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难得笑了一下,红头发心情大好,一边哼小曲儿一边说:“其实吧,我早就知道你会跟着来——所有穷途末路的人,都会去北京寻梦。这是赌博。” 是一场豪赌。 红头发想,李云喜江水也并不是毫无道理,自古以来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更何况这俩还是异相。 李云和江水是同一类人,他们永不退,是一直澎湃的海。 来到北京,他们都是玩命的。一个为了刺,一个为了钱。人有驱动力才敢活着,否则就成了行尸走。 这股强大的驱动力推动着李云,推动着江水,同时也推动着杨梅。 杨梅睡醒后已经是晚八点。这段子她休息得不错,睡醒吃,吃好睡,又睡醒吃。杨父在房间里看新闻,杨母洗了碗就出去跳广场舞了。 这天杨母嫌麻烦,一直随身携带的小布包被她丢在客厅的茶几上。 杨梅猫着身子摸过去,取出了小布包里的手机。 那是她的手机。 她走到台上打电话,寂静的夜里她的心怦怦直跳。 那头传来这样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她再打,结果还是同样。 趁杨父不注意,杨梅溜出门去。 回来的时候,杨父杨母都坐在客厅里。家里很安静,等她一进门,两双眼睛唰地一下看过来。杨母一下子脸就垮了,嘴紧抿着,颤抖着,说不出话。 杨父看着杨梅,指挥说:“你过来。” 杨梅坐过去,看着捂着嘴的杨母,小心翼翼道:“妈,你怎么了。” “还问呢,不就是担心你!”杨父难得凶女儿,“你偷偷溜出去,一声招呼也不打,我和你妈妈都急坏了!” 杨梅说:“对不起。” “你出去干什么?” 杨梅不吭声。 “是不是去找那个男的了?!” 她依旧沉默。 “我就说吧,杨国强,你女儿已经魔怔了!”杨母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比起你妈妈,那个穷鬼更重要,是不是?” 杨梅纠正:“他不是什么穷鬼。” “他是!他不仅是穷鬼,还是个不要脸的穷鬼!”杨母喊,“他想高攀我们家!” “本不是高攀,我和他是平等的。” “平等个!” “妈妈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你说什么?” “你凭什么看低人家?他偷了抢了犯法了?你凭什么瞧不起他?就因为我他,你就止我见他。这是为什么?他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你又凭什么侮辱他?” 杨母一口气提不上来,口起起伏伏。 看着这样的父母,杨梅也想哭:“为什么要拦着我?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妈妈,你们太自私了……” “闭嘴!” 杨父一声呵斥,客厅重新陷入一片安静。 杨母抚着口,一下一下,很用力。她望着杨父,声音微微颤抖:“杨国强,看看你的好女儿,她刚才都说了什么话。哎哟我的心脏,气都不过来……” 杨父顺着杨母的背,等她的身躯不那么抖了,才严肃地看向杨梅:“我们就当你刚才什么也没说,现在你回房间里去!” “不。” 他们一起看过去。杨梅视线很直,丝毫不胆怯,执着得让人心悸。 下一秒,杨梅起身,带着钱包和手机,走到大门口。 杨母大喊:“你要干嘛?啊?你想干嘛!” 她没回答,只留给父母一个倔强的背影,气得杨父猛一拍茶几,茶几上的陶瓷杯抖了两抖:“给我回来!” “不。” “哎哟怎么回事这是……要翻了天了……”杨母刚收回的眼泪,一下子又要涌出来。 杨父追过去,揪住杨梅的胳膊:“你妈妈血高,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你想气死她呀!” “我没有。” “没有就乖乖听话!” “不。” 忽然间,杨母猛地从沙发里起身,趿着拖鞋疾步快走,半途上左脚拖鞋掉了,她也不管不顾,一直走到杨梅面前,手指着她的鼻子,着大气说:“杨梅,我告诉你,你今天敢踏出大门半步,我就敢不认你这个女儿!你敢去找那个男的,我就和你断绝母女关系!” 话音刚落,目光都看向杨母。 面通红,眼眶还盈着老泪。鼻翼张开,一收一放,不停地气放气。一条线抿得快消失了,只能瞧见一丝紫红——杨母把都咬得变颜了。 杨父心疼不已,急忙安抚道:“行了行了,自己身体要紧。你也别说这种气话,到时候第一个反悔的就是你。” “我不反悔!”杨母瞪圆了眼,目光一直在杨梅身上,“杨梅,我告诉你,我不反悔。我说到就做到,你有本事就试试看!” 目光又都落在杨梅身上。 她起先还与他们对视,到最后,头快埋到口里。许久,她一言不发。耳朵听见的是杨父哀哀的叹息声和杨母大口的气声,她知道自己太不懂事了,彻底伤了父母的心。 半晌,她慢慢扬起头,看着他们的视线又静又平:“对不起爸爸妈妈,是我太不孝了,让你们这么难过。但是——” 但是——她依旧不愿意扭曲自己的心。她不想合这个世界,不想遵循它的规则,不想像大部分姑娘那样,和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相亲,找一个条件最般配的男人结婚,一辈子和这个“最适合”的男人生活。 