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决定还是直截了当地说:“我觉得我俩不合适。” 傅立业一听,红晕消了,有点急起来:“怎么呢?” “没怎么,就是对你没觉。” 傅立业再次噎了一下,他的确没和这么直接的女人打过道,讲话都不带转弯的。她直来直去的,他却偏要来个十八弯:“其实我觉得,觉这种东西,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结婚就是过子嘛,子过着过着,人与人相处着,总会有点情的。” “谁告诉你的?” “这是我爸妈的经验之谈。” “我就说你听爸妈的话吧。” “不是,我这是……” 杨梅打断他:“行了,我的意思是你孝顺的。你这么孝顺,过年怎么不回家陪爸妈。真说不过去。” “我爸妈要我带个媳妇儿回家过年的。” 得了,话题又绕回来了。杨梅觉得,和这样的男人讲话真他妈累。 本来她还打算循循善的,比如,问问他喜什么样的女孩子,不过现在不打算问了。就算她不问,也能猜到答案。那答案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是“他爸妈告诉他的”。 或许有些人的确如此——相处久了有了情,所谓久生情。但杨梅太清楚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了,她要是能和人相处久了就有情,就没宋强什么事儿了,更没江水什么事儿了。 她和傅立业这样的“乖乖男”,连朋友都谈不拢,更别提是一生的人了。 “不早了,我送你上车吧。” “……”傅立业呆了呆,没动。 杨梅摊了摊手:“你也看见了,我这没吃没喝的,我怕招待不好你。” “……”还是没反应,应该是听傻了。 杨梅嘴一勾,轻浮地说:“你总不是要睡在我这吧。” “不不不,当然不了。” “那咱走吧。” 话音落,已经开了门,把人送至门外了。 要对付杨梅这样的女人,傅立业还不够水平。一被推到门外,也只好走了。走之前还不死心地问要不要一起回老家去,杨梅当然没答应。这下,傅立业彻底没话好说了,赧赧地拎着车钥匙走了。 被傅立业这么一搅和,杨梅也没心思干别的了。一转眼,瞄到玄关的行李箱。里面是准备去北京过年的东西。几小时前,她一件一件整理好,整齐地放进去,现在,她又慢条斯理地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回原来的位置。 江水说得对,她就是任。刚才还想飞到北京去,现在又不想了。 这个年她一个人过,听电视里的小品和相声,电视里的观众笑得合不拢嘴,她也跟着扯扯嘴角。 小区里乌漆抹黑,有人偷偷放鞭炮,噼里啪啦好一阵子。 在鞭炮声里,她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 又能怎么样呢,不管事情怎么发展,身边的人与物怎么转换,她依旧还是原来的那个她。 很多事情不是她决定的,而是早就注定好了的。 就像宋强其人——如果不是宋强,也总有王强、赵强、李强,等等强出现。 再如江水,也同样如此。 这是“不可定数”。 决定往前继续走,还是在原地踏步,决定他,又或者不他,这才是她能决定的事。而她的这些决定,又往往是决定于“不可定数”的。 这样说起来,她所有的决定,都是冥冥中的定数。 既然如此,她所有因此产生的焦虑与不安,都是没有必要的。 她过了个好年。 同样过了个好年的还有江水。因为物质上的质的飞跃,令他这个年在以往所有年中显得格外奢华而有记忆点——熊熊炭火下转动着的烤全羊,盛装着美酒的夜光杯,点亮了头顶的烟花炮竹。 在宽敞明亮的客厅与人举杯共饮,被人不小心一撞,红酒洒了半身。 没关系,他有车,行驶不过十分钟就有一家新开的百货公司。这群人依旧兢兢业业地坚守着岗位。 他走进去,挑选新的衣。标价分别是889,1200,1669,2229……他拿了一件灰白相间的,笑容和蔼的店员走过来,向他推荐另一件全黑的。 她说他皮肤偏黑,肩宽身长,更适合这个颜这个款式。江水瞄一眼,发现价格比他手上那件贵一点。这是自然的了。 “您相信我的眼光吧,我干这行很多年了,很多客人买衣服,都是我给搭配的。”店员很聪明,马上拎起另一边的长,“这件黑衣,搭配这条子最有档次。” 江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花样来。他对搭配一窍不通。想仔细和店员探讨探讨,别墅那边的电话催他快回来,烤全羊要被人瓜分干净啦。 挂了电话,去摸口袋,“能不能刷卡?” 店员立马点头道:“可以的。请问是把衣服和子都包起来吗?现在还可以打折。” “好,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好的先生!” 驾车回去的路上,零点到了。 距离别墅还有几百米,他却把车停了下来。 车窗外飘起了小雪,在微弱的寒风中打着旋儿飘下。天边五彩斑斓的烟花很是嚣张,那转瞬即逝的光在刹那间爆发,有一股要把白雪也照成彩的气势。 此情此景,他有片刻的怔忪。有那么一个时刻,他脑子是混沌的,不知身处何处,忘了自己是谁。 