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工部最近也没什么能用得到她的地方,她就跟署中同事换了工作时间,在家里先休息两天。 她坐在屋里,小心整理近段时间高远寄给她的信件。 高远写信一般是报喜不报忧,可信件中还是会稍加描述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有些就是因为生产力低下而产生的问题。邱季深虽然了解不多,但还是可以据细节分析,找些力所能及又无伤大雅的小事做做。用笔记录下来,届时再寄给高远。 早晨的时候,叶疏陈收拾了一番光彩出门,未说是因为什么事,那大可能是会回来吃饭的。果然临近饭点,外面就传来开关门的动静。 邱季深喊了句“叶疏陈”,让他去帮忙淘米煮饭。 脚步声渐渐靠近,随后门外人直接走了进来。 邱季深以为是叶疏陈,头也没回地说道:“大哥你记得敲门,我还没说能进来啊。” 紧跟着她鼻间闻到一股香粉的味道。 没来得及回头,身后人已经扑了过来,然后伸手从背后拥住了她。 “卧槽!卧槽卧槽!” 邱季深一个灵,吓得多年口癖都跑了出来。手肘朝后一撞,快速将人甩。 凳子翻倒,她也转过了身,发现来人竟然是楚歌。 “你怎么会在这里?”邱季深惊魂未定道,“你怎么出来了?” 楚歌将衣袖整理了一下,说:“我跟陛下说我思念友人,想出来见见歌坊的朋友。他看我郁郁不乐,实在没有神,就答应了。” 话音落闭,二人便断了谈话。 邱季深面对楚歌有一丝尴尬。她忙上前将椅子扶好,回过头朝对方友善地笑了下。然后便是抓耳挠腮。 楚歌的表情就比她复杂多了。 “我也不知道现在该跟你说什么。似乎问什么都不合适。”邱季深说,“你竟成了歌姬,后又成了美人。” “我见到你的时候,也是何其惊讶?”楚歌说,“我还以为四处传名的邱五郎,是真的邱五郎,可怜我们楚家人都因他罹难,他还潇洒地活着。没想到‘他’却成了你,你竟还活着。我是说太好了,你活着就好,这样我也能有一件事,去向夫人老爷代。不然死后,去了地府,也无颜面见他们。” 邱季深对她的记忆没有那么深厚,也无法代入她二人劫后重生的那种庆幸。不过不需要她多回应,楚歌已是动。 楚歌并不生疏,抬手摸上她的脸,脉脉地望着她的眼睛,说:“我可怜的二……二郎,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邱季深:“……” 她怎么了,这不好的吗? “见你如今这样,我真是心疼。”楚歌伤怀道,“你独自留在京城,担着这些事,整受怕,一定是吃了很多苦。我想到你过的子,就觉得难过。我的二郎,你今后可怎么办?” 邱季深说不出一个“不”字。 原身的确是很苦的吧,尤其是神上的力。 楚歌抱着她又是一阵痛哭。 “你也要同我一样,一辈子毁在这种地方吗?我一个人已是够了,楚家的血脉万万不能就此断送。”楚歌咬牙切齿说,“都是那姓项的害我等至此。我苟活至今,就是为了等这一。上天定是听见了我的请求,才叫我遇到陛下。我纵是粉身碎骨,也要那虚伪小人,将往亏欠的,都奉还回来!” 邱季深说:“楚姐姐,这几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不要问我,二郎,我不想同你说这些,叫你讨厌我。”楚歌摇头,又望着她说:“我想到我前几看见的项氏公子的模样,再想到你如今的处境,便是如何也忿忿不平。你本该是无忧无虑,同他一般光彩夺目的人。到了这个年纪,应该有两个孩子,一家和乐了。可如今你……何时才能是个头啊!你岂能继续过这样的生活。” 邱季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知道她在可惜什么,却并不惋惜地说:“可我不羡慕那样的生活,我现在就好。你不觉得我现在多了两分潇洒跟自由吗?” “不要自欺欺人,我就是个女人,我能不明白吗?”楚歌挽起她的手,上面是糙的老茧,以及尚未好全的几条伤疤:“看看你如今住的地方,再想想你如今的生活。这本不是你该受的。再看看那项公子,他父亲的无,为他博来了今!” 邱季深说:“项信先吗?他其实不是一个坏人。” 楚歌放开她,问道:“他是你的朋友吗?” 