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待这?次收盐事了,这?姜家便算彻底地倒了台。今年又有秋两试,就凭姜家那个独子?的成绩,放了榜也是名落孙山,于我们?殿下毫无助益。” 宁婕妤蹙眉看向她,眸中闪过一丝试探,出声问道:“妹妹的意思是?” 赵姨娘轻轻点头,“正如姐姐所想,这?样的岳家不要也罢,无用之人?应当早早剔除,可千万不能被这?些目光短浅的蝼蚁挡了路。” “可是,此时退婚只怕会让陛下徒生猜忌,再说,弃了姜家,我们?岂不是更加势单力薄?”宁婕妤还是不解。 赵姨娘的角微微勾起,声音得更低:“退婚这?件事,当然不能让我们?来办,自?然得让那边主动提,便同姜太尉说咱们?王爷登基后,会给他家独子?一个世袭的爵位。” “让姜家人?自?己说女儿恍然悟道,发誓要绞了头发上山做姑子?去;再或是染了急病,已?经送回了乡下庄子?里修养;再不济便找个道士来,编上几句八字克夫的话。” “届时姐姐再去皇帝身边哭几次,以?皇帝的格,必然会依了姐姐。趁这?桩婚事刚散,皇帝对咱们?王爷还有愧,速去别家提亲。”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去哪找比姜家条件好的姑娘?”宁婕妤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突兀,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 “姐姐这?就是糊涂了!”赵姨娘眉眼?含笑地望着她,又补充道:“姐姐方才说,瞧着承豫心里头有人?了,似乎对秦家姑娘十分?中意?” “那秦家好歹也是个正一品,我在御史府也曾听到好几次卢公夸赞这?位秦尚书,说他清明端正、刚直有度,是个难得的忠臣、纯臣。” “听说尚书府还有位公子?,怀文墨、才高八斗,今年秋试已?经有好几家书坊暗中下注,赌秦家大公子?会摘得魁首。” “姐姐方才不是还惋惜这?种?忠正之家不能收至承豫麾下么??现下不就有了个好法子??”赵姨娘揶揄地看了姐姐一眼?。 “我听说这?秦尚书和他家夫人?都甚是疼这?个小女儿,秦大公子?更是与其兄妹情深,若是直接与这?尚书府喜结姻亲,到时候他们?除了相助殿下,别无二?选。” 宁婕妤听赵姨娘讲明其中利害关系,不由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温声道:“若是承豫知道姻缘一事另有转机,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想来心思也能轻些。”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自?己这?位相依为命的妹妹,挽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且放心,承豫就算是娶了秦家姑娘进?门,我也万万不会叫她诞下嫡子?,待局势安定下来,我便立时让承豫娶咱们?婉婉。” “到时候必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明媒正娶进?王府,让整个临安城都沾沾婉婉的喜气!待我儿承继大统之时,婉婉便是这?里独一份的贵妃娘娘,也必然是第一个诞下皇嗣的人?。” 赵姨娘反握住宁婕妤的手,郑重?道:“姐姐,你我曾受过的苦,我是万万不愿叫婉婉再受一遍的,只要承豫真心待她,我便心安了。” 第40章 主帐里已?经密密麻麻地跪了许多身?着官服的大臣, 还有几个布麻衣的小厮,俱是两股战战,不敢直视高宗。 他们自然也清楚发?生了何事, 却不料这祸事来?得这样快。 原本想着再派人去四周找找,没想到这命令刚吩咐给下边人, 皇上身?边的徐公公就得了风声。 高宗眸如利刃, 沉声道:“你们也都?是这上林苑的老人了,说说吧。” 为首的自然是负责猎一应事宜的散骑常侍王鄢, 他来?得急,头上的冠还有些歪歪斜斜,五十上下的年?纪, 方?脸阔额,一双瑞凤眼。 听到高宗发?问,王鄢这才敢抬起头回话, 道:“回禀陛下, 驯兽场本就与猎场相隔甚远, 下官既是负责猎的常侍,自然也不能?玩忽职守。” “可是陛下!” 他话音一转, 复又倾倒在地, “有一伙内侍端着壶茶寻来?了驯兽场, 说是陛下体恤微臣多年?劳苦, 特意?赏下今的庐山云雾。” “臣, 臣......”王鄢的话没说完, 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后来?的事。 高宗却皱了眉,责备道:“你也是跟朕多年?