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能再次见到易矜除了命运加成之外,还有这小鬼肚子坏水的原因。期末总共六门考试,考两天然后放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当然,我妈死了,所以我回家完全是为了吃饭拉屎和睡觉。由此可见,家于我而言就跟路边的快捷酒店、苍蝇馆、公共厕所没什么差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自己拉的屎还是要冲掉的,这是我做人的底线)。我不知道家对林盛来说是什么,可能也是公共厕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臭茅坑,只有急的时候才愿意踏进来解个手。那个叼着烟穿着人字拖的坑主就是我,我坐在飞蛾扑的路灯下漫不经心地让他先钱,了钱才能嘘嘘,这位大叔请到后边排队。林盛花容失,一生气憋的差点漏裆里,大叔?!林筱你看看清楚!劳资是你爸!妈嗨,吓死人了!我睁开眼从桌面弹起来,发现原来还在考试。监考员快步走下讲台,挂着友好的笑容关照我说考试期间请勿喧哗,同学你写好了? 当然没有。那天的考试我只顾着睡觉,临近最后一分钟趴起来填了选择题,写了姓名,完事,这样运气好的话还能拿点狗屎分。大约是下午四点,我逃掉魔王的话讲堂,提前走出校门,准备享受美妙的寒假生活。我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冷到身体抖成筛子也要等到我。我一开始没认出他来,他瘦瘦小小的,站在一群聚众唠嗑的大爷大妈后面,鬼才发现得了。可能是意识到我看不见,他就急急忙忙喊了一声姐姐,有些尖,几乎是喜极而泣从角落窜到我耳边的,我才回头。 他穿了件起球的白圆领衣,出青紫加的细脖颈,活力四地向我奔过来,风掀起他的刘海变成一天线竖在头顶,朝我发信号,我觉得他好像一只找到主人的小狗。 “姐姐!” 他嘴角被打破了,还是要叫我。这世间有一种特别的小狗,它会发出黏人的声音,会停在你面前用过分热情的眼神注视着你,很乖很甜,到最后却因为自身温度太高融化成了过期的动物油或掉在沥青路面的冰淇淋,没有人再去管它。他就是这样的小狗。 我很震惊,问他怎么会知道这里,他这才畏畏缩缩不太敢碰到我似的递出一件外套——外套左口处了四个大字,“华川实验”——是蒋慕然的校服。他干净清澈的眼睛眨了一下,还有东西要给我。 “姐姐,还给你的。” 他的手冻得像块冰,冻成尸体一样惨兮兮的白,仍然紧紧地抓着那个深棕皮质钱包。因为用力,手背的皮肤看起来很薄,割一刀会翻出来,骨头会暴在空气中,我能清晰地辨出他血管的颜。说实话他是不是快死了,所以才想在咽气前这么拼命地找到我。 “你去医院了吗?” “去……去了!”他不自然地抠抠腿,回答我。 哦,那就是去了。我也不是很在意他声音为什么要那么大,把外套往肩上一搭,边走边问他学校放假了吗,姐姐请你吃东西你想吃什么?他突然发出噗噗噗的吐泡声,脸像温度计一样飙成红,姐姐噗噗噗……我以为他心血来要跟我展示如何用嘴放的奇葩技能,认真地听他噗噗噗,在听了有大概十多串我他妈真想来个舌吻堵住他小嘴的连环,他期期艾艾地说: “不、不……不用了。”好看是好看,不大聪明。 “真不用?我不勉强你。”我又摸了他热乎乎的脸蛋,比上次下手更重,出痴汉一样恶的笑容欺凌玩他,但他也不喊痛,眉头纠结成一团害怕地看着我,仿佛我抛出的是一道面临生离死别的世纪难题,而不是今天你想吃什么。 “我……想……想姐姐。” 我觉得他的断句不对,应该是“我想,姐姐”,不过没什么大碍,我听得懂。我让他跟紧点别走丢了,他跟个小尾巴似的一溜烟贴在我股后面,紧张得左顾右盼抠手指,一定要踩我踩过的每一块路砖,稍微刺耳点的喇叭声都能把他吓得瑟瑟发抖,他只好鼓起勇气来牵我的衣摆,我心情不错,任他牵。我问他上次那个人不会真是你爸吧,他用味十足的鼻音重重“嗯”了一声,姐姐你不用担心,他不和我们一起住,我妈妈没有跟他结婚,我爸爸在我五岁的时候死了,所以他才来找我们。我他妈大跌眼珠子!草这小孩怎么能一脸高兴地反过来安我?他不是才十二岁吗?