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体统。 黎静半蹲下身,卷起保护垫时细眉微敛,不动声地取下那只最珍贵的汝窑炉。 她慢步走至傅云峥身边,微微躬下身:“傅先生,红木架上的瓷器都擦过了,其中几只刚刷了保护油,拿取时请小心。” 将天青釉三足樽式炉放在傅云峥手边,黎静说:“这只汝窑炉好像又开片了,了两道鱼鳞纹,您瞧。” 黎静刻意低了声音说话,但余鹤还是睁开了眼,黎正静将汝窑炉上的开片指给傅云峥看。 傅云峥很喜这樽汝窑炉,他拇指摩挲着青釉面:“最近转凉,想是和气温变化有关。” 黎静点点头,回到红木架边捡起保护垫:“那傅先生您慢慢欣赏,我先下去了。” 傅云峥应了句,端详着手中的汝窑炉,颇有几分不释手的意思。 见余鹤有限好奇,傅云峥把三足樽式炉递给余鹤,向他解释什么是开片。 开片实际是釉表缺陷的一种,称之为‘崩釉’。瓷胎和瓷釉的膨系数不同,瓷胎因膨而撑裂釉面,崩裂出独特纹路,转换为汝瓷之上浑然天成的韵味。 开裂后的纹路变幻莫测,缺憾在素胚之上绽放成惊千年的美。 裂纹形状无法具体控制,温度、度等外界因素都会产生影响,开片皲裂并非一次的,这种延续的变化宛若赋予汝窑生命,在许多好者的眼中它不再是一件器物,而是一株花、一朵云。 随着时间的逝,天青釉面上会纵横生长出新的纹路。 把汝窑炉放在光下,余鹤瞧见青釉面上的鳞纹宛如冰裂,随光渐隐渐现,他中肯评价:“好看的。” 余鹤太年轻,尚且无法品味汝窑背后那静默千年的深沉光。 岁月在釉面上绽开的鳞纹,于他而言就像歌楼上的烟雨,强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有些许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 傅云峥自然不会要求余鹤懂。 “好看就拿着玩吧。”傅云峥说。 也许等余鹤足够成,也能有一天体会到傅云峥此刻的心境,不过那时,他们应该已经不在一起了。 余鹤不会永远呆在傅宅,深深高墙困不住仙鹤,他总有一天要走的。 那就把这樽天青釉三足樽式炉送给余鹤吧,有朝一,余鹤总归会读懂汝窑。 只是不知彼时再见这樽汝窑炉,余鹤会不会想起他。 第16章 余鹤把汝窑炉握在手上,心里很喜。 这份喜和价值无关,而是因为余鹤能看出来傅云峥很喜汝窑炉,却肯割送给自己,傅云峥的行为赋予瓷器更深的意义。 就好像......余鹤和瓷器都是傅云峥喜的小玩意,可既然傅云峥把汝窑炉送给余鹤,那就证明在傅云峥心里余鹤比汝窑炉重要。 成的人可能认为这种比较方式很可笑,甚至无法理解,但余鹤很吃这套。 君子不夺人所好,余鹤知道结果就很足。即便不懂瓷器古玩,也知道傅云峥能够拿出手送人的东西想必价值不菲。 余鹤不贪财,他并不打算要。 他拿着汝窑炉站起身,往红木架走去:“先存在您这儿。” 才迈出两步,忽然脚下一滑,余鹤猛地撞在红木架上。 哗啦一声脆响。 二米高的红木架很沉,不会被撞倒,只是上面一件细高柳叶瓷瓶晃了下来,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青瓷易碎,粉末在光下轻,显然是再没修复的可能。 这下撞得实,余鹤按着肩膀愣在原地。 黎静闻声而来,见状惊呼声:“这可是天蓝釉柳叶瓶,傅先生!” 她转头看向余鹤,责备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傅云峥看都没看那一地碎瓷,他转动轮椅来到余鹤身边:“磕到肩膀了?” 余鹤倒不在意自己的肩膀,他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碎片:“真是可惜了。” “可惜?”黎静居高临下俯视余鹤:“好好的柳叶瓶,经历了几番战火都完好无损,倒碎在你手里了,何止是可惜,这还是老傅先生从海外拍卖会上买回来的......” 老傅先生? 是傅云峥父亲买来的,那柳叶瓶对傅云峥而言会不会很重要? 毕竟傅云峥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这天蓝釉柳叶瓶算是遗物。 余鹤垂下了眼。 傅云峥把手轻轻搭在余鹤肩上:“撞着骨头没有?” 余鹤抬起头,漂亮的桃花眼漉漉的:“傅先生。” “是仿品。”傅云峥信口胡说:“真品捐给国家了,在首都博物馆里。” 黎静自然不知这个柳叶瓶是真是假,只觉得这个余鹤运气倒好,红木架上各个是有市无价的珍玩,余鹤居然偏偏撞掉了一件仿品。 傅云峥吩咐黎静道:“去叫个人把这儿收了。” 黎静应声退去,傅云峥却叫住她。 “黎静,联系你们公司换个经理和傅宅对接。”