的老人了, 怎么还在这种事上栽跟头!朕果真要赏赐臣下东西,哪次不是派徐进良亲自去?” 王常侍的肩膀一抖一抖, 听了训斥也不敢辩驳,只讷讷道:“陛下,微臣高兴啊。” 说着抹去了眼角的泪,叹了口气,腔愧疚,“自打微臣来?了上林苑任职,便是离天?子万丈之遥,微臣乍一见到那内侍,微臣老糊涂了啊!” 高宗无奈地看?着王鄢,眸中闪过一丝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临了只道:“罢了,是朕疏忽了。你可还记得那内侍的模样?” 王常侍眉头紧皱,可说的话却让人一头雾水,他道:“中等身?量,面白无须,长相,他的长相微臣实在是记不清了,只记得或是三十多岁,也或许是四十多岁......” 他说的糊糊,在场众人听的也糊糊,但一旁驯兽场上的官员还是纷纷应和,给出的线索却各不相同,甚至南辕北辙。 “下官记得那人断了半边眉。” “胡说,那人分明是浓黑的剑眉,嘴角还有个痣。” “可是臣怎么记得那人......” 这群官员一开?始还注意?着讨论的音量,见所有人跟自己的看?法都?不一样,越说越动?,主帐中的声音也愈发?吵闹,直震得高宗耳朵发?。 一个身?着布麻衣的长脸小厮疑惑地挠了挠头,轻声嘟囔,“我怎么看?见他是个跛脚。” 但他的声音太小了,顷刻之间被这群官员的声音过去,瞬间消散。 高宗怒道:“朕还在这里呢!如此吵嚷,成何体统!” 场下众人瞬间噤声,不敢再言语。 旁听的裴景琛心头却愈发?疑惑,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探究之意?。 明明是同一个内侍,怎么会有截然不同的说法?难道这人还能?有千张面孔吗? 这样想着,他略微抬眸,看?向坐在一旁的萧承豫,这人倒是面从容,毫无惊诧之意?,触到他的视线,还略略点?了点?头。 裴景琛报之勾一笑。 若是深究起来?,他其实并没有要揪出幕后黑手?的想法,此局布的如此详尽,本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在每一步棋之下都?备了后手?,真正?的设局者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范? 此番若不是他早上替顾长靖瞒下了比试作弊的事情,秦大公子又找对了人,加上那姑娘聪明果决,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身?? 好在走的每一步,都?避开?了对方?的杀招。 此事他心知肚明,想杀他,必定是为了他手?上的收盐权。 既然如此,他偏将这件事闹到高宗面前来?,让这事遮掩不住,撕开?这群人的子野心,让这算盘落空。 这时外面的人扬声道:“桓王殿下到!” 桓王还穿着早上那件深蓝锦缎直裰,进帐看?到这些乌泱泱跪着的大臣,心头同样一震。 高宗见他姗姗来?迟,心里更是憋着一簇火,见他神游天?外的样子更是生气,不由分说地骂道:“朕早早便让徐进良去喊你,你现在是不是连朕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桓王额头冷汗直冒,因这事本就是自己理亏,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讷讷道:“父皇,儿臣、儿臣再也不敢了!” 好在高宗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未追问原因,只摆摆手?让他坐在一边的梨木椅上。 头大汗的桓王如蒙大赦,踉踉跄跄地坐在了椅子上,抬眼看?到冲他出一抹笑的裴景琛,又想到方?才仲先?生那边传来?的消息,心里更是冰冷。 他不知道仲京的真实身?份,乍一听到计划失败的消息,自然将这件事全盘扣在了自己身?上,只以为是自己府上豢养的那些暗卫能?力不足,才让这裴世子捡回一条命。 一听到高宗盘问这群大臣,生怕事情败,扯到自己身?上,抓着梨木椅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好在那群大臣争得面红耳赤,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桓王这才心下稍定。 众人缄口不言,帐中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就要到此为止时,屏风那边的女子却缓缓开?口道:“陛下,臣妾有一事要问。” 高宗本不听到任何有关此事的消息,只因这事查的实在是憋屈,分明有人冒着人的样子假传圣旨,可这在场的人却没一个看?清了内侍的长相,简直荒谬! 