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在如水的夜空间绘成了几个字。 生辰吉乐。 在现代,江循有自己的生,来到这里后,他过的是秦牧的生辰,因此他彻底忘掉了,江循自己的生辰正是在今天,六月初一。 ……这是……玉邈说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构成焰火金字落笔的火星纷纷坠落,宛如星,逐渐消失,但那纵横的光弧径直映到了江循的视网膜里,刺得他眼睛里不受控地漾起了一圈生理泪水,在天空中的光芒尽数散去后,只有那金字横平竖直地烫在江循的瞳孔中,熠熠生光。 他再无犹豫,转身踏入夜,与夜融为一体。 半个时辰后,在距离东山百里开外的一个无名小镇的客栈里,一个跑得急促的客人砸开了门,黑纱覆面,头戴斗笠,脸都看不分明。 困倦的小跑堂勉强支撑着眼皮:“客官,咱们打烊了。” 在小跑堂看不到的地方,来人掌心微光萦绕,只消片刻,当啷一声,一锭银子便丢在了柜台上。 银子的光芒立即刺得小跑堂提起了十二分的神,把搭在脖子上汗的手巾把儿一甩:“得!上房一间!客官,取您的文牒来,我为您登记造册!” 来人开始翻动自己的包袱皮。 眼见着来人一副江湖中人打扮,进客栈许久仍是气吁吁,又出手阔绰,行为举止与普通人格外不同,小跑堂也不由得生了几分好奇,低声音打听道:“客官,您赶路这般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莫不是在躲什么人吧?” 江循咽了口口水,取出文牒,在脸边扇了几下风:“……妈的外面太黑了,来这里躲一躲。” 小跑堂:“……” 无语三秒后,小跑堂展开了那文牒,待看清上面的字眼后,便奉承着笑道:“江抱玉?客官这名字可真是好。” 江循撑着柜台,闻言,眼睛足地微微眯了起来,像是得了什么上佳的夸奖:“那是当然。” 第80章 渔夜 渔山的夜寂然无声, 连声蝉鸣也欠奉。燥郁的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钢炼的气息, 窒闷的热气儿直往人的喉咙口熏去, 干人喉腔里的最后一丝润,呼一声,如饮铁砂。 秦秋在这样窒闷的空气中惊醒过来, 眼前是浩瀚的书山册海,没有梦里的血火加。 她松了一口气,才觉察到嗓子干渴。 她拿过身旁的玉壶, 倒了一杯水, 可嘴刚刚碰触到那玉杯侧面时,她的眼神就落在了一本书册上, 再也挪不开了。 一株带着夜的祝枝在书页间静静地盛放,的水在细小的花瓣上垂坠着, 将滴未滴,新鲜的木枝香气温和地透入人的肺腑之间, 秦秋喉头一哽,抵在边的杯子无意识地一倾,顿时烫得秦秋差点儿连杯带水都给丢了。 水还是烫的, 是用花间提取而出, 弥漫着一股蜂的甜香气。 这曾是秦秋最喜的口味,但自从晚茶会后,她再也没办法对致的饮食提起半分兴趣。新来的伺候她的侍女更是不知她的口味,她也无心告知侍女,就这样得过且过了。 秦秋放下杯子, 手指微微颤着探向那蓝小花的花,仿佛要确证它是否存在一样。 她的指尖触到了那冰凉的花,一弧水渗入她的指甲中,慢慢透进她的心底,秦秋梦游似的将那枝祝枝慢慢出,却有一个盒形物体当啷一声从书堆上方掉下,在桌上滴溜溜打起转来。 那是一盒的口脂,银盒致得紧,上头描摹着细细的纹路,中央镶嵌着一颗宝钻,一看就是上佳的成。 秦秋再无犹豫,霍然起身,朝外跑去。 坐在她门口打瞌睡的小侍女被陡然响起的推门声惊醒,她糊着睁开眼,却只来得及捕捉到秦秋在月亮门处一闪而逝的衣袂。 小侍女大惊,爬起身就追:“小姐!小姐你去哪儿?!” 秦秋一言不发,脚下的木屐匆促地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啪喀啪喀的响声。她惶急地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长街跑下去,踉踉跄跄,来回张望。 她多希望一扭头就看到那个悉的摇扇的人影。 即使她本不知道见到他之后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也想即刻见到他。 秦秋从来不信江循会杀哥哥,当年枫林之事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但她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相信。 ——这些年来的温柔相待,还有昔三人打打闹闹的情,都让秦秋相信,那个就算被残忍待了三月还能恢复笑本的人,那个趁着夜半悄悄往他们的枕下礼物的人,那个每次出行都会给自己带来各小玩意儿的循哥,绝不可能对哥哥下手。 寂然的长街上,秦秋像是被什么奇异的力量引着,竭力朝着一个方向奔跑。 没有呼喊,没有哭泣,她怕引来不该引来的人,她觉得自己不用发出任何声音就能找到江循。 在这条长街上,三个孩子曾经你追我赶,但现如今只剩下了秦秋一人。 在其间穿梭,秦秋像是穿越了一整个光。 倏然间,秦秋抬头,就在不远处,火光烛天,将天际晕染成得赤红一片,几道火星被一条翻卷的火舌舐上天空,飘飘飞飞,仿佛指路的北斗星。 秦秋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呼喝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刑房,是刑房! 冲到长街的尽头,再拐过两个弯道,那燃烧着的房屋便彻底映入了秦秋的眼帘,它变成了一只沸腾的鼎镬,将恐怖的热浪一层层向外推去,即使百米开外的秦秋,白寝衣的前也被映照得红光烈烈。 刑房的四面倒着十数个秦氏弟子,而一道黑的剪影,于漫漫火光中走出,一身玄衣和着被随意挽起的长发,被热风刮得逆飞而起。烈火光影,将他手中的轮廓勾画得格外明晰。 秦秋痴痴地看着那道身影,一步步面走了过去。 那身影路过一个秦氏弟子身侧时,那被灵制得动弹不得的人想抬起手来抓住他的袍角,黑影微微侧过头来,只消一眼,那人身下的地面竟然塌陷了一片下去,他受此重,一张脸埋在碎裂的砖石间,就这么昏了过去。 秦秋痴痴地望着江循,致的木屐在地上踏出笃笃笃的清脆响声。 江循周身的灵没有针对秦秋,她是那样顺畅地与他相向着一路走近,直到一头栽到他的怀里。 秦秋听到自己喃喃道:“循哥……哥哥,带我走。我不想待在这里。” 江循的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秦秋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哔啵的燃烧声和刑室的倾颓声被隔绝在外,她唯一能听到的,是江循温柔的腔调:“不行。循哥有重要又很危险的事情要去做,不能带你一起。” 秦秋抬起脸来,泪眼中是茫:“循哥,我太累了。” 江循摩挲着她柔软的发,温柔的话透过他紧拢的五指隐约传进来,竟有种魅惑人心的力量:“那就睡吧,秋妹,睡着了就好。等睡醒了,循哥就回来了,说不定还能带着阿牧一起回来。” 秦秋一阵恍然,她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听过,但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江循的灵力光芒笼罩起来了。她的眼皮被那令人昏昏睡的灵力场得不住下沉,但她还是勉强支撑着,哑声道:“哥哥……还能回来吗?” 江循粲然一笑,那笑配合着背景的漫天火,仍带着朗月入怀的疏狂意味:“当然。到那时秋妹就不用这般辛苦了。” ……只要神魂归位,恢复了衔蝉奴的神兽之身,江循就能给秦牧一个身,补全他遗失的魂魄,令他再世为人。 秦秋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但还是极力勾起了一个漂亮的笑颜:“那秋妹……等循哥回来……” 这句话过后,她便丧失了意识。 江循扶着她,单手把自己的外袍除下,垫在秦秋身下,让她在地上躺好,静静地凝视了半天她的睡颜,直到听到一大片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才安然立起身来,朝向那脚步声的来处,坦然走去。 阿牧回望着地上昏睡的秦秋,有点不舍,但更多的还是不安:“小循,不是要去找应宜声吗?” 江循大步向前走去,手掌间耀起澎湃的金光:“不急,让我先来这儿出出气。反正也不烧回明殿不砸渔山门,让我烧个刑房总没问题吧?” 阿牧:“没问题是没问题,可是……可是打草惊蛇……Σ( ° △°|||)︴” 江循收起了伤的表情,嘴角微勾,出了个有点儿浪的笑:“要的就是打草惊蛇啊我的小宝贝儿。我离了玉家,总得通知你们家一声吧?不然你爹要是还天天跑东山去找茬,我逃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那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了,江循本没有隐藏自己的灵力动,因而远远就有兵器出鞘的声音声声传来,金铁加的声音,像是指甲刮擦硬物发出来的,听起来就叫人牙龈发酸。 