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下午韩枕戈过来的时候,珠珠正在嘿哟嘿哟走楼梯,荔枝在旁边给她打着伞,因为珠珠心疼荔枝被晒到,于是旁边又有一个小厮给荔枝打着伞。 韩枕戈施礼:“主子。” 荔枝道:“主子这会儿不能说话,你去那边荫凉处玩吧,也不拘捏什么,主子得待会儿再看。” 韩枕戈连忙应下,好奇地看了两眼。 团子又完成了一套动作,一边累到张嘴巴气,一边跟他道:“珠珠超腻害!没有人比珠珠腻害!!” 韩枕戈不明觉厉,连连点头。 坐到荫凉处之后,他就开始捏这个转圈楼梯,然后在上头捏了一个穿将军服坐着的珠珠。 团子断断续续练成功了四五次,小脚脚就再也迈不动了。 荔枝把她抱下来,霍沉昭就把她平放在膝上,给她捏着小腿腿,这边捏完了,翻个面再捏。 团子趴在霍沉昭膝上,小手臂垂下来,累到不行,别眼时,就看到了韩枕戈捏的小面人,咦了一声,招手手:“韩酒酒,珠珠要看那个。” 韩枕戈赶紧把新捏的这个送到她手底下,团子勉力抬起小脑袋,就这么看着,叹口气:“珠珠今天,没那么威风啦!” 韩枕戈毫不犹豫地道:“主子每天都最威风了!” 他顿了一下,忍不住问:“主子为什么说今天不威风?” 团子就叨叨叨地跟他讲,有一个叫张驰的人今天比她厉害,被武师傅夸了,以前都是只夸她的…… 韩枕戈道:“可是主子只有三岁半,肯定没有他厉害啊!” 团子一下子就急了,扶着霍沉昭的膝盖想翻身,霍沉昭随手给她翻过来,直接抱在了怀里,让她倚着他,伸长胳膊给她继续捏着小腿腿。 团子张大眼,道:“介个跟三岁半没关系呀!” 韩枕戈不解:“没关系?” “对呀!”团子扳手指:“昨天,前天,还有前很多天,师傅全都在夸珠珠,珠珠比所有人都厉害,珠珠系最哒,那个时候,珠珠也三岁半呀!” 她努力想表达清楚她的意思:“所以跟三岁半没关系呀,现在珠珠,他也,所以珠珠努力一点,就比他厉害啦!师傅就夸珠珠啦!” 霍沉昭帮她解释:“珠珠的意思是,如今他们所学的,年龄大或者小,都是一样的学法,并不是年龄大就一定学得好,也并不是年龄小就一定差。而珠珠擅长这个,张驰也擅长这个,所以他们如今拼的就是努力了。” 他一边说,珠珠就不住地点头,还回过手手,摸了摸他的脸,“对哒,漂亮锅锅真冲明!” 霍沉昭笑了一下,又道:“这就好比,在厨房里,有人要与你比试。一个二十岁的人或三十岁的人与你比,都差不多,年龄并不是决定因素。而他们要比做面点,你擅长这个,以前一直都是你做得最好,主子夸你最多,忽然有一天主子夸了别人……所以,你想不想比?想不想赢?珠珠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韩枕戈恍然大悟:“小的明白了,谢主子,谢霍少。” 他羡慕地看看两人。 他们真是好聪明,主子也聪明,霍少也聪明,不像他,很多事情都搞不懂。 他忍不住又问:“那,主子想做大将军,可,可我就想做厨子,我是不是没出息?” 霍沉昭不由挑眉。 他这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可是身为一个下人,总是想到做厨子出不出息的问题,已经算是很有想法也很奇怪的了。 霍沉昭也没有急着答,低头看了珠珠一眼。 团子笑得眼儿弯弯,明显很喜他这样。 毕竟,韩枕戈比团子大这么多,却一直是很真诚地觉得珠珠聪明,很认真地向珠珠请教问题……这种觉真是哒。 于是团子了小脯,声气地教育他:“珠珠不系已经教过你啦!你已经很啦!将军也要吃饭饭呀!将军很,厨子也!” 霍沉昭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跟他道:“珠珠说的对。” 