好在裴景琛见这件事迟迟没有进展,倒也不曾胡搅蛮,但是裴皇后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裴景琛心知此事就算追查到底,也不一定会有结果,便如今想要弑君的那波刺客一样,倘若他没有提前知道那是五皇子的人,只怕也会被蒙在鼓里。 故而也不打算再问下去,左右他的伤口并不严重,尚能?支撑扬州一行。 此番不过是为了在高宗的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可是姑母怎么会在此时说话? 在场诸人心思各异,怕的怕,慌的慌。 只听到裴皇冷声说:“陛下亦知,小琛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儿郎,距他回京,也不过半载,怎么就偏偏碰上这等腌臜事?那群人又为何大费周章想将他置于死地?” 高宗默然。 裴皇后轻咳两声,嗓音有些沙哑,她道:“臣妾的孩子们福薄,陛下天?恩浩,他们恐怕承受不起,德不配位只会平白遭人敌视。” 此话一出,正?如白惊雷。 跪着的大臣们饶是心思活泛,现在也是五味杂陈,在他们的眼里,娘娘只是个挂名的皇后,裴家更是如履薄冰的勋爵人家。 否则这世间哪有皇后所出的嫡子不封王、不娶、不入东的道理?裴世子是皇后娘娘母家唯一的血脉,颇得圣上恩宠,却也因此差点?冤死。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裴景琛想唤一声“姑母”,可那话就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哽在心头。 其实姑母不用替他说这些,皇上只是现在心中有气,还没有想通,等过段时,依陛下多思多虑的子,自然能?发?现其中的不当之处。 可是姑母还是说了,因为替他不平,心疼这个侄子,所以将高宗还没想起来?的去年?年?底宴一事抖了出来?,摆在明面上。 这颗怀疑的种子提前种下了,由裴皇后亲口挑开?。 她的言外之意?也很明确,一则将背后设局者的暗心思挑明;二则也是为自己的孩子们搏另一条路,荣华富贵,滔天?权势,都?比不上这三个孩子的平安喜乐。 高宗默不作声,眸中却是痛惜,他了隐隐发?痛的太。 屏风那边的女子缓缓转过头,他抬眸去看?,只能?见到她的轮廓,脑海中却恍然想起许多年?前隔着幂篱见到的人,合成一道窈窕的身?影。 烟火扑簌,犹记当年?美人面。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欠她的。 高宗心中酸涩,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欠裴南筠的,一桩桩、一件件,早就还不清了。 裴南筠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母仪天?下、堪为后典范的皇后娘娘呢?高宗记不清了。 这些年?,他对裴家始终摆着若即若离的态度,只对裴家二郎极尽恩宠,原以为这样便是对裴皇后的宽。 收盐一事,更是毫不犹疑地给了裴景琛,却始终未料到,这件事竟会变成今发?泣泪泣血的句句诘问。 真要论起来?,又何尝不是皇储不定、国祚倾斜的原因呢? 自从裴皇后晕过去,高宗整个人就像被去了神骨,出浓重的疲态。 良久,他才缓缓站起身?,沉声对身?边的徐进良道:“准备笔墨,拟旨。” 徐进良从小跟在高宗身?边伺候,自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当下便从一旁的书案上拿出一张金黄绫缎,提笔蘸墨。 帐中的其他人自然也不知皇上这是要做什么,纷纷跪下,叩首等着高宗吩咐。 这位身?体情况愈来?愈差的皇帝还强撑着神,鬼使神差地望了主帐里唯一没跪、也跪不了的裴皇后,喉头微紧,深一口气,方?开?口道。 “自朕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不敢自逸。然今朕疾患固久,《秋》之义,立子以贵以贤。今有五皇子承瑾,中所出,兼之资慧,执德不矜,宜承大统,特立为皇太子,择迁入东。敬告四海,凡阙百僚,无违朕意?。” 这是,立储了! 帐中的大臣们一片哗然。 往久而不决的事,终于定下来?了! 更有甚者,已?经下了泪,立储一事本就是国之本,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等了这些年?,战战兢兢,如今才算有了个主心骨。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