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炎还无辜地在旁边戳戳她,失望地问:“不扫吗?” 说着把手机举得更高,骇人脸宛如在线索命的黑白无常。 同一时间,讲故事的人也拔高声音:“她忽然发现,厕所隔间的门推不开了!闪烁的灯光里,有一束沾血污的头发,正顺着门下的隙慢慢爬进来——” 秦幼音彻底被打败,求生战胜了纠结,她求救般碰了碰身边唯一的巨型稻草:“先出去……出去再扫,行吗?” 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央求。 顾承炎微怔,仿佛看到瑟瑟发抖的猫咪幼崽,惊恐之下终于肯对他翻出软乎乎的小肚皮,他眼中聚出笑意:“行,哥带你走。” 他低咳一声,在全屋悚然的注视里,拉着秦幼音站起。 “炎哥?” “炎哥是不是不听这个?那就接着唱歌,我们不讲了——” “不用,”顾承炎知道秦幼音不想被人发现窘状,阻止要去开灯的人,“我小妹儿有急事,我先陪她走,你们继续,今天我结账。” 干脆代完,他俯身到秦幼音身边,气息拂在她耳廓:“怕就闭眼睛。” 秦幼音周围都被他的热度烘着,心底寒气莫名散开,不由自主跟紧他的脚步,一直走到ktv外面鲜活的夜里。 被温热夏风一吹,总算是重获新生。 秦幼音放松地了两口气,以她的身高,平视只能瞄到顾承炎被衣袖包裹住的紧实上臂,她局促地把目光向下滑,入眼的则变成了诡异莫测的纹身图形。 那叫一个提神醒脑。 秦幼音当时就清醒了,记起一件大事,从兜里把红包掏出来,双手递给他:“学长,这是表演的奖金……给你。” 顾承炎垂眸看她:“给我?” “如果不是你帮忙,晚会我肯定演不下来的,”她一字字讲得认真,“我没有别的能回报你,所以这个……” 顾承炎语速慢悠悠:“说得好像我图你钱似的。” 秦幼音咬,她倒是真想问问,他堂堂一位凶名远播的社会大佬,不是应该居高临下把她当蚂蚁?三番五次这样伸出援手,到底图什么…… 可惜她没胆,只管固执地举着红包。 顾承炎好笑接过,回她的小布兜里,低磁嗓音淡淡耳:“我不要钱,真想回报的话,你不如现在请我吃饭。” 秦幼音惊讶仰头:“晚饭……不是吃过了吗?” 顾承炎有理有据:“长得高,消化快,饿了。” 秦幼音总觉得被大佬给人身攻击了似的,轻轻嗫嚅:“难怪我不饿……” 顾承炎算盘打得好,找个安静的地方带小妹儿串,说话聊天加个微信,结束他去买单,这样她就欠他一顿,那么下次—— 炎哥的美好遐想被突如其来的来电铃声无情打断。 他亲眼看着秦幼音摸出手机,对他闪躲踟躇的那张小巴掌脸,转眼间涌上喜,听筒里隐隐飘出的男声更是刺耳膜:“音音,在哪呢?” 顾承炎翘高的角了下去。 秦幼音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捧着手机说:“在学校外面跟同学聚会。” “方便出来吗?” “方便!” 顾承炎:?! “那好,我去接你吃火锅,”男人说完,又迟疑,“不过这么晚了,你肯定吃过了吧?” 秦幼音一双杏仁眼亮如星辰:“我刚好没吃!” 顾承炎:刚才是谁说不饿的?! 秦幼音跟爸爸约好在校门口见,动地挂掉电话就想赶过去,一抬头,直直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瞳里,她身上一僵,惊觉自己把这尊凶神给忘了。 男生实在是比她高得多,平直宽阔的肩膀遮住背后街灯,在她面前罩出一片沉沉影。 她隐隐觉到他的危险,忙解释:“学长,对不起……我,我能改天请你吃饭吗?” 顾承炎没回答。 秦幼音很怕他发火,把两只细白手掌合十,诚心对他拜了拜,低着脑袋可怜地讲情:“我真的有事必须要走,就改明天好不好?” 顾承炎一边萌得肝儿颤,一边气得胃疼,反问:“你现在要去哪。” “去……吃饭。” 他快堵死了,坚持问:“跟谁?” 秦幼音眨了眨眼,老实地软声回答:“我爸。” 顾承炎遭到悬殊待遇,委屈难平,实在忍无可忍:“跟你爸又怎么样,秦幼音,你刚答应我就变卦,是不是——” 他忽的一卡,发现不对:“哎不是,等会儿,你说跟谁?你爸?!” 秦幼音怔怔的:“对呀。” 顾承炎:……靠,大意了,还以为是哪个不省心的男妖。 五分钟后。 秦幼音小跑到校门口,拉开老旧轿车的车门,坐进去之前,回眸望了一眼。 顾承炎是一路跟着她过来的,此刻就停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双手兜,长腿笔直,慵懒落拓的影子被拉出老长。 “音音,看啥呢?”秦宇在车里问。 “没……”秦幼音匆匆回神,“有个学长在那。” 