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我……” 淮烟还没说完,邓景荣就打断他:“我只有一个想法,想要跟你一起死,对不起,刚刚跟你说我也不想到这个地步,是骗你的,祝城渊已经死了,你也跟我一起死吧,我不想一个人上路,我不想一个人上路。” 指挥室里所有的人都倒了一口冷气,淮正卿拿起对讲:“狙击手,先不要考虑他会不会在被击的瞬间摁下遥控器,狙击手准备,随时准备击。” 向默没有那么冷静,他等不了狙击手,邓景荣看起来随时会点炸药,他拿起扩音器就冲了出去。 “邓景荣,你还有事没处理,你还不能死。” 向默直接冲进了警戒线内,拿着扩音器跟邓景荣喊:“你刚刚跟记者说,你是想要申冤的,你说那把火是祝城渊放的,祝城渊其实没死,我就是祝城渊。” 淮烟听见向默来了,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邓景荣也听见了,不可置信地从窗帘隙里往外看,窗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摘了防爆头盔,确实是祝城渊的脸。 “你是祝城渊?”邓景荣想确认。 “如假包换,”向默越靠越近,“我没有死,你那年就是想烧死我的吧,可我还活着,你甘心吗?你让淮烟出来,我过去。” “他不是祝城渊,他是向默,你认错人了。”淮烟说。 邓景荣摇摇头,不听淮烟的话:“不对,他就是祝城渊。” “让淮烟出来,我进去。”向默说,“你不是想死吗,我陪着你,你让淮烟出来。” 邓景荣看看身侧黑着脸的淮烟,说了声好。 向默耳机里听着淮正卿的话,淮正卿说,狙击手已经准备好了,让他尽量把邓景荣引出来,只要邓景荣一出来,狙击手就会立刻击。 向默冷静下来,拖延时间:“临死之前,我还是想问一下。” “问什么?” “那年的事,那把火,是我放的吗?以前的事我忘了。” 或许是知道自己要死了,邓景荣倒没有任何隐瞒,冷笑一声:“我也不记得了,我其实并没想起来那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那你为什么说,是我放火的?” “是有人叫我这么说的。” “谁让你说的?” “我答应了他,不能说,我不会说。” 看着祝城渊走到门外,邓景荣推开门,用的就是一直揣在兜里的手,那只手上没有遥控设备,手上好像有伤,所以着白纱布。 向默口别着微型摄像机,把邓景荣的手拍了个一清二楚,指挥室内的淮正卿立刻给狙击手下了命令:“邓景荣右手没有爆炸遥控设备,立即击。” 门彻底开了,淮正卿说话的同时,狙击手已经开了,子弹正中邓景荣眉心。 向默拽着淮烟就往外跑,转身的同时,也从邓景荣着纱布的手指隙间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邓景荣手上没有伤,纱布里着的是遥控设备。 “淮烟,快跑……” 邓景荣身体踉跄了几步,最后在倒地的瞬间,手心也磕在地上,触发了爆炸按钮。 向默拉着淮烟拼命往警戒线外跑,眼看着就要跑到安全范围了,身后“轰”的一声,爆炸冲击波把两个人冲了出去。 向默想都没想,一把抱住淮烟,着他往前扑倒,用身体护着他的头跟身体。 空气里卷着被炸飞的碎瓦石粒,夹杂着邓景荣被炸烂的血组织。 向默护着淮烟,一直趴在他身上,他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嗡鸣不断,最后成了一片空白,鼻子里都是硝烟黑尘味,混着浓浓的血腥气,血腥气是从自己喉咙里涌出来的。 向默想问淮烟怎么样,但他发不出声音来。 不知道怎么的,向默觉得这个场景很悉,好像他曾经经历过。 爆炸的轰鸣,后背火烧一样的灼热,浑身都疼,之后他什么都听不见,说不出话,他想动一动,但手脚都不听使唤。 他要死了吗?向默想,那淮烟呢,淮烟有没有受伤? 如果他死了,淮烟要怎么办。 他不能死第二次。 有人把他抬了起来,眼皮终于能掀动了,向默隔着模模糊糊血红一片的空气看见了淮烟。 淮烟没事,太好了。 穿着红大褂的人在摆他的身体,向默看见淮烟头发上都是灰,他的嘴一直在动,应该在说话,但他什么都听不见,眼皮又慢慢合上。 (二更) 视线里的血红被漆黑代替,一道道模糊的影子不停闪过来闪过去,向默觉自己大脑里那层密不透风的厚重城墙,也被炸飞了,大雾终于散了—— 那些他忘了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淮烟小时候一共去过五次福利院,也给他们演讲了五次,他站在台下偷偷数着呢。 第一年他见了淮烟两次,第二年他见了淮烟三次。 