她要嫁给自己的男人,无论是顺境或者逆境,富裕或者贫穷,健康或者疾病,快乐或者忧愁,她都将毫无保留地追随他,护他,对他忠诚,直到再不相的那一刻。 他是一棵孤独的树,那她就要做一捧照亮他的花。 那晚的哭喊声,摔门声,像一把铁锤,狠狠砸进杨梅的心里。 她的心坚硬无比,没这么碎掉,这样就好。她想。 李知道了一切,实在不能理解:“杨梅,你这又是何苦呢?你爸妈是这世上最你的人,你怎么能这样伤害他们?” 杨梅说:“正因为他们是最我的人,我才敢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因为我知道,他们说要和我断绝关系,不会真的和我断绝关系,而我要是和江水断绝了关系,那就是真的断绝了关系。李,那样我会哭死的。” 李看着杨梅,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剩下一声无奈又疼惜的叹息。 杨梅扬了扬说:“你别管我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生来就是为了接苦难的。我是不是自讨苦吃,我不知道,你别管我,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李哑然。 是啊,她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怎么还有空担忧杨梅的事?孙威本没有浪子回头,他又故态复萌。其实李是心知肚明的,像孙威这样的男人,肯定静不下心守着老婆,肯定会去外面养女人的。 她能怎么做?她毫无办法。 她离过一次婚,知道后果多么悲惨。女人不比男人,二婚依旧能找到好的。女人二婚,是要被男人挑拣的。她不想被人挑拣,更不愿一个人过后半生。 如今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伪装成一个快乐的傻子。 如果是杨梅,一定不会这么做。李想,杨梅向来比她有主见,又坚定,认定了什么以后就浑身盈一股“不撞南墙心不死”的霸气。 李的是胆怯的、懦弱的,杨梅的则是勇敢的、孤独的。 那一刻,李心底震撼得宛如经历了一次大灾难。所有的一切因此倒塌了,然而所有的一切又因杨梅重建了。 李想,她这一辈子,也就遇见过这么一个女人—— 她的,是气势如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云木君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11-18 19:08:28 -我是超级大土豪的分界线- 用来看书的小马甲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11-18 11:00:11 用来看书的小马甲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1-18 10:54:18 ☆、被冲击的男人 北京已入夜。 红头发把江水带到王震的改装店,这里与三个月前比并没有太大的分别,长长的三个月,留在脑海里的记忆还是清晰如昨。 江水几乎是怀着唏嘘的心情扫过眼前的点点滴滴,旁边王震说:“楼上房子租掉了。” 江水看他一眼,他朝他笑了一下。友善的、怀念的。江水想,这里的一切都和他如此融洽,仿佛他天生就该长在这里。 房间租掉了没关系,他会想办法租别的。如果他没有办法搞到一间房子,李云会有办法,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 红头发门路地取了一罐饮料出来喝,随手抛了一罐给江水,说:“云姐在哪?” 王震看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地答:“老地方。” 红头发又把江水带到某所中学去,校门口前,和江水告别。 江水说:“改天见。” 红头发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行,改天见。”他想,江水这个人这点还是好的,来一个地方就安之若素,对付事情坦然不惊。 学校的教学楼还亮着灯,学生还在晚自习。这里江水第一次来,但他有天生的方向,很容易就找到了场。李云在慢跑。 近几个月来,李云一直在慢跑。 隆冬时节,呼一口气整具身体发凉,吐一口气都会结冰棱子。 江水靠着隔离塑胶跑道和篮球场的铁丝门,漫无目的地看着。他穿了一件黑蓝的厚卫衣,戴帽子的那种,肚子前有深深的口袋。 他把手钻进口袋里,在里面握着取暖,手指和手掌接触,能觉到那一片皮肤很干。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帽子套上。 这时候,李云走过来。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