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觉在以前还不清晰明了,可现在却能直击杨梅心脏。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热脸去贴他冷股。他执意回去,那就让他回去好了。 杨梅看着江水把钱递过来,她下意识想要推回去,但脑子在那一刻想到另外的可能,电光火石之间,她收下了那一叠钱。 接下来的旅程,在外人看来,显得有点尴尬。 一个团体里的大家,彼此都不悉,因此看杨梅身边少了个人,也不好多嘴问起缘由。只有导游知道原因,因为杨梅必须得向她解释其中一人到底是为什么离开。 所有人看着杨梅的眼神,或多或少带了一点意味深长的探究。 这并不好受,倘若是在从前,杨梅定然是不把这当一回事的,可现在……因为那些目光,她居然产生了一种“我被男人抛弃了”的可怜觉。 太难熬了。不仅是在白天和团体里成双成对的人一起游览时,同时还在夜阑躺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旅馆上时。 临睡前,她开始胡思想。 江水的大哥真的没事吗?这次不比杭州,不是随便就能回去的程度。 电话里江水一定和对方说了他在呼/伦/贝/尔,乘飞机还要四个小时。 如果不是情况真的紧急,应该会考虑不回去的吧。 可是现在江水回去了,是不是说明他大哥那边真的有点严重。 …… 她怎么能安心呆在这里。如果江水的大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除了万淑芬那个大嫂,江水只有一个人。她应该陪在他身边的,怎么能自私地撇下他不管不顾呢。 …… 到最后,杨梅也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旅行。 赶上飞机的那一刻,她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踏实。 不过该怎么向江水解释她的行为呢?哦,对了,她手头上有一大笔江水返回前给的钱。 或许,少了这笔钱,江水那边会有些拮据。 ——这真是一条极妙的理由。 下飞机后,杨梅马不停蹄地赶回江水的小区。等到了家门口,不管她怎么敲门,门内都无人应声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应该先给他打个电话。 遗憾的是,他没接电话。 很快,杨梅再次叫了车,准备去江水的老家。 如果再扑空的话,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杨梅才发现,她所了解的江水很平面。除了教练、司机,他居住的小区和老旧的乡下老家,其他的,他的朋友,他闲暇会去的地方,他的兴趣和好,她一概不知。 是她不愿意去了解吗?好像并不是。 更大的可能是他不愿意打开。就好像他本没在和她谈恋一样,又好像他认为他们迟早会分开,所以本不愿意做努力去让对方走进自己一样。 杨梅又一次顿悟,和江水在一起时,她的那种不安和无力,原来是因此而起。 伴随着沮丧的觉,杨梅来到了江水的老家。 这里和她上一回看见的时候没什么分别。寥阔,无人烟,天,死气沉沉。唯一的生机就是那条奔腾不息、怒水拍岸的江。 杨梅进去的时候,家里只有万淑芬一人。 看见杨梅第一眼,万淑芬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而后,迅速变了脸,像忽然笼罩在顶的乌云。 “水儿在灵堂。”万淑芬快速地说完这一句话,然后快步没入黑黢黢的房间里。 灵堂?供奉死者灵柩的那个地方?江水在那里。 谁死了? 杨梅心头裹着强烈的不安,因为恐惧,心跳极快。 万淑芬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杨梅还站在那里,说:“你怎么还在?” 杨梅说:“我不知道灵堂在哪里。” “跟我来。” 走了一小段路,杨梅来到灵堂。 很简陋的厅堂,地方很小,一眼就能看见跪在一边的江水。 不知是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杨梅走近后,江水仍旧低着头,好像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万淑芬说:“你自己找地方吃饭吧,今天我没力气烧了。” 江水这才抬头说:“好。” 看见了杨梅,他神照常。万淑芬离开灵堂以后,他也站起来,却没动,微弯着,静静地呆了一会儿。 杨梅看了一眼正中的黑白照,言又止地道:“你大哥……” “死了。” 仿佛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实,声音不带丝毫情/彩,只是很低沉,像外面下来的天。 杨梅深呼一口气,像是在斟酌用词:“你现在还可以吗?” 江水点头:“嗯。” 杨梅说:“你还要在这里待着吗?” 江水:“不了。走了。” 杨梅跟着江水走出去,他步子很快,后来才意识到身后还有人,便稍稍放慢了脚步,刻意等后面的人跟上。 “你搭车来的么。”江水问。 “嗯。” “哦,那现在跟我回去吧。” “现在?” “对,”江水看一眼手表,说,“可以吃晚饭了。这里没有饭店,只能回城里去。” “哦。” 吃饭的时候,江水依旧专心致志,看起来胃口还不错,一大碗手擀面,还叫了另外的小菜,吃的干干净净。 杨梅想,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因此不会真的有多么悲伤难过。这样的心态其实是正确的,生老病死太正常了,哭一哭可以,但为此一直伤怀就不好了。 别的人死了,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啊。得吃饭,得睡觉,得工作。 杨梅的胃口也好一点起来,等她吃后,江水已经等了她十分钟之久。 “走吧。”江水率先站起来。 杨梅跟着他:“去哪里?” “回家。” 杨梅说:“好,我跟你一起。” 回到江水的小区里,杨梅已经极累了。舟车劳顿的她躺下,几乎就要入睡。 手机响了。江水的。 挂了电话以后,江水说:“我得出去。陈总在黄金海岸。” “非得这么晚去?”杨梅说,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你不是休假?你没和你们陈总说你在呼/伦/贝/尔吗?” “回来后遇见了。” “……”杨梅深一口气,“能不能请一次假?” “……” “能不能。” 江水紧了紧衬衫,说:“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有很多。” 安静了一会儿,杨梅从上坐直,无比真诚地开口:“如果需要急用,我这里有。” 江水套西装的手有短暂的停顿,随即他转过身来,目光沉沉地看着杨梅,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可最终,他只轻悄悄地说了一声“好”。 “我是说真的。”杨梅站起来,与江水面对着。 屋子里没亮灯,但窗帘没拉,因此有冷硬的月光照进来,尽管这依旧不能照出杨梅的脸,但这样已经减弱了她双眼的光芒。 江水不敢说话,害怕喉咙的哽咽被杨梅发现。 到头来,他还是需要依靠一个女人的补助。这个女人竟然还是他喜的人。 太没用了,太窝囊了。 为什么他不是有钱人?为什么他没有一双有钱的父母?为什么他自己都入不敷出了还要养活另外的人? 为什么他要拿女人的钱。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愿意给他钱。 其实也并不是没人愿意帮助他,他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算多么可怜的人。起码他能填肚子,身边也有人陪伴。尽管这些人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以一颗包容的心容纳下他。 不管他以前干出多少混事,他们依旧抚养他长大。 他没回报他们,现在忏悔了,却来不及了。 …… “你爷爷死了。为什么死了?你最清楚了。我也要去死了,我们都死了。” “白眼,白眼。我们把你养大,最后把我们害死。” “你就活着吧,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但是你活不好,因为我们都死了,你有脸好好活着?” “哈哈,生不如死。” …… 江水了鼻子,定睛去看杨梅。他忽地觉得眼前有些恍惚,面前的人模模糊糊,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虚无缥缈的投影。 不仅是她,就连她周围的那些桌椅都晃悠起来。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