傅云峥淡淡地说:“你的情绪影响到工作了。” 黎静倏然转身,难以置信:“傅先生,我......” 傅云峥抬了下手,制止了黎静接下来要说的话:“去吧。” 黎静深一口气,她清楚傅云峥是通知她而不是和她商量,这件事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余鹤在傅云峥心里这样重要,重要到一句是非对错都不问,直接辞退了自己! 傅云峥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够改变。 黎静追悔莫及,心中一时百杂,如置梦中,她恍惚地欠了欠身,而后离开。 余鹤把碎瓷捡起来,他翻看瓶底美古拙的红印,怎么瞧都不像是仿品,迟疑着问:“这不是真品?” “别玩碎瓷片了,扎手。”傅云峥拽着余鹤胳膊把他拉起来:“你可以去博物馆自己看。” 余鹤把手里的天青釉三足樽式炉递给傅云峥:“还是你拿着吧。” 傅云峥接过来,不动声道:“怎么,不过摔个不值钱的玩意,余少爷就要吓哭了?” 余鹤抿了下:“黎姐说是你父亲留下的。” 闻言,傅云峥忍俊不:“我爸成里不务正业,专在各个拍卖行看美女,瞧上哪个拍卖师漂亮,就不停举牌拍藏品。要说他留下的遗物......那可真是太多了。” 余鹤:“......” 老傅先生本就是新闻报纸上的常客,和傅云峥母亲离婚后更加肆无忌惮,临终前身边陪着他是一名年轻影后,比老傅先生小了整整二十岁。 余鹤结结巴巴,这话真不知道怎么接,他硬着头皮说:“令尊,令尊还风。” “风谈不上,好罢了,”傅云峥直截了当,对自己父亲的闻没有避而不谈之意:“喜年轻的,好看的,我也如此。” 余鹤脚下一顿。 傅云峥又把天青釉三足樽式炉递还余鹤:“我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这不是我爸买的,是我买的,你要是不喜,也可以摔碎听响。” 余鹤半蹲在傅云峥的轮椅边:“这三足樽也是仿品吗?” 傅云峥说:“听说官窑产的天青汝瓷炉内壁有暗纹官印,你下次摔碎时看看就知道了。” 余鹤被傅云峥反复揶揄,终于忍不住驳了一句:“我是踩到地上的棕桐油才没站稳的。” 他蹲下捡瓷片时就闻到了棕桐油味。 余鹤对气味很。 红木架上有的瓷器也刷了桐油,一般人闻到的气味是混作一团,很难分出是那个方向传来的,余鹤却能够清楚分辨气味的方位。 他闻到桐油的味道是从地板飘上来的。 过于灵的嗅觉也是余鹤非常容易晕车的原因之一,他特别怕气闷,连冬天睡觉都得把窗户打来一条小透风。 余鹤说:“可能是黎姐不小心滴在地上的吧。” “她也许是不小心滴到地上,但却一定是故意没有擦掉。”傅云峥掐住余鹤的下巴:“很多人被冤枉连缘由都不知道就被害了,你明明知道原因,为什么不说?” 余鹤一时语,他很擅长人吵架,却不擅长攻讦控告,从没有向谁告状申辩,在他的记忆里,解释是没有用的,人们只相信自己相信的。 傅云峥垂下眼,不看余鹤,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轻声道:“黎静不喜你,想把你从傅宅赶出去,你也不喜我,所以想从傅宅离开,是这样吗?” “不是的,我没有。” 余鹤口而出,说完又很别扭。 他隐约到些许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傅云峥仿佛偷换了什么概念,可余鹤反复捋着傅云峥的话,又没捋出什么头绪。 余鹤是个很擅长放过自己的人,想不通就不想了。 民间常言,碎碎平安,破财免灾。 珍贵的柳叶瓶虽然碎了,傅云峥近持续大半个月的风寒终于好了。 * 这天一早,傅宅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余鹤刷直播刷到半夜,清晨五点半才将将入睡,睡着后没多大功夫就听见隐约的哭声。 是一个女人,呜呜咽咽。 哭声顺着窗户传进余鹤耳朵里,听到这动静后,清的微风都变得森了起来。 怎么会有女人在哭,还透着一股幽怨哀伤。 半梦半醒之间,余鹤也不知在做梦还是真有谁在哭,鬼似的醒不过来又睡不过去。 啊,他早就觉得傅家庄园太大也太偏了! 庄园隐在景区深处,入夜空空,缺少人气,就傅云峥一个正经主子,几十个侍从帮佣住的地方离主宅也算不得近。 其他管理负责马场、花房、地下酒庄、高尔夫草坪等设施的工作人员就住的更远,其中还大多是云苏本地人,白天来上班,晚上也不住在庄园里。 不管什么地方,肯定都是人热闹,人少冷清,冷清到极致就是寂静森然,怪吓人的。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