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陈说:“那你就当陪我去吧。我一个人去太没意思了,总是被冷落。偏偏今年我父亲也要我去,推也推不掉。” 如果叶疏陈都能被冷落,邱季深再也不相信权势的力量了。 “你父亲可是国公。总有不少讨好之辈。” “我父亲又不止一个儿子。”叶疏陈虚虚看向天际,微勾着角道:“几位兄弟间的关系,也不一定就融洽。” “可你是长子。”邱季深说,“我知道你其实比许多人都聪明,真要做的话,他们本比不了,为何当初不继续做千牛卫呢?” 叶疏陈眼神稍暗。 “因为我讨厌做官。”叶疏陈说,“也讨厌做官的人。” 邱季深拧起眉:“可是你父亲……” 叶疏陈点头说:“我的确也讨厌他的。” 他说得很认真,如他往常说的任何话一样,邱季深总是分辨不出他的真假。 可她当初看国公分明还是很纵容叶疏陈的。 邱季深愣愣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骗你的。”叶疏陈说,“我本身就是个不正经的人。” 叶疏陈情绪突得低落下去,邱季深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邱季深看了他片刻,摇头道:“我不信。” “别信我就对了。”叶疏陈接连被她质疑,有点自暴自弃的心情道:“当初你不是就怀疑我要对你不利?刚才也觉得是我散布了风声。反正我亲近你,叫你去做什么,都只是想要害你罢了。” 怎么就发脾气了呢?这次是邱季深失言。 “我当初是这样认为,我以为你是要害我。可是其实你没有。不仅如此,你还帮我说话了。是我小人之心在先,却都没有谢过你。对不起了。” 邱季深说着,郑重朝他道了个歉。 叶疏陈还是怪气说:“所以呢?我说什么你还不是会怀疑我?我这人玩世不恭,确实值不得你信任。” “要怀疑别人很累,太累了。我没有办法对每个人的每句话都思考一遍,他是不是在说谎,我只要知道你不想害我不就可以了吗?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信就信了。” 邱季深吹他说,“而且玩世不恭与落拓不羁又有多大差别?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其实在羡慕你的洒,只是他们没机会罢了。” 叶疏陈没料到自己会突然被夸,有稍许的愣神,随后点了下头。 “好吧。”他两手枕住后脑说,“既然如此,我也该给你一点回报。” 叶疏陈偏过头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现在心情好,说不定能回答你。” 邱季深现在哪想刨问底啊,只生硬地转了话题道:“你说,如今我这么倒霉,他们会不会因为看我可怜,就让我官复原职了?” 叶疏陈失笑道:“那你会不会因为一直太过倒霉,而脑子不清楚了呢?” 邱季深:“……” 这男人是没救了。 叶疏陈还追问道:“你觉得呢?” 邱季深:“好的,我已经知道了。你能不能别老挖苦我,我只是苦中作乐。我方才都夸了,你应该礼尚往来,不然友谊是维持不下去的。” 叶疏陈:“那这灯会,你是去还是不去?” 邱季深转回来看着他。 叶疏陈说:“你表妹先前的确是为了你才这样说,可我听说这次项信先是会去的,不定她一生气,就真这么做了。” 邱季深:“我又不能管她一辈子,她还是要为自己负责的。” “但如今她就是与你有婚约在身,无论外界怎么传,你二人这婚都还未退。”叶疏陈说,“若她公开去会见项信先你却不去,你的颜面只会丢的更厉害。有些话不是听不见就可以当不存在的,等以后你要重回朝堂,只会发现那些话变得更难听。即使你不做官,也没有好姑娘敢嫁给你。” 邱季深知道他说的有理,这样只会显得她行事太奇怪了。世上哪有不面子的人呢? “哪怕你真有心成全,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叶疏陈说,“这样吧,陛下既然亲自给了你请柬,你就给他个面子,去一次。到时候看看你表妹是否在。若是在,你就陪她。若是不在,我们个脸,喝杯酒就回去了。” 邱季深想想可以,便点头答应了。 叶疏陈于是站起来说:“我到时过来接你,你千万别一个人去。明白吗?” 邱季深点头。 · 这个依风灯会,往年都是会请礼部官员来帮忙主持的。如今已经很不正式,大多是年轻人之间玩玩闹闹,但还是会专门请几位文官,帮忙出几道题,写在灯上,赢了就送去做个彩头。慢慢就成了一种面子。 重点是面子! 邱季深翻遍衣柜,也找不出一身有排面的私服。 棉花工艺尚未普及的年代,绸缎非常昂贵,寻常人家本买不起丝绸做的衣服。稍好一些的布衣,都能做为遗产传下去。