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宙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在看见那家伙的脸后,他觉得自己的血管都冻住了,浑身不自觉地颤抖,下意识想远离那个人。 直到回到家,看见儿子安静地坐在客厅中央写字,他才回过神来,清楚地明白当初那些孤独无助的子都已经过去了。 安安听见开门的声音,从字帖中抬起头来,看见任宙远回来了,一张小脸掩不住动。他快速将字帖放好到一边,上前扑进任宙远的怀里,道:“爸爸你回来了!”他在任宙远前蹭了蹭说:“爸爸你上班怎么样了,我们是不是能住在这里了?” 任宙远看着儿子一双大眼睛怀期待地盯着他看,脸上的笑容都快坚持不住了。他抱起任聚安,走到沙发上坐下,脑袋一边组织着话语,想着该怎么对儿子说他不打算在这个城市待下去了。 在回到这个城市之前,他不是没有想过也许会遇上那个男人,毕竟这是他们曾经相遇,并且误打误撞结缘怀上安安的地方,他曾经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遍两人再次相遇的情形,却没有眼下这一种。 他是个孤儿,从小无依无靠,自懂事以来,就一直是一个人。小时候不是没有经历过羡慕别人都有父母的子,也和所有孤儿一样,总是在心底询问上天,为什么就只有他是自己一个人,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就他没有。 后来长大了,他逐渐发现自己喜男人,对上天就更不了。他这一生就像是注定没有所谓家庭的运气,小时候没有父母,长大后没有老婆孩子。 这些念头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就被抛诸脑后,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在意这些东西,直到任聚安出生,他才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止过在意。 但他是希望有一个家庭,并不是想当一个女人。 和那个人的开端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他们俩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开始。 在知道自己怀上安安的时候,他惊慌过,无措过。他没有父母,连唯一能问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揣着这个秘密逃离了这个城市,每每想到身边悉的人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向他投以的目光,他就会想起小时候当别人知道他是孤儿时投的视线,以至于在刚怀上安安初期,他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甚至有过怀着孩子一块儿死去的念头。 那时候他刚考上研究生没多久,人生正在最黄金的时候,却因为肚子里的一块,让他不得不丢下一切远走他乡。唯一庆幸的是,因为从小没有可依赖的亲人,他从升上初中没多久就开始打工,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钱,也足够支撑他直到孩子生下来。 只是到底要不要将孩子生下来,倒变成了另一道难题…… 耳边传来安安呼唤他的声音,任宙远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紧了紧抱住安安的双手,心里矛盾极了。 想逃离,又不想伤了孩子的心。 短短几十秒时间,任宙远想了无数个借口要怎么和安安说明现下的情况,但看着安安的双眼,他又无法将话道出口。 前两天对儿子的誓言如在耳边回响一般蛊惑着他,让他不得不说道:“是啊,咱们不是已经住下来了么?安安高不高兴?” 果不其然,听到他这么一说,安安双眼闪闪发亮,一个劲地猛点头。 任宙远亲了亲他的脸,说:“安安高兴,爸爸就高兴了。”他想了想,又道:“但是安安要听话,爸爸之后上班了,就没时间照顾安安,到时候安安就要到幼儿园,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了好不好?” 任宙远想到,若是自己不打算在那维奇工作了,早晚也得去找一份新工作。搬来这里花费了他大半的积蓄,或许还要重旧业,看看范文锋那边有没有稿子需要他写的,哦是了,他还要给范文锋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不去那家公司了。 任宙远来之前一心想着要在故地扎,当初范文锋帮他租房子的时候一口气帮他签了一年的租约,了三个月的房租,又了一个月房费,让他好生心疼了一番,如今工作没了着落,也要快一点找到下一份工作才行。 他在那边暗自想了一圈,却没发现安安正一脸不高兴地窝在他怀里。他嘟着嘴揪住任宙远的衣角,一声不吭地把玩着,等任宙远在心里将之后要做的事一一捋顺了,才发现儿子的动作。 他颠了一下双腿唤起安安的注意,安安抬起头来,任宙远问他:“怎么了安安?” 安安心里觉得委屈,他不想上幼儿园,只想和爸爸天天待在一起,但是又知道爸爸要忙着赚钱养家,要是爸爸在这里找到工作了,就要去上班,不能和他在一起了,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整个世界都好悲伤。 对比起总是搬来搬去,他更不喜看不见爸爸的子。 他想了想,小声地说:“爸爸真的找到工作了吗?” 任宙远在心里一顿,不回想他刚才哪里出马脚了。 怎料安安很快又接着说道:“爸爸要不咱们不在这儿住了吧?” 安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任宙远还是听见了。他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安安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开始反省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到底让孩子有多不安,是以借这次的机会,他更不能让这件事恶化下去。 任宙远皱起眉头,佯装苦恼的样子,“安安不喜这里吗?要是不喜的话,爸爸就去公司和叔叔们说爸爸不去他们那儿了,还要和文锋叔叔说一声,麻烦他帮我们找房子。” 