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儿。”万淑芬叫了一声,看了看杨梅。 江水沉默地走过去,牵着杨梅的手。万淑芬就明白了,眼神不痕迹地移开,指了指里面:“我做饭去。” 刚踏出一步,又返回来,笑容面:“水儿,你帮我杀呗。” 江水点点头,松了手,起袖子,走前对杨梅说:“你先等一会儿。” 万淑芬冲杨梅笑笑:“妹子,等着吧。” 杨梅找了条木椅,上头都是灰,吹了几口,又抹了一把,刚要坐下去,余光就看见屋门那边。杨梅起身,直直看过去:“大哥。” 大哥缩了缩脖子,眼皮子落了落,又大力撑开。他的眼神很空,但杨梅却觉得,那些空里面意味深厚。 起风了,树叶在抖。仿佛一本陈旧的记事本,被哗啦啦地翻动着纸页,掉的记忆一闪而逝。 叶片落下来,旋转着躺平在地。 杨梅垂目看着,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人了。 江水走过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渴吗?” 杨梅下意识地舔舔,说:“渴。” “那跟我走。” 江水带着杨梅一路走到小卖部,老板是个老太,牙没了,嘴巴瘪进去,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奇怪,还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这个两块。” 江水换了个指:“这个呢。” “三块。” “这个来俩。” 江水掏钱,老太伸着脖子往外看,手接过钱,朝杨梅那边努了努嘴:“媳妇儿可漂亮了。” 江水笑了笑:“是很漂亮。”走出小卖部。 “喏。”把水递过去。 杨梅接过,不急着喝,眼睛平视,远看着。好一会儿,她说:“这儿空旷,没什么东西。但岔路也多,容易路。” “嗯。”江水喝了水说,“跟牢我,就不会路。” 杨梅问:“你在这儿住了多久?” “从出生开始。”江水说,“我从那里来的。” 杨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条江奔不止。 “哦,所以你叫江水。” ☆、睡在一起的男女 正午头盛,又临江边,气卷着热意翻腾而来。 江水仰头对着光眯了眯眼,看向杨梅:“热不热?要不要伞?” 杨梅一路过来走得缓慢,探路跑腿的事儿都是江水在干,江水得热汗淋漓,杨梅倒是还过得去。就是这光刺眼,晒得很。 “你有伞么。”杨梅垂头看了看,江水手中空空如也,除了刚买的水。 “我去买。”话没说完又跑回小卖部。 没过多久,跑回来,边跑边撕包装袋,到杨梅跟前的时候,伞被啪地一下撑开。 黑底红面,带荷叶边,拱形伞。伞小,一个人撑正好,两个人撑不足。 杨梅往上瞟一眼,说:“你买这种的。” 江水明显没料到伞这么小,有点无语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指了指身后:“她推荐的,说这伞卖得好,你们女人都喜这样的。” 杨梅耸耸肩,往江水那边靠了靠,说:“走吧。” 他们钻在一把伞下,沿着江不疾不徐地走。没带伞的时候,杨梅身上一滴汗没出,带了伞反而冒出些汗来。因为江水和她手臂贴着手臂,这男人是个超级大火炉,浑身的热气。 走了一会儿,江水说:“这是我爷的房子。” “嗯。”杨梅说,“看着有些年纪了。” 老房子,墙上有裂,门漆也蹭了。 “但结实。”江水说,“他们都住了一辈子了,房子岁数更大。” 杨梅踢了踢鞋,说:“你也住在这儿。” “嗯。” “和他们一起?” 他们…… 江水看了看杨梅,等了一会儿才解释说:“刚才的是我大哥和嫂子。” 