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渺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想一直当个骗子了。 似乎早有预料,百里乘风扯了扯角,像是释然,又有不甘和遗憾,声音放得更低,几乎要听不见: “能让我,再看一眼么?太久了,我都要记不得了。” 他的眼眸里装着恳切和哀求,年渺看着他,就像看到了自己。 他发出了一声叹息,即使他不喜百里乘风,还是受到了对方的悲苦,大抵这世间,求而不得一厢情愿的情总是一致而悲苦的。 多年以后,百里乘风再次看到那张让自己曾经魂牵梦萦茶饭不思的脸,那时他年少轻狂,恨来得快也去得快,思慕如水,在新鲜了一段时间后,又渐渐褪去,仿佛只是遇到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时间久了,梦就淡了,很少再想起,可是竟不知梦中人早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边,再次牵动了他的心,仿佛是宿命的注定,抑或是被命运的捉,他自始至终都恋慕了同一个人。 他忽然大笑起来,仿佛是极致抑后的疯狂,又像是大彻大悟,抑或是不甘遗憾,巨大的悲恸如寄月岛海岸边翻涌的水铺天盖地将他淹没,他在水中没有挣扎,任凭自己溺亡。 良久,心魔侵蚀了神识,脑海仿佛被撕裂成碎片,气血翻涌沸腾, “哇”的一声,他吐出一大口鲜血,浸透了自己的衣衫。 * * * 拿回身体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可是季一粟却比被碎。,尸还要难受。 他从年渺那里拿回来的,一共有三十八颗魔珠,是他身上的三十八个部位,这些部位并没有心脏重要,可是当这些身体回归后,他并没有到舒畅,反而那颗一直平静稳定的心脏,剧烈疼痛起来。 他捂着心脏,独自一人坐在若留河的岸边,好半天才缓过来,抬眼看到静静淌的河水,河上孤独的灯火,还有淅淅沥沥的雨。 这个时间段,连若留城都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云间逢”是夜不休的,像唯一一颗明珠,在黑的绸带上骄傲地点缀着。 季一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大抵是因为,他第一次来到少明大陆,就是来的这里,身体记忆的本能将他指引了过来,毕竟他从年渺那里离开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 他小心翼翼摸索着自己新找到的身体,和之前的都不一样,充了沉重和悲伤。 他闭上眼睛,细细受着新融入的身体的异样,很重,比千万座山在身上还要重,得他几乎不过气来。 他又不是凡人,怎么可能有这么沉重的身。 他将自己的神识完全融入这些身体中,渐渐怔住了。 恍惚间,他的神识进入了新的身体,站在了一个弥漫着白雾的地方,不远处有几座模糊的浓雾,比白雾要浓郁许多,但还是看不清是什么,他晃晃悠悠飘了过去,身不由已地飘进了其中一团浓雾里。 随后,他看到了浓雾中站着的年渺。 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像是解不开的谜团,只有年渺是清晰的。 年渺捧着他的身体,在伤心地哭泣着,眼泪接连不断,如今夜的雨滂滂,一颗又一颗,无数颗眼泪滴在他的身体上,没有滑落,而是融入了进去,消失不见。 每一个无人知晓的安静夜晚,年渺都没有睡着,而是抱着他的身体哭泣,一直哭到天明,这么多个夜晚,眼泪怕是能汇聚成若留河,奔不息。 他想,年渺小时候都没有怎么哭过,怎么偏偏长大了,眼泪变得这么多。 他的心脏再次疼痛起来,疼得他脸惨白如纸,几乎要出一身冷汗,作为至高无上的魔神,他的疼痛其实很弱,不伤到要害,可以说是没有的,但是心脏是人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它的疼痛是如此的真实,好像被一只手握着随意捏一样,他尽力制着自己的息,强忍着这种异常的疼痛过去。 是取了情丝后遗留的病症么? 这种疼痛不能放任不管,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说不定会成为他的致命要害。 他现在就得去找寄余生,看看有没有解救的药方了。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双腿发软,身体沉重,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站起来,只能茫然而孤独地坐在岸边,静静体会着心脏疼痛的余留。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身体会如此沉重了,因为里面装了年渺的眼泪,就像是一团棉花,干燥时轻飘飘的,可一旦泡上了水,就会变得沉重如铁了。 他的身体装载着年渺所有的眼泪和悲伤。 绝情的话说了,碎片解开了,身体也拿回来了,他以为自己和年渺已经断绝了一切,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藕断丝连,纠不清。 他要怎么把年渺的眼泪还回去,让身体变得正常起来。 而且,他还忘了一件事:他忘了抹掉年渺的记忆。 年渺对他太过执念,不能再记着他,后生出心魔更是祸患,要想和年渺断绝一切,必须把年渺的记忆抹掉,或者把年渺的情丝也取走。 可是取走情丝后,实在太疼太难受,他下意识还是不希望年渺经历的,抹掉记忆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这个想法冒出来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 年渺多狡猾啊,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碧海门任人摆布的小孩了,怎么可能猜不到自己要做什么,一定早就把记忆藏好了,不会干巴巴傻乎乎等着自己去的。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