秦宇顺着看过去,不皱眉:“那个有纹身的大高儿?爸不是跟你说过,来东北以后少接触那种社会关系复杂的男生,像他这样的最容易出事儿。” 秦幼音想解释点什么,又觉得无可辩驳,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秦宇选了家离医大不远的火锅店,夏夜的九点多钟,正是生意红火,人声鼎沸,光着膀子高声笑骂的食客比比皆是,秦幼音有些惧怕这种环境,下意识停在门口。 “怎么?现在还是怕人?” 秦幼音不愿让爸爸看到她那么弱,忍了忍,笑着摇头:“没有,我不怕。” 临窗一桌,鸳鸯锅翻滚,荤素菜品多到放不下。 秦宇隔着腾腾热气,入神地盯着女儿被蒸红的脸颊,沉声道歉:“爸爸今天又食言了,说好去看你弹琴,结果还是没做到。” 秦幼音乖顺摇头:“我知道你忙。” 刑警的工作向来身不由己,作息不规律,这一年多来他被大案身,夜颠倒,能空赶来跟她见一面,她已经足了。 秦宇深知自己是个人,不会讲什么贴心话,就一个劲儿地往女儿盘子里夹,又摸出一个厚信封推到她手边:“音音,这是生活费,花完了给我打电话。” 秦幼音注视着秦宇身上穿了四五年的棉布短袖,口图案都洗掉了大半,他鬓角也已花白,脸劳沧桑,她从信封里出五张,其余的退给他:“爸,我用钱很少的,这些你自己留下,买两件新衣服。” 秦宇当然不答应,差点动了怒,硬回她手里。 秦幼音心酸得眼圈泛红。 爸爸不光养她花钱,还要照顾搭档的一家遗属,经济力太大了,她已经成年,不能再心安理得伸手要钱,该尽快想想办法,在上课的空余时间赚些外快,补贴家用。 饭后,秦宇送女儿到医大门口,正好有一群喝醉的男生大笑着经过。 个个衣衫不整,勾肩搭背,胳膊手腕上纹着七八糟的图案,秦宇不想起女儿上车前那幕,再次提醒她:“虽然医大是名校,但也不排除有坏学生,你在学校多正经朋友,那些打架闹事的千万躲远点。” 秦幼音知道爸爸在说谁,忍不住轻声问:“骂人打架有纹身的男生……就一定很坏吗?” 秦宇担心女儿吃亏,有意说得严重:“爸刚破的案子,犯罪团伙里十个有八个都这个特征,你说呢?这种小年轻不但坏,还口谎话,专会使花招欺骗涉世不深的小丫头。” 秦幼音一凛,心里涌上说不清的莫名沮丧。 她跟爸爸告别,转身走进校门。 接近熄灯时间,通向宿舍区的路上空旷冷清,枝繁叶茂的树影沙沙摇晃,在夜下平鬼魅。 秦幼音心里打鼓,打算一鼓作气冲回宿舍楼,哪想到跑了十米还没到,就发现左侧的树丛边似乎靠着个黑乎乎的影子,还有猩红火光在一闪一闪。 她吓得攥紧背包,脸刷一下变白。 那影子也看到她了,在昏暗里动了动,火光被捻灭,他随之走到路灯下,长身鹤立,身上被月覆盖,周围还有淡淡的烟草味没散。 并不难闻。 反而说不上来的……让人有些心慌意。 秦幼音看清他的脸,害怕转为吃惊,失声叫他:“……学长?!” 顾承炎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他居然还烟的? 顾承炎对她扬着:“回来够晚的,宿舍快锁门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我手机上的小游戏都通关了。” 秦幼音难以相信他话中的意思,试探着轻轻问:“你……在等我?” 他有丝鼻音:“可不是么。” 这么需要仰视的一个人,发出了类似于受了委屈的闷声,秦幼音完全不知所措:“……有事吗?” 路灯发出的昏黄光线仿佛着金沙,洒落下来,把他修长拔的身形完全笼住。 他在这层金里懒洋洋笑着,线轻勾,牙齿瓷白,本就无可挑剔的五官分外英气惹眼:“有啊,三件呢。” 顾承炎先提起一个塑料袋,递到她手里:“助消化的胃药,你不饿还去吃火锅,难受的吧?” “还有,”他敛了敛眸,俯下身直视她水的眼睛,“秦幼音小同学,你今天不请客也就算了,但是说好扫微信得算数,你不能抵赖。” 说着他再次竖起手机屏,亮出二维码。 秦幼音想起下车前秦宇的叮嘱,拧着眉头挣扎。 她向来对爸爸说的话深信不疑,无论他代什么,她都会尽最大努力照做。 可今晚离开ktv前,她确实答应了顾承炎,不该出尔反尔…… 秦幼音掐掐手心,皱着小脸艰难做出选择,纠结地加了他的好友。 “这还差不多,第三——”顾承炎足直起身,温热手掌覆在她头顶上呼噜一下,声音含着笑,“就你这小胆儿,黑灯瞎火的自己不害怕么?走,哥送你。” 秦幼音反抗无效,又被炎哥提溜起后领。 校门距离宿舍区大概五分钟的路程,秦幼音始终没有放弃挣扎,声音虽然绵绵软软,但拼命维持着严肃表情:“学长,你……你不要总是这样拎着我。”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