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阙也不跟她客气,坐着她的椅子、吃着她的粥,脸上不知怎的就出了笑容。 郑娴儿靠在桌旁站着,低头看向那小厮:“既然不是府里的奴才,我倒不好动私刑了。一会儿叫人直接送去官府好了。——小枝,先叫翠环来认认人!” 小枝果然从外面带了一个黑胖的丫鬟进来,想必就是给朱金蓝熬药的使丫头了。 翠环一见地上那人,立刻便叫了起来:“是他!昨晚我给我们熬药的时候,是他过来找我说话,自称是府里新来的买办!他说是刚刚送东西过来走得累了,叫我到屋里舀水给他喝!” “这就招了?”郑娴儿敲敲脑门,觉得有点儿无聊。 这还没动刑呢,怎么就招了哇? 小枝学着郑娴儿的样子双手抱,有些无聊地道:“这翠环早就招了!下毒的不是她,她只是被人支开了一会儿。如今这元凶一来,可不就对上了?” “此刻说是‘元凶’,恐怕还为时尚早。”郑娴儿冷笑道。 楼阙喝完了粥,意犹未尽地放下碗,抬头笑道:“还不快去把太太和安姨娘请来?当然,别忘了嘱咐安姨娘把秀芳带过来!” 几个丫头答应着去了,郑娴儿忽然有些忐忑:“安姨娘?怎么会……” 楼阙趁人不留心,悄悄地攥了攥她的手:“一会儿不要多说话,免得惹事。” 郑娴儿心下愈发诧异,偏过头去看他的时候,楼阙却已经避开了她的目光。 楼夫人很快就来了,同来的还有刚刚回府的楼老爷子。 安姨娘脸病容,是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进来的。秀芳在她身后跟着,面无表情。 众人落了座,楼夫人看着郑娴儿:“听人说,你找到毒害朱氏的凶手了?” 郑娴儿低头笑道:“媳妇不敢居功。凶手不是府里的奴才,我实在没本事到府外抓人去,还是五公子神通广大。” 楼阙抓来的那个人自进门来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此时看见秀芳进来,他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姨妈……” 一个称呼,已经暴了他的来历。 金珠匆匆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特来请罪——今早奴婢和伤心之下没有来得及细查深思,冤枉了三,请太太责罚!” “怎么回事?”楼夫人的脸黑了下来。 金珠忙道:“三昨晚确实陪我们坐了一会子,也确实给我们喂了药粥,但……我们戌时又喝了安神的药,后来细想起来,应该是后头那碗药出了问题!我们知道说错了话,对不住三少,特命奴婢前来请罪!” 翻供翻得这么快,连旁边的丫头们都有些听不下去。 但这时翠环已经出来指证那个冒充小厮的男人了,众人倒也来不及理会金珠的两番供词有多么矛盾。 郑娴儿这时才注意到,那小厮跪在地上便爬不起来,弱得不成样子,似乎是在外头受过刑了。 楼阙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简直——荒唐!”楼老爷子听完翠环的供述之后,作出了四个字的评价。 金珠忽然向那小厮扑了过去,长长的指甲直往他的脸上抓:“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我们小哥儿还未出世,他到底是碍了谁的路!” 那小厮一语不发地任她抓挠,要不是睁着眼睛,简直就跟个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楼夫人盯着安姨娘,厉声叱问:“朱氏是你的儿媳妇,她肚子里的是你的亲孙子!你平纵然对她不,又何必下这样的狠手!” 安姨娘低头站着,许久才叹道:“不是我。” “不是你?”楼夫人气笑了,“难道是你的奴才自作主张?” 她话音刚落,秀芳立时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你有什么话说?”楼夫人的脸愈发沉。 秀芳抬起头,额上立时现出了一道血痕。 她浑然不觉似的,瞪大眼睛直视着楼夫人:“奴才不敢说谎。昌儿确实是奴才的外甥,麝香的事也确实是奴才让他做的。这件事姨太太从始至终都不知情,请太太明查。” “不知情?你自作主张?”楼夫人摆明了不信。 秀芳昂然道:“正是。二情高傲,一向看不起姨太太,更看不起我们这些底下人,动不动就冷嘲热讽的。奴才一时气不忿才做下了这样黑心的事,却不是姨太太的主意!” “你以为我会信吗?”楼夫人冷笑着,像在看一个笑话。 安姨娘慢慢地抬起了头,叹了一口气:“太太刚刚也说了,朱氏是我的儿媳妇,那孩子……是我的亲孙子啊!” “所以,你怎么下得了手!”楼夫人厉声喝道。 “够了!”楼老爷子忽然站了起来,“成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老爷!”楼夫人跟着站起,脸很难看,说不清是震惊还是失望。 楼老爷子看看安姨娘,再看看楼夫人,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涉事奴才一律送官法办,不许再吵了!” “可是安氏她……”楼夫人很不服气。 楼老爷子冷声道:“安氏御下不严,酿成大祸。自今起闭门思过,无事不得外出!” 这是明明白白的袒护了。 楼夫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差一点便要背过气去。 郑娴儿越想越觉得替楼夫人憋屈,忍不住起身向前跨出一步:“这件事……” 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她忽然到腕上一紧,下意识地便住了口。 楼阙攥住郑娴儿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拽,强拉着她退回了原处。 “怎么?”郑娴儿低声急问。 楼阙向她摇了摇头,缓缓地放开了手。 郑娴儿见状只得闭口不言,低下头假装自己刚刚本没有站出来。 