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镜开始波动,人群在不安的躁动后异常沉静,年渺看见一道道半透明的魂魄从人们的身体中离,顺着血镜殷红的光芒,慢慢飘到镜中,一时间,广阔无垠的天地间,暗红的光华之中,全是白雾似的半透明的魂魄在轻缓飞舞,它们从村庄里,小路上,四面各地,不约而同往神殿上空飘去,那浩浩的景象,竟然在诡异之中多了几分浪漫和神圣。 年渺蜷缩起身体,紧紧挨着身边的神树,尽量躲避着血镜的扫,他有种预,只要被血镜注意到,他的魂魄便会被收,再也回不到身体之中。 失去了魂魄的身体没有了支撑,接二连三倒下,成为一具具尸体,耳边全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不敢抬头,抓住身边冰冷的枝干,小声喊了声“树灵”。 依旧没有回应,年渺眼睁睁看着神树在渐渐缩小,只有之前的一半高,他快要靠不住了。 最后一道魂魄被收,血镜像是吃了一般,膨了数倍,足足有整个正殿那么大。 慈悲的佛音自空中响起,遥远得仿佛一声叹息: “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年渺能躲开视线,却躲不开佛音,他不由自主被引了去,抬起头,看见巨大的血镜正中央,出现了一道凌空的黑人影,黑影似乎是站在镜中的,看不见任何模样,但能受到,自己在和黑影对视着。 他的心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起来,竟然完全动弹不得。 “凡所有相,皆属虚妄……” 那道黑影不断重复着四字偈语,突然倒在血镜之中,年渺睁大眼睛,看见黑影被无形的刀割裂身体,把皮仔仔细细剥开,剔了个干干净净,连筋也没留下,只剩下一具纯粹的金光灿灿的骨头,像薄薄的纸片,飘如镜中,隐没不见,似乎被谁收走了。 “滴答。” 四周安静得像空气凝固了一样,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之中,年渺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很小,却如同在他耳边。 他茫然地眨眨眼,看见血镜中不断淌下金的血,像一道天上来的涓涓河,永无止尽,永不断。 金血平静地淌,越过平原,淹没四野,逐渐成为金的大海,包围住了幽兰山,只留出小小的山头,像一座孤岛在海中茫然无助地漂游。 “滴答。” 滴水声缓慢而清晰,却并不是金的血海发出的,血海是无声淌的。 紧紧握着神树树干的双手间一片冰凉的意,年渺缓缓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掌心和指是黑红的血污,神树的躯干上,在慢慢渗出污血,滴落到地上,汇聚出一小片积血。 这唯一的声音,是神树的血。 金的血海依然在不断往上涨,最终淹没了整座幽兰山,年渺紧紧抱着血的神树,眼是翻涌的灿灿波涛。 最后一眼,是神树晦暗的污血,和神圣纯净的佛血混合在一起,霎那间,翻涌的金海,尽数变成污秽的暗红,将一切淹没。 *** 依旧是血红的琉璃长明镜,和漫山遍野的人。 年渺站在幽兰神树旁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这个场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一开始他还到害怕无助,惶恐不安,以为自己此生止步于此,但在一次次的重复中,他的神识渐渐清明,开始意识到这不是现实,而是一个循环的噩梦,是神树的噩梦。 他记得自己是被神树拉入梦中才得以的,可是如今,神树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不能控制自己的梦,而他也被困在梦里,没办法出去。 只要神树不醒,他就无法身,而他的寿命有限,短短百年而已,若是出不去,恐怕是会被困死。 他到底是身外之人,被带入梦中,只是神树在庇护他,可不想竟然成为囚笼,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无法为神树做什么,只能希望神树快点醒过来。 他抬头望向血镜,隐约觉得血镜也在看他,这会他并没有立刻转回去,而是同血镜对视良久。 在不断循环的噩梦中,有变化过不同的结局,虽然无一例外都是凄惨收尾,但唯一没有变的,便是这一轮血镜,或许是一个出梦的契机。 他收回目光,望向旁边的神树,在一次次循环之中,神树也一次次缩小枯萎,如今已经变得还没有他的小腿高,树已经彻底腐烂了,躯干被干涸的淤血包围,竟然看不出半点紫的痕迹,让他莫名想起佛子脸上的纹路。 他踌躇片刻,眼见着一道又一道的魂魄朝血镜之中飞去,他下定决心,将神树小心翼翼挖了出来,进衣服里,紧紧抱着,起身望向血镜,希望它能把自己的魂魄也走,可是血镜并没有理会他,一直到所有魂魄被走,镜中出现了佛子的黑影,那种和血镜对视的觉,也没有出现。 血镜察觉到他的意图,不想让他出去么? 他紧紧拧起眉头,战战兢兢踩着地的尸体,把一具具尸体堆起来,想要造成人梯,前往血镜之中,尽管双手在微微颤抖,他也不想放弃,这是他想到的唯一的方法了。 身上空无一物,微薄的灵气在梦境中起不到一丝作用,但是没有工具,也要制造出工具,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空中的佛音停了下来,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抬起头和血镜坦然对视,心中反而一喜。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