少年的手洁白无瑕,又温又暖,跟他握手,跟他拥抱。少年身上的味道跟他们不一样,是淡淡的,清雅的草木香,他的校服永远都是干净的。 少年的眼睛像玻璃珠,里面包着星河,那么明那么亮,光是想一想就能照亮一切黑暗。 地下城大,他以为他会死在炮火里,会死在十三区,跟大多数人一样,被埋在废墟里。 他在祈祷少年能平安,祈祷刚结束,他就见到了少年。 少年抓着他的手,让他跟着他走,车里已经员,少年让他趴到车顶。 他从车上掉下来,少年紧紧拉着他的手,那么细的手腕,却有那么大的力气。 他被淮正卿选中进了训练基地,他觉得自己实在幸运,同时想再见少年的渴望也在一天天增加,除了每天努力训练外,他每个月都会偷偷去见淮烟一次。 远远跟着,看着,那一面是他每个月的动力。 表彰大会上,原本颁奖的人突然换成了淮烟,出乎他的意料。 他握着淮烟的手没松开,他忘了松手,跟个傻子一样,定在那看着淮烟,手心里像涨了,身体里也涨了。 淮烟说:“你要再不松手,我可要喊了。” 他松手了,手心的汗一直都是热的,也不舍得蹭掉。 画面一转,晚宴结束,夜晚灯火灿烂,他抱着玫瑰花站在路边,拦住了淮烟。 “我听人说,你喜玫瑰花。” 那不是他听说的,他一直都知道。 玫瑰花淮烟没接,两个多月后他们才有机会再见。 七月的降雨狂节很浪漫,从来没参加过降雨狂节的他,拉着淮烟的手。 他们在雨中漫步,在中央广场上奔跑。他们混在人群中间拥抱,接吻。 狂持续了一整夜。 热闹,鲜。 淮烟一直在他身边。 那晚他要疯了。 后来,淮烟给他过生,他第一次吃到自己的生蛋糕,许了愿,他说,淮烟,我你。 暗河水下监测仪爆炸,淮烟潜入水下救他,把氧气瓶给了他。 虽然淮烟没事,但他还是后怕。 淮烟笑着哄他:“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神明吗?神明当然是来救你的。” 淮烟是他的神明,他跟他的神明结婚了。 回忆像不停往前飞舞的滑面绸缎,婚后他们很幸福,毫不夸张,他们婚后的生活,是跟婚礼上誓言里一样的生活。 那么好,他们明明那么好…… 三年后,他们走到了离婚那一步。 他知道是自己的责任,他碰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他想自己解决,他担心淮烟,怕淮烟有危险,怕淮烟受伤。 淮烟提出分居,他同意了。 但他不会跟淮烟离婚,他舍不得,那个从小就刻在他灵魂里的人,他怎么舍得放手? 站在暗河边,面朝奔涌的暗河水,电话里他跟淮烟说:“淮烟,我不同意离婚,你死了这条心。” 他决定回去之后就跟淮烟坦白,只是天不遂人愿,他没能回去。 身后爆炸了,他成了向默,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竟然把淮烟忘了,他竟然什么都忘了…… 回忆一遍接着一遍,不知道在脑子里重复了多久,重复到他再也不会忘了的时候才暂停。 “向默,向默……” 向默听到有人在叫他,那个声音他很悉,有点儿哑,又轻又小,但一直没断过,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阻隔膜透过来的。 “向默,你醒醒……”淮烟发现向默的手指一直在动,站在病边,试图叫醒昏了几个小时的向默。 耳朵里的声音逐渐清晰,祝城渊慢慢睁开眼,入眼一大片刺目的炽白灯光,白光后面是他年少时梦了很多年的人,是跟他结婚的,后来却被他忘了的人。 淮烟脸不太好,眼睛通红,头发上跟衣服上还有灰,衬衫也破了,眼角还有伤。 “你终于醒了。”淮烟看人醒了,松了口气,洗了条热巾擦了擦他的脸,又叫来陆医生给他做了检查。 脑震,其他的伤也不算严重,大概住院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陆医生给祝城渊检查的时候,祝城渊的眼睛一直在淮烟脸上,他不敢闭眼,他怕自己在做梦,一闭眼淮烟就不见了。 “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刚醒可能会有点头晕恶心,先卧休养几天,有事随时摁铃叫我。”陆医生拍了拍淮烟的肩膀,让他别紧张。 “好,”淮烟点了点头,“你先去忙,有事我再喊你。” 陆医生走了,祝城渊的眼睛还没动一下,他张了张嘴,过了好半天声音才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 “对不起……” “怎么突然说对不起?”淮烟想再洗洗热巾给他擦了擦手,他手腕内侧还有血渍没擦干净。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