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心虚地撇头看一眼江水,江水不知看向窗外哪里,总之没看着她,也不知道她刚才入库的窘态有没有被他发现。 到了侧方停车的时候,情况更加糟糕,她连口诀都忘记了,不晓得是要左几把右几把,怎么对杆子也完全记不得。车股碰上立杆她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曲线行驶还算马马虎虎,她自我觉尚可地奔向了坡道。 杨梅握着方向盘的手出汗了,滑的很,她只能更加拼命地抓紧方向盘。 车子老旧,上坡的时候能听见发动机不停地在抖,带动整个车身都颤抖起来。杨梅如坐针毡,偏偏脸淡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这副身体有多僵硬。 车子缓慢地爬着坡,快到坡顶,她猛一踩下刹车。车子戛然停止在杆子旁,但位置不准确,这样去考试是没法及格的。 后来的事情,就有点出乎杨梅的意料了。她以为,尽管她定点的位置不准确,但她起码能顺利地上下坡。 可没想到,车子忽然往坡道滑下去——不是往下坡滑,而是滑下他们刚上来的坡。 后座的张西西惊叫了一声,林条件反地往车后去看,在坡道下方有好几辆车排着队,等着轮上坡,杨梅再这么滑下去,百分之百要撞上后面的车! 更严重的是,后面的车不好退,要是撞上,就是一辆碰一辆,像多米诺骨牌那样。 杨梅本没有应急的能力,车子往下滑的那一刻,她心就慌了。脚下更松,手上却紧了。炎炎夏,她却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 江水冷冷的声音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这种时候了,他居然懂的开玩笑:“你手抓那么紧,想把方向盘掰下来?” 这种情况下,杨梅是没心思陪他说玩笑话的,她转过头,语速稍快:“该怎么办?” “你说呢。”江水神淡漠,一动不动地盯着杨梅。 后座林忽然说话:“水哥,后面快撞上了。” 江水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张西西害怕得要死,抓林的胳膊像是抓救命稻草似的,还一个劲哇哇哇地叫。 “该怎么办。”杨梅捏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已经发白,说话的时候也绷着神经。 江水撇开头,淡淡地看着他那一侧的后视镜,估算着两辆车越靠越近的距离。 坡下的车开始鸣喇叭,叭叭叭,一阵连着一阵,此起彼伏。 “刹车踩牢。”江水无声地叹了一声,最后从嘴巴里蹦出的是这么一句话。 杨梅啊了一声,然后又哦了一声,右脚往下使劲,将刹车踩到底。 车子立刻停止下滑,杨梅松了口气,可脑子依旧一片空白。 她再次扭头看江水,江水支着下巴看外面,声音很平:“慢慢放刹车,受半联动点。” 杨梅照着做了,找到半联动点的时候,发动机剧烈地颤动起来,车子继续上坡,然后下坡,一路滑到平地上。 下了坡杨梅就踩了刹车停了车,后面的那辆车也从坡道上下来,从杨梅这边擦过,一车人开着窗户,齐齐转头看杨梅,看见开车的是个女的后,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 难怪开成这样,原来是个女人。 杨梅解安全带的手一紧,想加快速度,可安全带卡在里面,她解了半天没解下来。 江水在她头顶说:“开车别穿高跟鞋,也别戴戒指。技术差,还要漂亮。” 杨梅不动声地看着他,他眼睛没转过来,声音又传过来:“别看了,换人。” 杨梅之后是张西西,杨梅下了车后就没上车,江水也没拦她,任她一个人走。 杨梅沿着场地的边边走,一群人窝在一块大石头边,嘻嘻哈哈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她走过去,那群人中的一个就抬头看她一眼,接着其他人也跟着抬头。 其中有人,彭鹏,王野和季星都在里面,还有几个杨梅不认识的。 彭鹏看见杨梅,朝她招手,杨梅本想假装没看见的,哪想王野大嗓门地喊了一句:“杨梅泡酒,是不是就是杨梅酒?” 这是个笑话。但其中只有彭鹏和季星能听懂,其他人不认识杨梅,当然云里雾里。 其实杨梅也听不懂,不过她很快就懂了。 彭鹏一伙人围在石头边上喝酒,一瓶烧酒,彭鹏带过来的,还是本进口的。 几个男人聚在一起尝尝鲜,正好杨梅经过,彭鹏就招呼她过来也试一口。 王野举着塑料杯,里面盛着丁点透明体,他对着光晃啊晃,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 彭鹏给杨梅倒了一杯,很浅,润润舌头的程度,他说:“尝尝吧,口不错的。” 王野见了就笑,伸着脖子凑过来,活像一只长颈,他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闪啊闪,跟他又白又尖的牙齿一样亮得刺人:“杨梅喝酒,这酒到了肚子里就是杨梅酒。” 这个笑话真的一点也不好笑,王野自己笑得合不拢嘴。 彭鹏白了他一眼,把杯子到杨梅手里,说:“甭理他。” 