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川已经习惯了他的见外,看着他说:“既然转了学,以后应该没什么事情了,他也不会知道被辞退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如果以后再什么问题的话,你就随时跟我说,别瞒着,也别跟我那么见外。” 顿了顿,杨成川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杨煊他爸,也是你爸,对你们兄弟两个都是一样的,没有偏向。你呢,不管想不想承认,你是我生出来的,法律上也是我儿子,这个关系从基因上来说是存在的,从法律上来说也是不能否认的,你说对吧?” 汤君赫目光闪烁,抿了抿嘴。 杨成川索就着这件事把话说开了:“跟杨煊也是,不管你们现在的关系怎么样,他是你哥,你是他弟,这个关系是没办法改变的,没有比这个血缘关系更近的了。他不懂事,我会继续做他的工作,你比他懂事,你别学他那样。” 杨成川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掏心掏肺,却只换来了汤君赫一句轻描淡写的“嗯”。 第十六章 有那么一个月,周林真的消失了。 没有那种黏腻的眼神盯着自己,没有人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汤君赫觉到了久违的放松。 有时候他会以为自己彻底摆了周林——这倒也并非不可能,也许周林在润城身败名裂,连基本的糊口都无法保证,只能去别的城市混一份营生也说不定。 这种侥幸的想法让他度过了近六年来最无忧无虑的一个月。放学之后,他可以随心所地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待着,足足待一个小时——他对汤小年撒谎说学校增加了一个小时的自习课,只要是涉及到学习的事情,汤小年从来不疑有他。 有时候做完试卷,他会站在教室的窗台前,看杨煊在楼下的篮球场上打篮球。无可否认,他对杨煊一直都有种靠近的`望,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他会用一种肆无忌惮的目光盯着杨煊,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道目光中透出的贪婪与渴求。 然而当杨煊有意要靠近他的时候,他又无法自控地想要逃走。 后来汤君赫渐渐想明白了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态,也许是因为他恋的一直都是想象中的杨煊,那个为他晦暗童年带来唯一一抹亮的杨煊,他想逃走,只是因为怕现在的杨煊毁了他记忆里的那个杨煊。 毕竟他对如今的杨煊一无所知。 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周林又出现了。 那天汤君赫从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落下来了,天边挂着一轮被云层遮住大半的月亮,他哼着不知所谓的歌,步子缓慢而轻快走过蝉鸣初响的林荫小道。 和那道人影一齐扑过来的还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冲天酒味。周林冲上来抱着他的,试图把那两片浸透了酒的嘴贴到汤君赫的脸上。 “你他妈……”汤君赫咬牙切齿地骂出了脏话,试图摆他。醉酒后的周林显示出一种惊人的力气,两条胳膊紧紧地箍住汤君赫。 汤君赫的心头蔓上一丝恐惧,这一瞬间,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成年的周林之间的力量差距,如果自己无法挣,周林可能真的会把他拖到某个僻静的墙角,对他做出什么。 这种恐惧驱使着他使足了力气,从周林那两条铁钳似的胳膊中挣出来,然后拔腿就逃。周林扑上来拉住了他的胳膊,哀求着他不要走。 “小赫,你陪陪我吧,好不好?你别走好不好……” 汤君赫用尽全力,想要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拽出来,他一下又一下地狠命地踹着周林,可是所有的力气都落了空,周林像个无赖一般地蹲了下来,死命地用两只手拖着他,不肯让他向前挪动一步。 “我、我没工作了……”周林那张再普通不过的脸下了丑陋的眼泪,“我去找了好多学校,他们都不肯要我,以后我当不了老师了……”他哭着说,“小赫,我活着没什么意义了,就只有你,只有你……” 汤君赫很想说他是罪有应得,可眼前的周林着实把他吓住了,他惊惶地试图回自己的胳膊,然后绝望地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 “你他妈放开我!”汤君赫的鞋底一下一下踹在周林的腿上、身上、肩膀上,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愤恨与力气,周林也不反抗,只是牢牢地拽着汤君赫的胳膊不肯松手,他蜷缩成一团呜呜地哭,嘴里含混地说着哀求的话,乞求着汤君赫的怜悯和陪伴。 