然而下一秒,脆而亮的炮仗声把他拉回现实。 新的一年来到了。 他的手去摸手机,身体打了个寒颤。不知是留了道的车窗风所致,还是动万分的心情所致。 电话很快被人接起,“新年好。”他率先说。 “新年好。”她也说。 “新的一年要开始了。” “嗯,新的一年要开始了。” 他握着手机发自内心地笑,“不对,已经开始了。” ☆、去北京的女人 转眼到了四月,回地暖,万物生长。 在这短短几个月内,杨梅过的是家、超市、化妆品店三点一线的生活,偶尔和朋友出去玩,子很平淡。 店里的小何在一个月前请了产假,店内大小事宜多,杨梅又请了一个女孩子看店。这个女孩子很有经验,据说干这一行已经有三五年了,杨梅对她很放心。早晨来店里打了个转,就准备回家蜗居去。 刚出店门,有个红头发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们去附近的咖啡馆坐着。 红头发简单地介绍了自己,杨梅听明白了,却什么也不说,红头发还等着她先发言呢,见她一副气定神闲按兵不动的样子,心中自有想法,看来这女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大概情况就是如此。”红头发说,“总而言之,水哥的意思是,叫我‘请’你去北京,那边有住的地方,如果你愿意,他可以包一间店面下来,你依旧可以做化妆品生意。” 话音落了,十分安静。 不知为何,红头发看着对面的女人,心中就有点慌。他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但却好似有无形的巨大力。 终于,杨梅说:“他为什么不亲自过来?” 红头发讪讪一笑,心说这你应该清楚吧,还不是因为你们吵架了,电话里吵得这么凶,气得江水差点没摔手机。接着闷了好几天,前天江水才代下来这件事,他这不一点怠慢的心思都不敢,马不停蹄地就跑过来了么。 接她这祖宗,她倒好,还明知故问。 不过红头发跟了李云这么多年,已经是老江湖了。当下,带着一点讨好意味地道:“你别看水哥高头大马的,其实面皮子还是薄,自尊心强呐。他心里是过意不去的,所以马上叫我过来给你赔礼认错了不是?你——给个面子呗?” 杨梅仿佛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手指把玩杯柄,凉凉道:“你是谁啊,凭什么给你面子。” 红头发干笑:“我说错话了,不是给我面子,是给水哥面子。” “哦,那凭什么给他面子。” 好嘛,油盐不进,滴水不漏嘛。 对付这种女人最棘手。 红头发暗暗叫苦,要不是这两人闹别扭,哪儿有他什么鸟事。他应该在北京温暖的公寓里睡大觉,睡到下午三四点,起来吃个午晚餐,然后找兄弟们乐呵乐呵,夜里再去飚车。 再看现在——眼前这女人面不改波澜不惊,其实想法多着呢。和这样的人说话,他必定要万分小心。 不过细看杨梅,发现她秀眉平缓,明眸如珠,红头发直觉有这样眉眼的女人必定心善,于是就使出一套苦计,开始诉说自己作为一跑腿儿的,有多么多么艰难。他话中七分真实三分渲染,叫人听了还真能生出一丝怜悯来。 杨梅心里清楚,他这么说不过就是摆明了自己身份地位——是想叫她别为难他。她不是不通人意的人,但红头发越是放低自己的位置,她心里越觉得怪。 舒缓的钢琴声里,她对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随即说:“我为难你的话,江水会把你怎样?” 闻言,红头发蓦然一怔,杨梅看着他突变的神情,又问:“你很怕他?” “是啊!你看他比我高比我壮,要干起来,我肯定不过他。” 这话倒是说得溜,杨梅瞟他一眼,细细分辨,他掩饰得好,让人本断定不了话里真假。 杨梅忽然一起身,离开沙发座,窗户进来的光线失了遮挡,哗啦一下,无声地落在沙发垫上,好像要穿透它似的。 她珊瑚红的裙子在红头发眼前一晃,眨眼间,人就已经走到大门口了。心下一急,他诶诶诶叫不出她名字,匆匆把钱付了,兔子跑似的追出去。 真是醉了,一个比一个难摆平的主儿。 从咖啡馆出来,杨梅走在桥上,桥下是动的江,老长一条,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下了桥,她沿着江走,红头发跟在后面,开始还说几句话,后来见杨梅不给任何反应,他也跟着闭嘴了。 这条江边的小路一眼看不见尽头,仿佛会越走越长。一步一步远走,红头发心中的焦急就增一分,当初李云派他来游说江水,他心里有底,如今江水派他来游说杨梅,他心里没底。 说到底,还是因为江水有强烈的诉求——他需要钱,因此,红头发才有十足的把握。 那杨梅有什么需求呢?她要的不过是一个江水,可她现在这幅样子,倒让人以为江水于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她好像很无所谓。 心里一急,脚步就了。 忽然,杨梅头也不回地说:“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红头发抬头,“好。”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