安安听了,偷偷地看了任宙远几眼,小嘴抿了抿,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任宙远见状俯身向前,从包里拿出手机,动作缓慢地解锁,还没等他按到通讯录,安安的小手就按在了他的手上,摇头如拨浪鼓似的说:“安安说过喜的!” 任宙远忍笑,挑眉看他,“真的吗?”见他一个劲地点头,又道:“爸爸不希望安安难过,安安要是不喜一定要和爸爸说,不然爸爸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闻言安安顿了一下,眼神闪烁,像是在做什么天人战一样,最后一咬牙,眼神坚定道:“我就说了喜!” 这回任宙远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稀罕地抱着自己儿子又亲又捏的,觉得他怎么看怎么可,但又忍不住心疼他,这么贴心的儿子,幸好当初没有错过。 安顿好任聚安,哄他去午睡后,任宙远拨了个电话给范文锋。 他随意编了个借口,说自己不喜那个公司,还顺带问了范文锋有没有签约稿件可以让他赚个外快。 范文锋一听,直接将后者的问题忽略掉,着急问道:“为什么不去了?你今天早上不是才说觉得问题不大吗?”他顿了顿,又问:“是维奇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没有。”任宙远下意识答道,回答完才反应过来,懊恼地按了按太,道:“那个公司还没有给我答复,只是我不想去了,想了想,科技教育公司本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文字工作,你有空帮我打听打听吧。” “为什么呀?”范文锋不依不挠,“那家公司真的好的,他们家老板虽然是外国人,但是公司制度和国企没差,就是一铁饭碗,你进去了就是领着外企的工资,享受着国企的福利,这么好的公司你很难再找第二家了。” 怕他反驳似的,范文锋接着又道:“我朋友给我打听过,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个很有魄力的老外,他想法独到,行事快准狠,跟在这种老板底下干活,你想不出人头地都很困难。况且你要面的岗位不正好是做文字工作的吗?这公司还面向的客户群体是5到18岁的孩子,你儿子不正好可以去上上课么,指不定员工还有优惠呢。” 范文锋将这家公司捧得天上有地下无,就希望他能再考虑一下。任宙远一边听,一边无奈地想,那个很有魄力的老外,他还真有接触过,对于他们俩唯一一次见面的记忆虽然已经很模糊,但是他在印象中确实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只是要他把安安送过去上课,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还没大胆到这个地步。 范文锋在那边唱了很久的独角戏,奈何任宙远心意已定,任他怎么说也动摇不了他分毫,范文锋也无法,只好答应帮他再找找别的工作,临挂电话前,范文锋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问道:“是了,你要约稿,要用的是那个身份,还是随意一个?” 任宙远顿了一下,答道:“暂时先随便一个吧,我这边……暂时还能支撑得下去。” 闻言范文锋沉默了一下便应了下来,两人再寒暄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任宙远挂上电话后拿着手机,整个人陷进了布艺沙发里,盯着早就暗下去的屏幕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他的脑海里,想到的是这些年来自己带着安安四处谋生的子。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尽管他曾经以为他是。但是自从有了安安以后,他便从一个人,变成了两口之家,为了肩负起这个“责任”,那时候的他几乎将一天掰开成两天用,也幸亏这样,让他在这些年好歹也收获了一些东西。 任宙远了眉心,似乎自从他回到这个城市后,就止不住地回想过去,他又想到了那个男人,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男人。 以前的生活已经足够糟糕,就不需要另一个人来把它变得更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幕后小剧场* 列昂尼德:老子有才华有力气有钱又有能力 范文锋:但没有老婆儿子 列昂尼德:%(*…!@为什么还没有我的戏份! ——一个只活在作者有话要说的男主 第3章 自立 任宙远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眼窗外,天还是一片昏暗,窗外的黑像是要没大地一般,看得人心慌。 他看了眼睡在身侧的安安,见他一脸足地扯着他的衣摆呼呼大睡,笑着亲了下他的额头,往上扯了一下被他蹬下去的被子,然后才重新躺了回去。 闭上双眼,刚刚梦里那些七八糟的画面又回到脑袋里。 梦里的画面很凌,时而梦见小时候因为住在福利院,尴尬地拒绝同学想去他家玩的画面,时而梦见怀着安安时,好几个月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画面,时而又梦见他在考古队的时候,同行的人对他投以轻视和不解的画面…… 脑子里一团糟,任宙远干脆睁开双眼,在漆黑中看着天花板。 脑袋在这一瞬间异常冷静,冷静得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晰地看清过自己的过往和现状。 他的过去,说实话,活得很糟糕。介意自己的出生,无论做什么都怕得罪人,怕被人看不起,于是一直过得小心翼翼,总是通过观察别人的反应行事。 文字,是他在有了安安之前唯一重视的事情,小时候与文字为伴,长大后靠文字吃饭,似乎也只有在文字面前,他才活得像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有血有有自己想法的人。 但却因为这份执着,让他在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冲昏了头脑,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不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也不记得他是做什么的,这么多年来,关于那个男人他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个——那副自大又欠揍的面孔。 