他顿了一下,跟他道:“其实你这个想法,要分开来说。假如说,你上有老下有小,需要你养家,而你喜做的事情不能养家,需要你做别的营生去养家,而你又做得了的话,那,你就应该去做那种营生,这叫做责任。” 他顿了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并不是说做厨子养不了家,我是说,喜好要为孝道和责任让步。” 韩枕戈怔怔点头。 霍沉昭又道:“第二点,叫做能力。就是说,譬如科举、又譬如武举,是世人眼中的正途,当然很好。可是,假如你没有这样的能力,不管是没有钱,还是没有本事,都算是没能力……你没有这样的能力,就没得挑,只能用你能做的事情,尽量让自己的子好过一点,而你喜和擅长的事情是做厨子的话,当然不像状元那么光宗耀祖,却也不失为一样自食其力的本事。” “而第三点,叫做选择。譬如说,你的父母有本事,或者你自己有本事,不需要为生计担忧,那事情反而复杂一些,你和你的父母想要的,也许不同,那就总会有一方需要让步,要不你就放弃你的喜好,走你父母希望你走的路;要不就是你的父母,放弃他们的期望,让你做你喜做的事……” 韩枕戈听得认真极了。 他本来就生得弯眉大眼,这样认真的神情,更显得容如玉,明亮而俊秀。 霍沉昭续道:“这三点,需要综合到一起去考虑。且先不论能力,一般来说,孝道最重,责任次之,选择则相对轻一些。但是,在这三点之上,还有一点,叫做大义。” 他声音舒缓,一字一句:“君、国、大义。仁、善、正直。这是做人做事,必须要遵循的道理。我举个不大恰当的例子,并没有冒犯令尊令堂的意思。就比如说,你的父母想让你去杀人放火,你就不可以去,因为这是错的,所以就算忤逆父母,看起来很不孝,其实却是正确的,因为你遵循了大义。在大道大义面前,就算是最重要的孝道,也是要为之让步的。你懂了吗?” 韩枕戈缓缓点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光几乎,轻声道:“谢谢霍少教我,我懂了。”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些。 可他一直都希望,会有这么一个人,这样掰开碎地跟他讲讲这些。 听起来好像都是很简单的道理,可听在他耳中,却好像拨开雾,茫的心一下子就坚定了。 他忍不住再次道:“多谢主子,多谢霍少。” 霍沉昭缓缓点头,温和道:“你回去吧,也该给珠珠准备晚饭了。” 韩枕戈退了下去。 霍沉昭的眼神转为深思。 之前管事说,他的家人全死了。 可是看他的表现,明显不是这样的,他家中应该还有长辈在,而且这个长辈,觉得他做厨子没出息,所以他一直在为此纠结。 第272章 炫耀到别人想打人 有一只小手手伸上来,拍了拍他的脸。 霍沉昭低头,团子仰着小脸儿,小眼神儿幽幽地看着他。 霍沉昭失笑:“怎么了吗?” 团子认真地问:“漂亮锅锅,你说介样一串串的话,系锅锅教你的吗?” 霍沉昭笑道:“不是的,是需要自己念书,念很多很多书,就会明白很多很多的道理,然后遇到事情的时候,就能说一串一串的话了。” 团子恍然:“哦!” 霍沉昭道:“珠珠,你……” 还没说完呢,团子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跳得太急,腿腿又酸,差点一下子趴到地上。 霍沉昭赶紧一把提住,团子被提在手里,飞快地道:“漂亮锅锅我们去吃糖糖吧!!” 霍沉昭失笑着,由着她拉住手手往屋里去了。 团子估计是以为他要她念书……所以忙忙地打岔,其实他倒没打算这么说,毕竟她学武是为了身体好,而学文或者学医,哪怕到五六岁也来的及,不用这么着急的。 于是自以为打岔成功的团子就美滋滋的跟他一起吃糖糖了。 