我觉得他跟我在老城区遇见过的小孩都不一样,我们救下的那些小孩大多知道自己惹了祸,讨完钱就走,要不就是骂我们神经病多管闲事,不像他——连吃个汉堡都可以细嚼慢咽拖拖拉拉,偶尔乖巧地抿抿糊油的嘴,回答我几个问题,这要放在林盛眼里就是妥妥的好孩子。 我撑着脸叹气,拿纸巾给他擦嘴巴,莫名生出种在幼稚园照顾小朋友的错觉,唉,我又不是他妈。他愣头愣脑地盯着我的动作,突然迅速地瞟了一眼周围的食客,以确保没人看见我这番亲密的举动。我嘿嘿笑了一下,自觉收回手,舔掉沾到指侧的番茄酱,思考该怎么叫他: “易矜?唔……算啦还是叫你小矜吧。小矜,你还想上学吗?” 他不知看哪出了神,支支吾吾地回:“没……没有钱、不、不上……妈妈会打……” “这样呀……那小矜帮姐姐抄作业,姐姐让你上学。”我狡黠地弯弯,“成吗?” “不、不不、不抄作业老老、老师说抄作业不对。” …… “行,不用你抄,你听我说。” 我他妈废了好一通力气,总算把什么是“风险投资”和“潜力股”解释清楚了。老实说我并不知道这两个名词的意思,讲到一半还要上网百度百科,但凭借我瞎忽悠加黑脸恐吓的练家子本领,他最终屈服在我的威利之下,脸崇拜地点点头,嗯嗯姐姐我听你的!嗯得我心花漾抓住他一顿,好狗。 可是再听话漂亮的小狗也会骗人。易矜本不乖,他的坏是货才有的坏,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了他折磨他至死,更别提这傻现在还他妈抱着我睡觉,看见他我就来气!我掐紧他的脖子,学他经常对我做的那样,用着绷带的手蹭他的脸,他无意识弓起往我怀里钻,在我前蹭来蹭去,蹭得我好,我推开他移到的另一侧,他像块铁石不依不饶地凑过来,半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 “筱姐,抱抱。” 你他妈……小小年纪,会演戏。 意外受伤后,胡沁从明面上的“打倒林筱人人有责”转为愈演愈烈的地下游击战,组织了众多同班同学,据说入教条件男女不限,还混进了隔壁班几个不务正业的脑残,基本上都是我得罪过的(情报出处:何时佳),每天下课叽叽喳喳跟黄鼠一样,简直比作业还能作。说到作业,最近我的课本和练习册总是无缘无故地消失,一到放学又会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书包里,我估摸着也和胡沁有关系,他们大概是想用一些信乎的方式干掉我,拿我的随身物品去“作法”之类的,有趣得很。 易矜这个傻缺本不懂班里的弯弯绕绕,不是督促我吃饭就是在我耳边念经——“筱姐筱姐猫猫的伤快好了,该接回家了哦”——试图靠美男计我松口让我收留那只死肥猫,他就是单纯喜和我作对。我忍无可忍,将笔尖戳到他太上大吼,你烦不烦!耳朵白长了听不懂人话吗?闭嘴!他很快委屈地埋头看书,居然再也没跟我提过了,淌得下巴都是眼泪。 在他锲而不舍的暗示中,我猛地意识到他极有可能偷偷把猫领回来而不让我发现。星期五那天我盯死了他,他去厕所我就悄咪咪尾随在他身后,上课下课几乎没合过眼(只有魔王的课撑不住睡了半小时,这半小时里易矜干了什么我不得而知)。这小鬼处心积虑没让我抓到任何破绽,一天下来就跟我讲了一句话:筱姐你为什么要进男厕所?我迅速扯了个谎说因为老娘想站着撒。我好久没享受过如此有趣又清净的生活了,大发慈悲喊他回家(主要目的是监视他)。 他连忙抱了书包,眼前一亮就要开口。 “闭嘴!” 我几乎睡一阵醒一阵,衣服也被汗透了,皮肤黏糊糊的。除了易矜抱着我睡的那一晚,剩下几天不论我怎样摆好姿势都他妈还是会下意识翻身到手——易矜这货花花肠子多,故意让我觉得没了他不行,等明天早上起来我就罚他用巴写一千字的检讨,并背诵全文,把“林筱不需要易矜”这个事实牢牢地刻进他脑子里。 我习惯把房间的窗帘拉得很紧,等天亮就不会有光透进来。但今天我是被太吵醒的,睁开眼的瞬间我还以为我死了,周身很白,白到刺眼,我本看不清任何物体,不知道谁在我的口,又重又肥,我只觉得呼困难,差一步就上西天——是那只死肥猫,易矜心心念念的畜生宝贝。它把饼一样的大脸凑过来,热情地拉着舌头,想给我来个此生难忘的清晨贴面吻。我一掌按住它的大脸,无情地把它甩下: “易矜你给我滚过来——” 隔壁有人横冲直撞地跑,碰倒了很多零碎玩意儿,最后连桌椅也“砰”的一下砸在地板上,紧接着易矜顶着糟糟的窝出现。