正在这时,夜间巡逻的片警拿着手电筒远远地照过来:“哎,那边干什么呢?!” 周林猛地缩回了手,踉跄着直起身,赶在片警走过来,慌慌张张地逃了。 “刚刚是不是你打他?”片警走过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汤君赫问。 “如果这里发生命案,你会担责任吗?”汤君赫握着自己疼得火辣辣的手腕,冷眼看着片警说。 片警被他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 “最近这几天这里可能发生命案,刚刚那个人想杀了我,麻烦你做好本职工作。”汤君赫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周林跑走的那条路,不顾那个警察在他背后骂他,一步不停地走了。 警察本帮不上忙,汤君赫一直这样想,他曾试着报过警,但本就没有用,他们管不了周林这种无赖式的跟踪。 也许是因为受惊过度,这一晚,汤君赫又做了一个梦,这次的梦里没有出现杨煊,只有他和周林。他梦见周林扑上来紧紧箍着自己,试图用那两片弥漫着酒味的嘴贴近自己。他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刀,在周林快要得逞的那一刻,狠狠地捅到周林的肚子里,捅了一刀还不解气,又连着捅了十几刀。周林的血出几米高,溅到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看着周林在他面前倒在血泊里,心里升腾起一股报复的快意。 在梦里他如释重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 从那个梦里醒过来之后,汤君赫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拿起了一把水果刀,然后又摸黑回了房间。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那把锋利的水果刀,面无表情地想,也许他应该把周林杀死,杀死他曾经带给自己的童年影,以及他现在带来的自己对于杨煊的一切`望。 杀死周林,这些事情就会全部结束,他再也不会被那种如蛆附骨般的眼神纠,可以彻底摆被跟踪的影。 反正,对于周林那种人来说,无论怎样的死法都是罪有应得,毕竟周林身为一个老师,不仅曾试图猥亵他,更是使他经受校园冷暴力的源头…… 汤君赫握着那把刀,想着自己六年来被周林断断续续跟踪的遭遇,渐渐地睡了过去。 那天之后,没有了工作的周林更加变本加厉地跟踪汤君赫,更糟糕地是,他开始频繁地喝酒,并且不再只足于单纯的跟踪和意,而是几次试图冲上来跟汤君赫发生肢体接触。 汤君赫每天都将水果刀揣在兜里,汤小年讶异于家里的水果刀怎么突然不见了,在翻找了一通后,她自言自语地说可能是随手跟垃圾一起扔掉了,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又到超市买了一把新的水果刀。 怎么才能彻底摆周林?汤君赫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个问题,上课想,下课想,放学想,回家想,连做梦都在想。 他没办法直接捅死周林,这样他会坐牢的,他很早就查过资料,未18岁的青少年如果犯了故意杀人罪,可能会被判处无期徒刑,一辈子都在监狱中度过,就算不是一辈子,也会是几十年。 汤小年会崩溃的,汤君赫想,他自己坐牢倒也没关系,如果能够摆那种目光,他甚至愿意跟周林同归于尽。但汤小年视他为生命,如果得知他因为捅死周林而被判处无期徒刑,那她可能真的会崩溃到发疯。 周五自习课,杨煊照例去篮球场训练,汤君赫一边做语文试卷,一边思考着晚上要怎么摆周林。 班里的男生都在蠢蠢动——一个装着成人影像的mp4正在私下里秘密传播。 那个危险而人的mp4传到了冯博手里,冯博扭头跟隔着过道的陈皓使眼,回头朝汤君赫的方向看了几眼。 “你猜他拿到这个会是什么反应?”冯博不怀好意地捏着那个mp4,小声说。 “可能以为里面都是动画片吧。”陈皓也朝汤君赫的方向瞥了一眼。 “试试?”冯博跃跃试。 陈皓乐了一声:“那万一他识货,给你扣下来怎么办?” “那就再抢回来。”冯博说完,把mp4的音量调到最大,转过身传给后座的同学,放低声音说,“哎,传给汤君赫,跟他说里面有奥数视频。记住啊,让大家只传男,不传女。” “,传家宝啊?”后排的男生笑出声,心下了然,又回头传给了另外的男生。 mp4一个接着一个传过去,传到汤君赫前面的男生手里。那男生回头,敲敲汤君赫的桌子:“哎,学习资料,每个人都要看的。” “什么?”汤君赫接过那个红的mp4,“怎么看?” 那男生憋着笑:“我哪知道,反正有奥数视频什么的,你自己琢磨吧。” “哦,谢谢。”汤君赫信以为真,道了谢,开始摆起手里的mp4。 