邱季深迟疑了下,点头道:“算是。” “你不要和他做朋友。”楚歌说,“你若知道他是什么人,一定也会痛恨他的。他不是个坏人又怎样?天下间有多少人是大恶之徒?他今的地位,享受过的生活,他活着的每一,得到过的每一件东西,都跟他父亲有不开干系。既然如此,他好与坏又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不无辜啊!” 邱季深听出了她话中的涛涛恨意,问道:“姐姐,那你是打算怎样做?” “自然是报仇。”楚歌说,“为老爷为夫人,为您,还有我那过往不堪入目的十几年。不能这样过去!” “报仇这两个字真的好可怕。”邱季深半真半假地说道,“整念着报仇,母亲甚至险些掐死我。若真要报仇,要死多少人呢?这究竟算是错呢,还是不是?我一细想,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歌说:“二郎,你不明白。天下间的事就是如此。你居于弱势,别人就可以对你任打任杀。就算你不报仇,他们也要对你赶尽杀绝。你没有旁的办法。” 邱季深心绪复杂,知道她说得是对的,是无可奈何,也是走投无路。 “等太后知道我是谁,她是一定要杀我的。而若是你了风声,只会比我危险百倍,你对她心软,她会对你心软吗?”楚歌垂下眼眸说,“陛下也救不了你,他们就是能如此轻易地伤害你。害怕是毫无用处的,我受够了,宁愿叫他人来怕我。这就是世道啊。” 邱季深讷讷道:“我能明白,能明白你……” “那个人呢?”楚歌又问,“他还活着吗?” 邱季深告诉她道:“他……活着,参悟大道去了。” “求道去了?”楚歌嗤笑一声,“他自己的大道悟清楚了吗?装作若无其事,不负责任地离开,求的是什么道?苟延残之道?” 邱季深不得不说:“我苛责不了他,若是只能在逃避与手血腥上选,我也选逃避。” “可他从未选过!他甚至从未去拼过!他早早就做了抉择,逃了。”楚歌动说,“一切是因他们而起啊,他怎能袖手旁观呢?他怎能如此?” 楚歌说:“我过得是什么子?活路也没有,死路也没有,强撑到了今,他怎么能这样呢?我不同意!” 邱季深只能抱住她,给她些许安。 “楚姐姐,你既然知道内情,那请你告诉我,父亲母亲,究竟是否如昭告的罪名那般,起了图谋之心?” “二郎你该相信他们,老爷夫人是无辜的!”楚歌说着撇过头,“楚家深叶茂,人丁兴盛,楚贵妃就是旁系的人。就是他们做错了事,怎能算到老爷的头上?” 邱季深追问:“譬如是做错什么事?” 窗户叫人敲了下,似乎是石头弹在窗柩上。 楚歌慌忙说:“二郎,时间不多,我要走了,外面还有人在等我。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来见你。其余的事你不要阻我,我心意已决。但你要相信我,我会叫你活下去的。” 她说着戴上幂篱,用白纱遮住脸,径直走到门边。 邱季深跟在她身后,送她出去。直到她拐过小巷,不见了踪迹,才回到院中。 抬起头,见叶疏陈就坐在墙头。 叶疏陈手里抛着一块细碎的石子,目光落在巷道深处,说了一句: “她很危险。” 第67章 坦诚 什么危不危险,邱季深差点就能听到了,只给叶疏陈坏了事。 她跺了下脚,抬手指向墙头那人。 叶疏陈轻巧跳下,一字一板道:“邱季深,我且问你。你若真要报仇,要找谁去报仇?假使一切尽如楚歌所说,你双亲是被迁怒的,是被冤枉的,项古山忘恩负义,是罪魁祸首,然后呢?你要杀他吗?” “我没有这样说。”邱季深避开他的目光,“但如果他真的因此而死,我也只能说他一句活该。” 叶疏陈紧盯着她:“若真是如此,他是活该,可你们要报仇,不能只杀一个,因为当年作的,不独独是他。背后怂恿他的人,从旁协助他的人,他们不会允许你去杀他。你要报仇,只能连他们一起杀。楚歌有一个道理说得没错,有些事遇上了,就是不死不休,届时纵然你想喊停,他们也会赶尽杀绝。” 邱季深轻叹一气:“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明白。要说道理,人人都懂得,只是不一定会依道理行事罢了。” “我不是故意要说她坏话。”