钟楼被火烧得焦黑,皇城的地面上还残留着鲜血。 百姓从自己家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切都平息了,但也一切都毁了。他们把自己的儿从躲藏的房屋里唤出来,一起聚在大街上,看着原本的都城变成一片焦土。 他们还来不及伤,就开始默默地将坍塌的房梁撑起来,找来新的瓦片,将破碎屋顶补上。 这是战火之后的荒芜,却也是另一个.asxs.。 百废待兴。 第二百九十六章 新生 萧练与何婧英回到京城,他们没有进。里的事有范太妃,有萧元达,有萧子卿他们处理就够了。 城里散落在地上的木头、石块,被烧毁的房屋黑黢黢的,烟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去。大孟将抓起来的人都带到了京兆府尹。京兆府尹曾是颜小刀任职的地方,阎无咎并没有在这里埋火药。 这里的人如何发落,一切都要请新帝登基之后才能定夺。 萧练与何婧英走在破碎的街道上。前面一个老伯拉着一车木头瓦片,显是要修缮自己的屋子。车轮卡在了碎掉的青石板地上,老伯咬紧牙关也没有将板车抬起来。 萧练挽起袖子走上前去,将卡住的板车挪了出来,但板车的车轮受了损,瘸了一只轮子。 老伯一回头,惊道:“龙骧将军?” 萧练温和地笑笑:“这要运到哪去?我帮你吧。” 老伯赶紧谢恩道:“怎么敢劳烦将军?我自己来就行。” 萧练不由分说将板车抬了起来:“走吧。” 何婧英微微一笑,从地上拾起板车上掉落的木头和瓦块抱在怀里跟着萧练走了过去。 何婧英还穿着一席大红的喜袍,衣襟上还沾着些泥。她扔了发冠,墨发随意地披在身后。她脖颈上还有一圈青紫的痕迹,嘴角也有些乌青,但眼中的笑意却浓。 老伯看到何婧英抱着那些木头瓦块更是惊慌:“这……这是。” 何婧英对老伯微微一笑:“我帮你吧。” 老伯惊得不得了,这些哪怕是马车从街上过都要避让的贵人帮自己修房子,那怎么行? 但萧练也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推着车就走到了老伯的家里。老伯家离大理寺不太远,虽然没有被大理寺的爆炸整个震塌,也很幸运没有被火势席卷进去,但堂屋的房梁还是塌了,半个屋顶的瓦片都没有了。 一个老婆子从屋里了出来。 老太婆看着何婧英一愣:“王妃?” 何婧英愣了半晌,盯着老太婆看了半天才发现竟然是酸梅婆。酸梅婆赶紧从何婧英手里接过木头瓦块,埋怨道:“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让王妃拿这些东西。” 何婧英还没来得及问酸梅婆怎么道了京城来,就见酸梅婆向屋里喊道:“阿璇!水生!贵人来了!” 酸梅婆回头看着何婧英:“我们从竹邑出来,阿璇就念叨着要谢谢救命恩人呢。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正说话间阿璇和水生从屋里走了出来,阿璇包着头巾,穿着一身蓝的布衣衫,小腹微微隆起。阿璇和水生动地看着何婧英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阿璇先反应过来扯了扯水生的衣袖,水生才反应过来,赶紧和阿璇一起跪下对着何婧英盈盈拜下。 何婧英赶紧扶起阿璇:“你有孕在身不必如此。” 阿璇鼻尖有些红:“那如果不是王妃救了我,我……我们一家人哪里还能活到今。” 何婧英心里一暖。阎无咎的恨意凉了何婧英的骨髓,但阿璇与水生却又将那凉透了的骨髓暖了回来。 他们以前做错过很多事。萧昭业曾是个昏君,她曾是个没用的皇后,但至少这个世界没有完全陷入黑暗,有光就有前进的方向。 酸梅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老伯一眼:“我们从竹邑出来一路逃了出来,后来在路上遇到了老张就跟他一起到京城来讨生活。” 何婧英看了酸梅婆与老伯一眼,酸梅婆更加不好意思了。酸梅婆看了看何婧英有些干裂的嘴,忙说道:“王妃我菜做好了酸梅汤,给您端一碗来吧,生津止渴的。” “好。”何婧英笑道。 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