因为怕被老师发现其中的玄机,mp4的主人将里面的成人视频分别起了很别致的名字,“英语单词3000”“议论文例子大全”“袁腾飞讲历史视频”“高二地理讲”…… 汤君赫好奇地将指针拨到那个“高中奥数竞赛试题思路梳理”上,点开了。 两具白花花叠在一起的`体随之跳了出来,巨大的呻息声瞬间响彻在高二理科三版的教室里。 男生哄堂大笑地回头看热闹,女生的反应则更加多样——有人转过脸偷笑,有人埋头装不懂,也有人小声地骂脏话。 汤君赫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他明白过来这些视频都是什么内容,白皙的脸上从耳朵处开始迅速充血,手忙脚地找停播键。 “哎哎哎,上课呢,教室呢,看什么呢汤君赫同学?”冯博贼喊捉贼地说。 “怎么关啊,我……我没用过这个……”汤君赫不知所措地一通按,额头上急出了汗。 “哎呀,我来!”一旁面红耳赤的尹淙一把夺过那个叫得正的mp4,按了关机键,朝着冯博扔过去,正中他的头顶。 “我……敲成智障你负责啊!”冯博着声音朝她喊。 “你不敲也智障!”尹淙瞪着他。 过了十分钟,班上的动才渐渐平息下来,汤君赫脸上的血缓慢地褪了下去。 那是什么?他们说的av?他竭力把那两具白花花的`体和急促的呻声从脑子里排除出去,试图把力集中到试卷上。 阅读题倒数四个题是阅读选择题,阅读材料是关于正当防卫的内容。他脑子里上一秒还沸腾的热血突然平息下来,聚会神地读完了这篇阅读材料,然后握着笔,把试卷上“不负刑事责任”六个字圈了起来。 第十七章 放学铃一打,冯博就背起书包下了楼,站在场边倚着一棵树等杨煊。他从头到脚都是一副纨绔相,只要方圆十米能找到东西倚着,就绝对站不直。 杨煊结束完一场篮球赛,走到篮球框旁边,弯从地上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起脖子朝嗓子里灌了几口水。 “煊哥——”冯博高声喊他,扬起一只胳膊草率地挥了两下,然后朝这边走过来。 杨煊捏着矿泉水瓶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问:“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儿,”冯博闲散地靠着身后的铁丝网,“就是自习室发生了一特好玩的事儿,跟你分享一下。” 杨煊起t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嗯”了一声,示意他往下说,但心思却明显不在他身上。 冯博将自习课发生在教室的一幕给杨煊绘声绘地讲了一遍,说完还啧了一声道:“你是没看当时他那个反应,脸红的诶,我天至于么,三中的人都这么没见过世面?” 杨煊的眼睛看向别处,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听上去是在笑。 “哎煊哥,你说,”冯博神神秘秘地朝杨煊凑了凑,“他不会是那个吧?” 杨煊微皱着眉,转过头看着他问:“哪个?” “就跟音乐班那俩似的,说真的,我觉得像,都多大了啊,连个a片都没看过?” 杨煊把喝空了水瓶一只手捏瘪了,丢到垃圾桶里,漫不经心道:“你好奇?” “也不是好奇,不过他要真是的话,咱们就稍微的一传播,那不就妥了吗?”冯博见杨煊拿起衣服往场外面走,赶紧跟上去,“你说是吧?然后再闹到他妈那里,哎,我上次看见有个人在校门口等他,是个男的,上去就拉他的手,当时他还扭扭捏捏似的,估计怕人看到——” “长什么样?”杨煊几不可见地眯了下眼睛。 “记不清了,特普通,看上去特窝囊的那种,看一眼就想让人把他打一顿。” 杨煊走到自己的自行车旁边,弯开了锁,把外套挂到车把手上,说:“下次见了那个人,你可以上手试试。” 冯博没明白,摸着脑袋问:“什么意思?打他?看汤君赫的反应?” 杨煊两条长腿跨着车座,说:“嗯,你不是好奇么?”说完看着前面说了句“走了”,便蹬着车出了校门。 “哎煊哥,这周去不去我家啊——”冯博话还没说完,杨煊已经骑着车没影了,他有点郁闷地撇了撇嘴,朝校门口走过去。 路过校门口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人。那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教学楼的方向,好像对周围一切事物都不兴趣,那种目光让他想起秃鹫的眼睛,他随即觉背上泛起一阵恶寒。 原本他还想凑过去问问那人到底跟汤君赫什么关系,但这一眼,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厌恶地看了一眼那人,然后扭头走了。 冯博坐进接他的私家车里,一上车,就低头给杨煊发了一条短信:“煊哥,我又看见那货了,那眼神,简直像要把三儿的儿子生了似的。” *** 凌晨1点,汤君赫被提前定好的闹钟吵醒了。他罕见地没赖,闹铃一响他就爬起来,摸黑伸手按了闹钟关上闹铃,然后掀起被子从上下来,蹑手蹑脚地拉开门——汤小年和杨成川已经睡下了,此刻他们那间屋子房门紧闭,听不到一丁点动静。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