叶疏陈先行声明说,“但是楚歌这般肯定不行,她心中苦涩,只想着发,如今一无所有,可以全然不顾。你最好不要离她太近,受她影响。” 邱季深拽着自己的衣袖,闷闷往屋里走,小声说道:“你是觉得我分辨不了是非,还是觉得我会因为冲动而意气用事?都没有,我只是想求个明白罢了。” “我是觉得你会折磨自己。” 邱季深回过头。 叶疏陈面一丝怅然:“我太懂你了,邱季深,我太明白如今这样的受。” 他往前走了一步:“我曾每都想报仇,却又明白不可以,所以不停说服自己克制。时间长了,我已记不得我母亲的模样,也不记得她曾经对我的疼,唯有那股恨意跟无奈刻骨铭心,一旦听见她的名字,那恨便不断滋生,叫嚣着要让我失控,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毫无乐趣,他人的关心、求好、妥协,我都看不进眼里,我只想他们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自私是本能,可圣人却要我克己复礼,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悔恨。” 邱季深说:“你已经很好了。你分明是个很好的人啊!” “不要像我这样。”叶疏陈摇头,“许多事不去问不去追,不一定就是坏事。” 邱季深低下头沉片刻,说:“如果我哪天真的遇事想不明白了,我一定告诉你。” · 楚歌险些刺杀项信先的闹剧,并未传出去。项父那边没有任何的异常举动,说明项信先保守了秘密,并未告知项父。至于他私下有没有在调查案件,就无从得知了。 唐平章闲暇时还是会来楚歌这里坐坐,绝口不提她当表现得出的异常,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只是偶尔言语间会委婉地宽她,并送她一些赏赐,可见他心中并未怪罪楚歌,反而对她颇为理解。 这一举动叫后众人眼红记恨,因为唐平章从未宠幸哪位妃子到这样失了分寸的地步,他在“礼”这一方面向来是循规蹈矩的,对太后的指令暗示也会如履薄冰地听从,唯独在楚歌的事上变得尤为任,不听劝告,连那点门面都不屑于维持。 众人暗酸,心说不愧是歌坊出身的女人,在魅惑的手段上自是大家闺秀不可比拟。 但众人不知,他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并未有太多的旎风光,更多仅是寻常话谈。唐平章像是找到了一个能认真听他倾诉的知己,仅此而已。 一个能引为挚友的人,对帝王来说太难得了。何况他还是一位年轻的帝王,他害怕孤独。 不同与邱季深的疏离与敬畏,楚歌会谅解他、宽他、陪伴他。会温顺地依偎在他身边,同他一起伤怀。只要只言片语,就能说中他最隐晦的心事,让他觉得拥有那些寻常的情,也不必觉得羞。 和风细雨的相伴,给他带来一种久违的放松。 这样一个人在你身边,任谁也是讨厌不起来的。 后的妃嫔都想着靠美靠权势博取心,却忘记了,即便是一国君主,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越是用利益去牵引他,时间久了,他越会觉得厌恶。反倒是点点的真情,弥足珍贵。 子不平不淡地推进着,楚歌等待着那股能掀起波澜的清风。她相信一定有人会来打破这份平静,一如他们当初所做的。 不过这一,唐平章没来。楚歌捏着针静坐在殿中刺绣,绿的丝线绕了一圈又一圈,慢慢勾勒出一株翠竹的轮廓。 随后表情古板的人来报,说是太后请她过去一叙。 楚歌将针线小心放下,半是强迫半是自愿地被他们带走。 前往太后寝的这段路,楚歌时常走动。虽然每次请见太后,都看不到好脸,可礼数却不得懈怠。 太后喜静,又花,这一片大约就是中最丽又最清净的地方。远远便可以闻到几缕悉的清香。 但因为讨厌那人,连带着这股花香都叫她生厌。 人半途停在殿外,弯示意她独自进去。楚歌扫了一圈,见门口围绕着的一大群婢,里面的人应该是都被遣散了出来。 只有在谈要事时才会是这般阵仗。 楚歌竟不觉得害怕,反有了种等候许久终于落下的踏实。她深一口气,走进殿中。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