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坐起身,不敢置信地看向余清砚:“余清砚,你是不是疯了?你才认识他半年,有那么深的情吗,你要给他捐肾?” 余清砚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很平静地说:“亲人之间就应该相互帮助。你跟我去医院看爸爸,我带你回老家见你的亲生父母,如果你还没做好准备相认,我可以说你是我同学。” 余鹤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余清砚,说:“你可真是余世泉的亲儿子,利益换这一套天生就玩的很6。” “聪明人各取索取,”余清砚看了一眼后视镜:“笨蛋才相互内耗......余鹤,后面有辆奔驰商务跟我们一路了。” 余鹤回头看了一眼,淡定地靠回座椅上:“哦,是保镖。” 什么?保镖? 这是在拍什么豪门电影吗? 余清砚险些握不住方向盘,高速行驶中的车辆快速左右摇晃了一下,这摇晃算不得剧烈,但足以把余鹤晃晕。 余鹤就跟中了毒一样,神气从身体里迅速消失,眩晕一波波侵袭而来。他闭上眼,虚弱地骂余清砚:“你他妈会不会开车,都说了我晕车,一会儿我吐你身上。” 余清砚意味深长地斜觑余鹤一眼:“他可够疼你的。” 余鹤晕车晕的难受,朝余清砚比了个中指。 余清砚调低空调温度,汽车一路飞驰,开向奉城中心医院。 傍晚五点半,天空是种深海般的墨蓝,临近下班是医院最忙时候,每个人都行匆匆。 跟着余清砚穿过人汹涌的缴费大厅时,余鹤停下来听两个大姨因为排队吵架。 余清砚都快走到电梯口才发现余鹤没有跟上来,回头正看见余鹤抱着手臂看热闹。 豪门中磨炼的矜贵修养岌岌可危。 “余鹤。”余清砚忍不住拽了一把余鹤胳膊:“你在干什么?” 余鹤回过神,张口就来:“观察人间百态。” 余清砚闭了闭眼,拽着余鹤往前走:“去17楼也能观察,你养父病重难治,你就这么无所谓?他好歹养了你十九年。” 余鹤被拽进电梯,他半倚着电梯里的栏杆,还没说话就被余清砚拉起来。 余清砚:“站好,电梯脏。” 余鹤想说的话被余清砚一打断,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他拍开余清砚的手:“你怎么管那么宽啊,别拉拉扯扯的,我有金主的,别影响我生意。” 电梯里正在整理报告单的护士动作微顿,回头看了他俩一眼。 余清砚比余鹤矮一点,护士抬起头先看到余清砚,眼睛微微瞪大,又扫了一眼余鹤后直接愣在原地。 余鹤拉起羽绒服拉链挡住半张脸,又侧过身用余清砚挡住自己。 余清砚:“......” 血高、血高、血高。 叮的一声,柔和的电子音响起:17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余清砚拽着余鹤走出电梯。 住院部这层很安静,电梯间空空,没了汹涌的人,属于医院特有的酒味格外刺鼻。 余鹤停下脚步。 当余鹤真的不想再往前走的时候,余清砚才发现余鹤的力气那样大,他本拽不动。 “算了吧。”余鹤说:“他见到我也不会高兴,只会觉得我是来看热闹的。” 余清砚皱起眉:“余鹤,你的心怎么这么冷?” 余鹤无所谓地说:“对,我就是心冷,养父母不想见,亲生父母我也不想见了。”他双手抱,居高临下看着余清砚:“你不是喜做那个唯一的好儿子吗,你做吧,我不要了。” 余清砚脸一变,就像被谁当头扇了一个巴掌,脸火辣辣的发烫。 他很久没有这么难堪过了,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就这样被翻出来,赤的晾在光天白。 原来余鹤什么都知道,余鹤只是......懒得计较。 余鹤按下电梯下行键,转身等待电梯:“余清砚,你已经很优秀了,不用总拉着我当参照物,也能和他们其乐融融、相亲相。” 余清砚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余鹤摇摇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得到的一切都是应得的。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但我不欠你的。” “我从来没觉得你欠我的。”余清砚微微哽咽:“我只是......我从小在县城长大,大学报道那天是我第一次来奉城,被接回余家前,那些豪车豪宅我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而你就像个天生的大少爷,一掷千金,风潇洒......” 余鹤打断道:“你先等等,我什么时候风了,你少造谣。” 