他的睡衣是关越歆买的,考虑到还在长个所以尺码选的很大,袖子要卷三层,不然会像唱戏的,领子低得能从侧面看见两颗粉粉的头,我认为很大原因还是他太瘦了,我甚至可以一只手臂圈住他的。 他刚被我吼醒,睡眼惺忪,脸蛋素净,声音也软软的: “我在……” 肥猫淡定地绕我走了一圈,尾巴挠我的脚踝,还凑近嗅我,完全把我的房间当成了它的地盘,不能忍!我指着它问这是怎么回事,易矜退到墙角,偏过头说他不知道。 “你他妈跟我说你不知道?”我要被他气撅过去,气绝身亡! “胖头!下来!” 听见是林盛在喊,那只猫就蹦蹦跳跳地窜下楼,留下我和易矜两人相视无言。妈的这狗崽子什么表情?不会要哭吧?易矜嘴巴一瘪,我说不准哭!但那颗昭示我欺继弟的泪珠还是顺着尖弯的眼尾凄惨地滑过了他的脸颊,我右手迅速摁住他的嘴防止他哭出声,虎口正好对准他软软的,他很大力地用手背抹自己的眼睛,觉都快破皮了,小矜不哭呜呜呜呜呜……明明都在哭了。 我还不至于关心一个货的情绪,我绕开他跑下楼准备问个明白。楼下林盛正弯拿着玩具逗猫,嘴里“胖头胖头”喊个不停——估计是那只猫的新名字,跟我取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愧是林盛。 “猫是你带回来的?” “小彭带回来的,他说你们忘了去接,诊所那边打电话……” 我不想听他废话: “半路捡的,没打算养,送走吧。” 林盛吃力地抱起那位重量级猫中猪王,是“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怎么能如此没有情”的深恶痛绝,颤颤巍巍地说你不养我养,家里有只猫多好,多热闹。 “我不需要热闹!” 林盛被我的尖叫声吓到了,随即出一种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除非是做噩梦,这九年我一次也没当着林盛的面哭过。哭泣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可怕又恶心的事,易矜就总是哭,他一哭我恨不得把他踹到外太空的虫里再也不要回来。现在真他妈应该来个人把我踹进去。我遮住眼睛,又觉这个行为十分掩耳盗铃,像在警察面前光着股不承认随地大小便一样。关越歆问我怎么了,想要拉住我的手安我,我狠狠推了她一把,她轻得要死,一下撞到林盛身上。 “筱姐不要哭,我不养了……” 这傻竟然认为我会为一只畜生哭,真是蠢得没边了。我使劲摔上门,没锁,他就蹑手蹑脚地闪身进来,我没力气吼他,抬手指向房门,让他自觉滚蛋。他胆大包天地说不走,走了是小狗。他不走也是小狗,傻。傻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我的眼睛不再汗,我只想做一件热血沸腾的事:强易矜的巴。他在我手里断断续续地,伸出舌尖想与我接吻,我上下他的巴他的眼,低下头舔他情的红舌尖,他扭得很厉害,动不动就顶我,不对,还要更痛苦一些,我想看他哭。啊小矜难受会出来的不要了小矜不要了筱姐你亲亲我我想要你亲亲,说着他动地抖起来,巴淋淋地吐水,挤一下会发出噗呲的声音,白稠顺着我的指间溢出来。我很好奇他是什么味道的,低下头想闻闻,可能是草莓味的,或者牛味的,反正这两个我都喜。 “不要!”他突然大叫,挡住我的嘴。 “松开。” “我帮你擦掉。” 我试图将自己的手回来,他急哭了,一直说不可以小矜帮你擦干净,因为跪坐的姿势红的巴还在我的单上蹭来蹭去,像个廉价的女,我说易矜你真恶心,你妈妈知道你白天给姐姐玩巴吗?他呜呜摇头,很蠢地告诉我,小矜没有跟妈妈说,我下次会注意不到筱姐的手上筱姐不要讨厌我好不好,小矜喜筱姐玩。我说没有下次了,他说我撒谎,筱姐的脸明明很红,撒谎才会脸红,喜一个人也会脸红,所以筱姐喜小矜。我再一次被他的脑回路气笑了: “滚。” “筱姐你会不会一个人偷偷哭?”他不放心地问我。 “不会。” “骗人,你刚刚就哭了。”他安详地闭上眼睛,在我上躺尸,“小矜要陪你哭。”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