杨梅垂头看地,无意识地磨了磨脚尖:“那你也没介绍啊。” 江水深口气:“等下介绍。” 杨梅继续磨鞋:“我是不是太冒失了?觉很唐突。” “没。”江水紧了紧手,说,“我本来就想带你过来的,就是怕你不愿意。” “我没有不愿意。” 江水显得有点烦躁,另一手扯了扯衣襟:“也不是不愿意,就是怕你不习惯。” “我也没有不习惯。” 江水吐出一口气,定定看着杨梅。半晌,他说:“你老蹭鞋子干嘛。” “里头了,难受。” “把鞋了。” 杨梅接过伞,眼看江水蹲了下来,她顺势趴上去,贴在他背上。他站起身,轻轻松松地驮着她,手上拎着她的鞋。 “别闲逛了,咱回去吧。”杨梅说。 “行,回去吃饭。” 回去以后,万淑芬已经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出来了。 院子里摆着一张方形木桌,桌上都是菜,大哥坐在轮椅上,坐在桌边,碗和筷就在他眼前,但他没动,等瞄见江水他们回来了,仰头一笑。 “大哥你先吃啊。”江水把杨梅放在凳子上,说,“我去给你拿双鞋。” 大哥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视线黏在江水身上:“我不吃,我等你们吃。” 万淑芬正好捧着最后一碟菜出来,听了就笑:“这是家里的规矩,人齐了才能吃,人不齐不能动筷。” 她手上端着一大碗鱼头汤,杨梅帮着把桌上的菜整了整,空出中央的位置,万淑芬就把汤放下去了。 “水儿呢。” 杨梅指了指:“出来了。” “就这一双了。”江水把鞋摆在杨梅脚边。 那是双深蓝的凉拖,又大又旧,杨梅一看见它,就想起江水家里的那双凉拖,好像和这双长得差不多。 万淑芬一看,说:“怎么拿这鞋呢,这男人去澡堂子穿的。我那儿还有鞋,女人穿的。” 话虽这么说了,但她依旧风雨不动地坐着,一点儿起身去拿鞋的意思都没。杨梅一看就明白了,笑了笑说:“不用麻烦了,我穿这就行。” “哦,那算了。”万淑芬说,“我脚小,你穿着不舒服,还是这鞋宽大。” 桌上静了一下,这时大哥忽然嘿嘿笑了:“三寸金莲。” 万淑芬娇嗔地摆摆手道:“说什么呢。” 银铃似的一串媚笑,笑得脸颊都粉了。嘴上反驳,心里高兴得很。 见万淑芬笑,大哥也笑,皮绽开,出大牙。但万淑芬却没再笑了,眼神也浅浅的,只看着碗里的饭菜,过了一会儿,抬头,夹了大块给江水:“吃啊吃啊,多吃点。专门给你做的。” 然后冲杨梅笑:“你也多吃。” 杨梅看江水的碗:“你喜?” 江水说:“我不挑。” 万淑芬说:“以前家里养的,水儿吃得最多。”说着,夹了一大腿儿过来:“记得不,十七八岁那会儿,一大只有半只是你吃的。” 杨梅惊讶:“半只?” “是啊。”万淑芬答,“青期的男孩子嘛,能吃。” 杨梅看江水一眼,道:“他现在也能吃。” “能吃是福。”万淑芬说,“那时候最疼他,把他胃口养大了。” 杨梅和万淑芬一来一往地对话,另两个男人只顾着闷头吃,特别是江水,吃到后来,脑袋都快要埋进饭碗里去了。 万淑芬手捂着他额头,一把把他脸推起来,没说话就先笑了。指了指他脸颊,说:“你脸都要吃饭了。” 中饭完毕,杨梅说要帮忙洗碗,万淑芬推了两下,最后答应了。 厨房在车棚旁,空间不大,又摆了七八糟的东西,余下的空位就更小了。 杨梅端着碗筷进去,摸索了几下,门口冒出一道影。 “我来洗,你进屋去。”江水走进来,挤到杨梅身后,一身热气就扑了过来。 杨梅拱了拱身子,推他走:“说好了我洗。” “哪有你一来就洗碗的道理。” 最后两人挤在一块儿把碗洗了。 中间那屋里,万淑芬坐着嗑瓜子,杨梅和江水进来了,她扭头问一句:“要茶叶水么?” 江水说:“我来。”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