楼老爷子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拎着拐杖杆直地出了门。 安姨娘虚弱地向楼夫人道了声“告退”,临出门前却又忽然回过头来,向郑娴儿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54章 嫁给我是不是赚翻了? 等众人都散了之后,楼阙立刻吩咐小厮预备马车,不由分说地把郑娴儿带了出去。 看着楼府的大门越来越远,郑娴儿不有些呆愣:“马上要天黑了,你这个时候带我出门……这么明目张胆真的好吗?” 楼阙把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笑着:“怎么不好?如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咱们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郑娴儿想了想,哑口无言。 这臭不要脸的当着老爷子的面都敢拉她的手,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跟此人相比,郑娴儿觉得自己还是太守规矩了些。 楼阙见她没有异议,便习惯地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笑道:“忙了一整天,你心里肯定不痛快,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郑娴儿把自己挂在他的脖子上,轻笑:“陪我散心还用出门啊?上一游,保管神清气百病全消。” 楼阙哭笑不得,只好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郑娴儿转了转眼珠,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这么愁眉苦脸的算怎么回事?招架不住了?” “娴儿,”楼阙磨牙,“我记得每次求饶的都是你。” 郑娴儿立刻接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硬撑着呢?我看你这次跑去京城未必是有什么大事,多半是为了躲我呢!” 楼阙咳了两声,笑得万分无奈:“果真是个没良心的。我为了你把出门的子一拖再拖,你却说我出门是为了躲你?是不是定要我把你挂在上带出门去,你才信我舍不得你?” 郑娴儿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向楼阙的间打量了一番:“好啊。你要把我挂在上,怎么挂?” 楼阙的脸莫名地红了起来。 郑娴儿见了,大笑着扑到他身上,四下摸:“莫非你身上有挂钩不成?你别动,我找找看!” “娴儿别闹,咱们快到了!”楼阙自知定力不足,只好抓住郑娴儿的双手,不许她胡闹。 郑娴儿支起身子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却见天已经黑了下来,外面暗沉沉的一片,本看不出到了哪儿。 为了分散自己和郑娴儿的注意力,楼阙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以后你在府里,尽量不要跟安姨娘起冲突。她那个人……虽然不能说有多厉害,但定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郑娴儿有些扫兴地撇了撇嘴,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道:“我知道。今的事既然那个秀芳出来替她担着了,咱们就算明知是她搞的鬼也没用,何况还有老爷袒护她……我只是有些不忿。” 楼阙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多说。 过刚易折的道理,不用他说,她自然懂。 郑娴儿偏过头去看了看楼阙的脸,叹了口气。 她倒不是个凡事都要追求真相的正义之士,她只是看不惯楼老爷子对安姨娘的袒护——这一点,做晚辈的却实在没有说话的份。 幸好郑娴儿并不喜为别人的事而伤悲秋。片刻之后,她便重新出了笑容:“喂,桐阶,将来我若做了坏事,你也会像你老爹袒护安姨娘那样袒护我吗?” 楼阙有些愕然:“你为什么拿你自己跟安姨娘比?我以为你会问我将来会不会像父亲那样袒护妾侍,惹你生气。” “不管怎么样,你要一直袒护我!”郑娴儿霸道地宣布。 楼阙笑了:“我不止要袒护你,还会跟你一起做坏事,所以你放心。” 郑娴儿很意,大方地往楼阙的脸上奖励了两个吻,然后又抿嘴笑道:“果然不如妾,妾不如偷!” 居然很得意自己是那个“偷”。 楼阙被她给气笑了:“什么‘妾不如偷’?难道你从未想过要正经嫁给我?” 郑娴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眉不语。 没发烧啊,怎么又糊涂了呢? 楼阙读懂了她眼中的疑惑,心中又是一阵气闷:“果真没想过?” 郑娴儿朝他呲了呲牙:“我又不傻!你要哄我高兴,只需要当下对我好一点就成了,别跟我扯什么以后!我是什么身份?我要嫁你,现在赶着死了重新投胎也来不及啊!你……” 她的话尚未说完,楼阙已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郑娴儿并不挣扎,只向他眨眨眼睛,表示无辜。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钟儿的声音在外面叫道:“爷,咱们到了!” 楼阙只好放开手,扶着郑娴儿一同下了马车。 入眼是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一股带着气的凉风扑面而来。 竟是到了河边。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