所以造纸术的发明,确实是造福于民了,因为应运而生的,有种东西叫纸裘。 不错,就是纸做的衣服。 这种衣服是百姓过冬的基础配置,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将纸穿在身上,在冬天的时候以防被冻死,可不是一个笑话。叫人看着简直心生无奈。 邱季深穷的很真诚,虽然没沦落到这地步,但也只有几件糙的旧衣物,于是叶疏陈看不过借了她一身。 叶疏陈看着身材很削瘦,但是肩宽窄,其实身上有不少肌。邱季深一试,才发现这尺寸太大,套在自己身上不伦不类,衬得跟个竹竿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偷穿的别人衣服。 不过没关系,穿不起衣服的人那么多,做了官也穷得不穿子只能靠上衣挡挡的人都有,额……也没妨碍人家后来做到了吏部尚书。 反正……她也不会蛋蛋凉。 第21章 灯会 这场灯会,其实在下午就已经有人应约过来。 庭中挂了灯笼。灯会还未正式开始,已经到场的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互相谈,场面很是融洽。 邱季深同叶疏陈到快开始,才一起走进来。里面的人飘来几缕视线,没有过来攀谈,也没给出特别的反应。 几位年轻的女子们,用扇子半遮着脸,站在一起。看衣着跟身材都差不多,一时半会儿本分不清谁是谁。邱季深大致扫了两眼,找不出叶裁月所在,马上将视线收了回来。 如果直直盯着她们看,会显得太过孟浪,受人指摘。 叶疏陈说:“今年这灯会办得真是隆重,不同于常。” 邱季深低声说:“你不是说以前从没来过吗?” “我是没来过,但我也知道。”叶疏陈说,“往年没有那么多年轻官员的,今次还特意向陛下借了别院,连礼部官员都多来了两位,侍卫也多了不少……” 邱季深:“所以是特意请了谁来?” 叶疏陈笑说:“长公主。” 长公主唐灵瑶,也就是唐平章的妹妹。已经快要及笄,但还没有指婚,不知道会是什么安排。 “哦……”邱季深恍然大悟,心说难怪。 难怪国公非着叶疏陈过来脸。 那唐平章特意给她送张请柬过来是什么打算?往多了想还真是有点怕怕的。 不过这与他们没关系,他们只是来走个过场,不是真相亲的。 叶疏陈说:“找到项信先,应该就能找到你表妹了。我去找司阍问问,看看他们来了没有。若是你表妹没来,那最好,我们喝完一杯酒,直接回去。” 邱季深点头表示同意。 叶疏陈的身份在这个地方比较好说话,他朝里面去,邱季深则继续站在门口等待。 不消片刻,门口一阵动。 今晚要来的特别人物出现了。 长公主穿着一身华服,略施粉黛。带着脸的骄傲神情,从众人面前走过。在配乐声的烘托中,有种要带人打群架的气势。 邱季深与其余人一道作揖低头,她进来。 邱季深不喜这里女子的妆容。 早上上完妆的时候,肤过白,到了晚上,又开始发灰发黄,显得人没有血。近看其实是漂亮的,但远看实在有点恐怖。 好在唐灵瑶才十四五岁,这妆画得不浓。 因为这是一场不正式的灯会,年轻人以文会友而已,以无事闲聊为主。陛下也曾来过,都未摆谱,所以长公主落座之后,众人又恢复寻常。只是闲谈的声音小了些。 随后几位平少见的权臣子弟相继入座。 等人几乎坐,仆人过来,请邱季深进去等候。 她坐在最外面,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看着前方人头攒头,一个认识的都没有。叶疏陈应该是被人绊住了,现在还没回来。 结果那么一扭头,就看见了她之前想找的人。 这不就在这儿吗?项信先还主动过来找她了。 托他的福,邱季深受到了所谓的万众瞩目。项信先一过来,立马旁边的好几个眼神都飘了过来。可见项信先这人在同龄人里,的确是很有声望的。 邱季深听远处长公主清亮地喊了一句:“项寺丞,你方才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来?” “回长公主,下官早来了,只是在湖边坐了片刻。” 项信先疏离回答了一句,再朝她尊敬敬礼,然后就盘腿坐到邱季深的旁边。 见人不愿意过来,长公主面上闪过不虞。 项信先就真如叶疏陈所说,不识情趣,装作未发现唐灵瑶的不快,朝邱季深问好。 “邱兄。” 邱季深点了下头,目光望向他身后。 项信先不解:“你在看什么?” “我来找我表妹。”邱季深低了声音说,“你见到她了吗?” 项信先一惊:“她要过来?” “我不知道。她赌气的时候说过。”邱季深说,“正好陛下给我送了请柬,我就过来看看。” 项信先松了口气,说:“那应该是没有,我没见到她来。叶姑娘知书达理,知晓分寸,想来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