江循将手中的一抖,红光狂气大盛,那碧玉所制的伞骨上灵光转,江循的手指在那伞骨末端轻轻一挑,挑起了一片散落的灵力星光,他恋地看着自己的伞,舔了舔,出了一颗尖尖虎牙:“……当然,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阿牧:“唔?什么事?” 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扇形的刺目弧光,煌煌残影间,丰沛的灵力场已经形成。 江循挥动伞尖,朝那为首的秦氏弟子挥去,刹那间,迸的越灵力将冲锋在前的一排人飞掀出去,横飞的体撞在后来人的身上,顿时,那好容易构成的阵法就被冲出了一个缺口。 江循微笑着对自己的右手说:“……当然是来看看小秋啊。” 阿牧望着一地呻的秦氏弟子:“……” 而此时的东山,烟火节已经结束了两有余,尚无人知道百里开外的渔山上现在是怎样一番热闹的光景。 雪抱着膝盖坐在放鹤阁门口,呆呆地望着天空中的上弦月。 说是“望”,但雪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眼前还蒙着两前江循亲手为他蒙上的绦带。 他身侧团团转的异已经彻底受不住他这副样子,抬手要扯去他的绦带:“给我解下来!伤眼睛知不知道?!他走了!你要蒙着这玩意儿过一辈子不成!” 雪却捷地躲开了异的手,把脸埋在膝盖里,双手护住那绦带的花结。闷闷的声音从他的双膝间传了出来:“公子耍赖。” 异又气又心软,准备拍他脑袋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半晌,最终还是抚在了他的头发上,笨拙地安:“他是……他是为了你好啊。观清不也说了吗,他在信里特意代过,他要做的事情很危险,不能带你一块儿走。” 话是这么说,异不知道在心里把江循骂了几百遍。 天知道看到雪为了找江循,固执地在放鹤阁里蒙着眼转到烟火节第二天亮时,自己有多难受。 可这个笨蛋到现在还没办法接受江循已走的事实,已经足足两不饮不食了。 果不出所料,对于异的安,雪儿没听到,依旧重复:“……公子耍赖。” 异气得跺脚,又转了两圈,想走又舍不得,索在他身边坐下了:“好好好!我陪你好不好!一直等到你家公子回来!” 雪翕动着干裂的嘴,重复着他之前不知道重复了几百遍的话:“……输了的话,就罚公子永远陪在我身边。” 异又是气上头,刚想发作,放鹤阁的门就从内被推开了。 从内走出的玉邈,眸光中沉淀着让异看不懂的情绪。 异只晓得玉邈也差不多要疯了,这两天他本没有合眼,江循留下的几十页信纸也不知道被他翻看了多少遍,也不知道里头到底写了些什么,为什么那么值得研究。 异立刻手忙脚地挪得离雪远了些,生怕被玉邈发现异常,玉邈却本没有看异和雪二人,径直踏下台阶,对放鹤阁门口的两个弟子冷声吩咐:“传我口信,通知博陵展氏的展枚、展懿公子,上谷乐氏代家主乐礼,朔方殷氏纪家主,如果发现江循,务必要把他带回东山!” 第81章 烂柯山(一) 余杭之地风景秀美, 吴侬软语声声入耳, 唐风孑遗, 宋水依依,云中自生香,葳蕤自生光。 但是, 风景之外的东西,就不那么美妙了。 近来此地黄梅瘴气再度横行,因此人气萧疏得很, 大街上的空气带着润过度的霉气, 呼一口就有种体内会滋生霉斑的错觉。 这也使得饶是夏光景,街边的酒馆的温酒垆中也是蒸汽沸腾, 与外头沉的天气形成了鲜明对比。眼看着又要落雨,三三两两的客商汇聚在此, 也不急着赶路,单等着这场雨过后再走。 一条黑狗趴在门口, 燠热的空气让它不住对天吐舌,还有几条浪狗聚在它的身侧,缩在屋檐下小小的一亩三分地中, 惊慌的望着乌云浓密的天空, 不安地耸动着后背上肮脏结绺的发。 不出半刻,雨就落了下来,不断有散客前来避雨,一时间酒馆的地面上布了滑的鞋泥,熏暖的酒意和喧闹在小小的酒馆里一并蔓延开来。很快, 众人的关注中心就聚在一个秃头的中年男子身上,大家七嘴八舌地闹成一片,那秃头只端着酒碗,听着众人的讨论,等到把这碗酒一口口喝了个干净,他才把空碗往旁边一丢,碗底磕在木桌子上,惊堂木似的,一记拍下,再无喧闹。 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秃头,其中一个尖细嗓子嚷道:“罗哥,你再给咱们讲讲那姓秦的事情呗。”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