晚上盛明麟回来,照例吃过晚饭,过来给妹妹刷牙。 如今这活儿他当个正事儿在做,虽然也让荔枝学了,但他只要在,就自己干,总担心别人劲儿使大了,再把妹妹的小舌头刷破了,又或者劲儿使小了,糖刷不出来,又牙痛。 等给珠珠刷完牙,她上睡觉,一直哄着她睡着了,盛明麟才回来。 霍沉昭在自己院子里,远远听到他回了泽园才过来找他,盛明麟在沐浴,好在他沐浴不喜旁人伺候,屋里没人下人。 霍沉昭就隔着屏风,详细地把今天跟韩枕戈的对答说了。 盛明麟细细听完,随便擦了两下,套上衣裳出来,一边道:“今天管家跟我说,说负责采买的一个管事,姓马,今天上午特意来叫了韩枕戈出府。” 这看起来很正常,其实不正常的。 因为韩枕戈讨了主子的好,所以那些平时沾不到主子边儿的管事什么的,找机会跟他套近乎,这很正常。 马管事在外头不管是碰到了,还是刻意找的捏面人的师傅,然后做人情,把工具和图样送给韩枕戈,也正常。 可问题是这一套全买下来才多少银子,你想做人情,直接买回来送人就成了,哪来的胆子把韩枕戈带出府? 这就不大正常了。 盛明麟道:“但管家说了,说马管事有个二女儿,生的十分漂亮,上个月刚刚及笄,他是特意想叫他闺女来相看韩枕戈的……这个理由,倒也说的过去。但我总觉得过于圆又过于巧合了。” 他顿了一下:“你来之前,我都想跟我爹说说,把这两人抓起来审审了,但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韩枕戈这个人,有可能有我们意想不到的作用。毕竟珠珠儿是祥瑞呢,她喜的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他随说随整理衣裳,头发乎乎随便一系,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道:“但,从今天开始,但凡有韩枕戈在的地方,你都一定要跟珠珠在一起,保护好珠珠。” 霍沉昭应下。 他就直接往外走,去找端王爷了。 结果一到了正院,端王爷就微笑着了出来,超亲切超慈地唤了他一声:“麟儿!” 盛明麟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是有事,默默顿住脚,想了想反正逃也逃不过,就又拔步进去了,道:“爹,不管什么事,你说吧,儿子受得住。” 端王爷自己都乐了,笑了几声才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吧,今天吧,那什么吧,我跟你皇伯伯聊天,无意中跟他吹嘘了两句你的事……你能体谅为父炫耀的心情吧?” 盛明麟微笑点头:“能的爹爹。” “嗯,”端王爷笑道:“然后呢,你皇伯伯这个人,有时候吧有点小气,主要是你爹我吹的时候,忘了他有个糟心二儿子刚没了,大儿子也略微有点不大成器,所以你皇伯伯就说了,你们家麒麟儿既然这么厉害,圣教的事情,就给他去办吧。” 盛明麟愣了愣,瞪大眼:“圣教?我办?我怎么办?锦衣卫给我用?” 端王爷轻咳一声,摇了摇头。 盛明麟道:“那我怎么办?总得给我一点人手吧?” 端王爷很温柔地道:“你不是有鸿鹄卫吗?” 盛明麟:“……??” 他真是气笑了。 他并不是怕事的人,其实他还干活的,哪怕是圣教这种明显的烫手山竽硬骨头,他也不太介意,可是一点人手也不给他,他咋干? 鸿鹄卫,到现在连内息入门还有一多半人没学过呢! 全都是柔弱瘦弱的少年!官话都说不利索的生瓜蛋子! 他就想知道他爹那个时候是有多得瑟,才碍了皇伯伯的眼?给他出这么个大难题?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