杨梅接过塑料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她虽不是什么品酒高手,但数年来,她挣了多少钱,就喝了多少酒,好酒坏酒,她还是能闻得出来的。 酒之人也惜酒,好酒摆在眼前,无论如何都是要品一品的。 杨梅说不上多酒,但眼下的这个玩意儿,酒气浓郁,嗅进鼻腔,非但不刺鼻,反而香醇甜腻。光是气味就如此人,想必味道更是上佳。 她没怎么犹豫,闷头就喝了下去。 围在石头边的男人见一个女人喝酒如此豪,无不鼓掌起哄,还发出各种怪叫,引得旁的人纷纷侧目。 杨梅将塑料杯扔进垃圾桶里,还没夸赞一句好酒,就被身后的人扯了过去。 她被扯得踉跄了两步,斜眼一看,叫他的名字:“林。” 林松开手,说:“你怎么还喝酒啊,不是还得练车?” 这点酒对杨梅来说,牙还不如,就算是一般不怎么会喝酒的人喝了,也不会有什么事,林紧张她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我没事。”杨梅说,“你怎么下车了?” 林看了看杨梅后方:“我下来上厕所。那什么,杨梅,你还是悠着点。一早上张西西好几个项目都出差错,本来都练得差不多了,结果再一上手,发现全还给水哥了,水哥那时候就有点不高兴,你刚才也是,比张西西更离谱,你看没看见,水哥脸都黑了。” “……”杨梅只知道江水没给她好脸看,却不知道原来是张西西引起的,她想了想,最后说,“水哥脸本来就不白吧。” 林无言以对,跑去解手了。 杨梅站在路边等车过来,张西西刚好下车,杨梅就坐进驾驶位。 系安全带的时候,沉沉的影罩下来,她本能地抬起头,冷不丁撞上江水的眼睛。 她能受到,江水在她面前轻轻地呼,她能清楚地听见他气的声音。 那一刻,杨梅不自觉地屏住呼,她眼睛平视,看见的是江水下巴上星星点点的胡茬,让她想起家里的黑芝麻,又香又酥,让人情不自想要抚摸一把。 杨梅当然不会真的伸手抚摸,因为车后座还有张西西在。 张西西还在。 可江水却旁若无人地贴上来,仿佛雨落前乌的天。 带着他身体的汗味,以及沉沉的声线—— “你居然喝酒了?” ☆、拼酒的男女 江水再次深深地了鼻子,确认那就是酒的气味。 霎时间,杨梅从他眼睛里看见了一些东西,让她的手不自觉攒紧。她以为那是山雨来风楼,可实际上,那阵黑风盘旋了一圈以后,渐渐消弭了。 江水的脸还是没什么表情,他的情绪透过声音传递给杨梅。 “你学车,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梅直视他的眼睛,深口气,说:“为了什么,你还不清楚么。” 言尽于此,杨梅的意图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江水木,但不蠢。他不给回应,并不是听不懂。 他只是不想一脚踩进泥沼。 中午的时候,张西西说要吃火锅,林陪着她一起,两个人吃火锅人数偏少,就喊上了江水,最后,把杨梅也叫上了。 火锅店内空空如也,除了杨梅他们这一桌,在靠近厨房的位置还有一桌,不过这一桌的人看起来是店员和老板,店里没生意,闲着无聊在嗑瓜子。 四个人一坐下,店员就围过来,林离得最近,就把单子递给他看。 林接过单子,没先自己看,而是递给江水,江水叫他点,他才真正开始点菜。 他一边浏览菜目,一边问店员:“你们这没什么生意啊。” 店员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握着笔,眼珠子在店里转了一圈,说:“是啊,天热嘛,肯定没什么人的。” 林瞥一眼旁边的张西西:“你确定要吃火锅啊?”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张西西搂上林的胳膊,两人肤一黑一白,对比明显。 “行吧行吧,也就你大热天吃火锅。” 林点了几个菜,又问杨梅要不要点几个,杨梅是来凑人数的,她对火锅没什么兴趣,自然摆手说不要。 单子给了厨房,林才忽然想起来还没点饮料。他招手示意店员过来,店员在收银台那边写写画画,头也没抬一下就说:“饮料在冷藏柜里,自己拿吧。” 冷藏柜就在江水的位置后面,林刚要站起来,江水快他一步:“你坐着,我去。” 林坐下来,说:“给我来个可乐吧。” 张西西:“嗯……我要橙汁。” 江水点点头,目光移到杨梅身上。 杨梅看也没看那冷藏柜一眼,那双眼藏进了万千情绪,只覆盖在江水的身上:“你要什么我就要什么。” 江水站着没动,好像在等杨梅改口。 偏偏杨梅就是死不改,一双白玉青葱的手拿起水壶,准备烫碗碟:“愣着干嘛,去拿啊。” 最后,江水拿了一罐可乐,一瓶橙汁,外加两罐冰啤。 林看见那两罐冒着白气的啤酒的时候,惊讶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江水:“水哥,你咋喝酒啊,不是得开车?” 张西西拍了林的后脖子一下:“你傻啊,水哥坐副驾驶,不开车。” 江水一直没说话,沉默地将其中一罐啤酒摆在杨梅的桌前。 林又大惊小怪:“杨梅,你也喝啤酒啊?”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