他看了一下往他怀里越凑越近的安安,心里某一角软得一塌糊涂——若是没有了当年的荒唐,也不会有这么个乖巧又听话的儿子了。 那个男人毁了他的前程,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却差错地给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一个家。 任宙远翻了个身,将安安抱在怀里,他下巴蹭了蹭安安的头发,再次闭上双眼。 这回那些糟心的画面没再扰他,就像是曾经艰难的子要被他抛诸脑后一样,在历经了那么久独自一人的生活后,他最终也会得到他想要的生活。 第二天任宙远起了个大早,他将还赖在上睡得脸通红的安安唤醒,帮他换了一身帅气的polo衫牛仔,将他抱到洗漱台边,把挤好牙膏的牙刷进他嘴里,才马不停蹄地出去做早餐。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大大小小学校的都已经开学,大城市的幼儿园稍微好一点的都员了,也幸亏有范文锋在,才帮他在附近找了家民办幼儿园,愿意接收班生。 安安洗了把脸,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清醒了不少,他看见任宙远在厨房忙里忙外的,想了下,还是走了进去,像以往那样揪住任宙远的衣摆,跟在他后面像个小跟虫似的问:“爸爸咱们一早要去哪儿啊?” 任宙远将最后一个蛋煎好夹紧面包里,关了火把平底锅放进水槽内,一手一个盘子,背后拖着个小跟虫走到大厅。 安安很自觉地爬到沙发上,从其中一个盘子中拿起三明治吃了起来,边吃眼睛边看向任宙远。 任宙远拿起另一块,边吃边说:“咱们等一下要去幼儿园玩,那里有好多好多的小朋友,安安可以在那里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还有好多漂亮的老师教你写字画画,等安安学了之后回来教爸爸好不好?” 安安一听,脸倏然一变,一张漂亮的小脸皱在一起,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在默默地啃着面包。 任宙远一看就知道坏事了,他知道安安一直很不喜上幼儿园,对幼儿园本身没有什么太大的喜恶,就是对离开爸爸这件事严重不而已。 他对儿子这么喜自己确实很动,但同时也很头大。把默不作声的安安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任宙远小声哄着他说:“爸爸也很舍不得送安安到幼儿园,但是爸爸要上班赚钱,如果将安安自己一个放在家里,爸爸会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坏人,到时候没人保护安安,如果安安被带走了,爸爸就再也看不见安安了。” 安安一听,眼眶的泪水打着转,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委屈,他声气又夹着些哭腔说:“那爸爸不可以像以前那样在家里上班吗?” 任宙远心都揪紧了,但也只能硬着嘴说:“爸爸要赚好多好多钱,让安安念小学,念大学,但是如果爸爸在家里上班,就不能送安安去念书了,安安难道想当个什么都不会的坏小孩吗?” 以前任宙远和安安在外面生活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些被家长追着的孩子,那时候任宙远就和他说安安要好好读书,当个乖乖的好孩子,不要当个坏小孩。坏小孩这个名词从此被安安记下来,每次任宙远一说,他就会想到那个被追着打的小朋友。 果然这么一说,安安就犹豫了,但是他很快又道:“安安不要当坏小孩,但是爸爸可以教安安念书,安安不要去念小学念大学,我不要做大老板了,我要在家照顾爸爸。” 任宙远被他的话得哭笑不得,安安一直说以后长大要当大老板养爸爸,但是现在竟为了不上幼儿园,自愿放弃当大老板了。 他觉得这样和孩子磨下去最终还没说服安安,自己就先屈服了,于是他一狠心,说:“安安不是说要听爸爸的话吗?爸爸可不喜不听话的小孩子。” 这回安安一听,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但安安一安静,任宙远就觉得心里憋得慌。他想晾着安安,让他知道无论如何都要将他送到幼儿园,但是又怕他伤心。安安和别的孩子不同,从小跟着他到处跑,心里特别,就像以前的他一样,就怕别人不高兴,也怕任宙远不要他。 两人就维持这么个姿势坐着,任宙远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差不多到准备出门的时间了,正想哄一下安安,突然手臂上啪嗒啪嗒地了一圈。 任宙远一慌,忙将手上的三明治放下,想转过安安的脸,却被他一直躲着,很快地安安连脚都用上了,蹬着小腿儿不愿把正面出来。 安安一直默默地掉着泪,一丁点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将伤心抑在心底,此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哭得一一的,像是有点不过气来。 任宙远慌了神,他将安安抱紧在自己怀里,顺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抚,道:“安安不哭,咱们不哭了哈,刚刚爸爸想要吓一下安安而已,不是说真的。安安那么听话,爸爸都来不及了,怎么会不喜呢。” 安安的哭声越来越大,任宙远反而松了口气。从很久以前,安安就喜自己憋着哭,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还曾经哭得差点休克。 任宙远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很难当个严父,只要孩子一哭他就没辙,所谓慈母多败儿,这句话放在他这个男人身上一样奏效。实在看不得自己孩子伤心,任宙远叹了口气道:“安安乖,要是不喜上幼儿园咱们就不上了,爸爸在家陪着安安。” 安安两只手揪住任宙远两侧的衣服,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埋在任宙远怀里小声道:“爸爸大坏蛋。” “嗯,爸爸是大大大坏蛋,”他大手抚了一下安安的头,替他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来,把头抬起,别憋着气。”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