余清砚惨然一笑:“你知道奉城纨绔圈里有多少人喜你吗?” “我不知道。”余鹤转身挑起眉盯着余清砚:“你别在这儿瞎编啊。” 正在这时,电梯到了,余鹤低头往电梯里走。 电梯门打开,一阵淡淡的香风袭来遮住了刺鼻的消毒水味。 好悉的香水。 余鹤倏地抬起头,和一位身穿焦糖羊绒大衣的贵妇打了个照面。 那贵妇涂着红胭脂的嘴张开,出很吃惊的样子。 是张婉。 余鹤同样惊讶,登时愣在原地。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张婉了。 张婉一把拉住余鹤,眼圈微红:“余鹤,你也来看你爸爸了?” 余清砚扭头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妈妈。” 张婉手上还拎着保温桶,她把保温桶进余清砚手里,拽着余鹤问:“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回家看看,真跟我们记仇了是吗?”张婉捶打着余鹤的肩膀:“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你爸爸......呜呜呜呜呜呜。” 她抱住余鹤,潸然泪下。 余清砚攥紧保温桶提篮,情不自地咬了下嘴。 余鹤眼睛一酸,他揽着张婉娇弱的肩:“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张婉很不好糊,她从口袋中掏出丝帕抹去眼泪:“什么回来了,你这不是等电梯要走呢吗?你这孩子从小就没一句实话,不像清砚那么老实。” 余鹤:“......” 张婉这才想起来余清砚还在,她推开余鹤,握起余清砚的手,柔声问:“清砚眼睛怎么也红红的,是不是余鹤又欺负你了?” 余鹤:“......” 什么叫又欺负余清砚,他什么时候欺负过余清砚,余清砚不欺负他他都要烧高香了好吗? 很好,因为重逢而产生的情波动完全消失了。 余鹤双手在口袋里,跟在张婉和余清砚身后走进病房。 门牌号1712,下面写着余世泉的名字。 是间单人病房,有独立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客厅,桌椅摆放的很紧凑。 护工从里间出来,说:“夫人和少爷来啦,余先生刚输完,正念叨你们呢。呦,还带了朋友。” 余世泉咳嗦一声,没说话。 护工朝张婉挤挤眼,示意余世泉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着子儿子的,她接过余清砚手上的保温桶,扬声道:“夫人又炖了烫,您现在喝吗余先生?” 余世泉的声音传出来:“端进来吧。” 护工便捧着保温桶往回走,五十多岁的阿姨嘴上闲不住,喋喋不休道:“少爷还带了朋友来看您,哎呦,好高的小伙子,帅着呢。” 通向里间的房门很窄,只能一个个进,四个人都走进去后,房间一下子局促起来。 余世泉靠坐在病上,脸上的纹路很深,半年不见却像是老了十岁,脸的倦容和病气。 看到余鹤,余世泉愣了一下,看看张婉,再看看余清砚,从两人的表情上猜出是余清砚把余鹤带来的。 余世泉抬起眼皮看向余鹤,声音很沉,不咸不淡道:“来了?” 余鹤走过去,下意识看了眼病旁边监护仪的数值,微微皱起眉。监护仪上的各项数值,他原本只能看得懂小红心代表心率,自从傅云峥说过三年后要动手术,余鹤就有意无意地学习一些医疗知识。 他顺手拿起头挂着的病案本,检查报告单有好几页,余鹤略一翻,心渐渐沉下。 真的是肾衰竭。 检查结果显示:血小板降低,白细胞增高,细胞沉降率加快,是明显贫血的表现;渗透比重降低,只有1.014;而蛋白定量却在增加。 余鹤不喜余世泉功利处事风格,甚至有点讨厌这个喜怒无常的‘父亲’。 养父余世泉是个很功利的人,同时坚信底下出孝子,余鹤从小觉得父亲过于严厉,他曾经努力学习,努力做到最好,希望父亲的心情能够好一点,他挨的打就能少一点。 然而没什么用,学习好免不了挨打,而且后来他发现余世泉打他也不全是因为学习,他就是余世泉的出气筒,余世泉只要不顺心就会那余鹤出气。 后来,余鹤抄起椅子反抗,余世泉倒是再没打过他。余世泉很狡猾,意识到余鹤扎手后就不再找余鹤麻烦。 那时余鹤十三岁。 所以初中到高中那段时期,余鹤对父亲甚至称的上恨,这份恨又随着他长大逐渐消解,毕竟六年过去了,余鹤不再是只能躲在角落里发抖的少年,而余世泉益苍老,也不再怎么管余鹤。 大概是从前年开始吧,余世泉对余鹤甚至很好,不仅不对余鹤提出什么要求,余鹤去哪儿玩、花多少钱他也不管。 可能那段时间余世泉的生意比较顺吧。 总之,时间非常了不起,它无声无息却能抹去很多东西,曾经无论多么难过的坎,两年后回头看都可以一笑置之。 怨恨一个人是很累的,余鹤最擅长的就是放过自己。 谈不上原谅,只是释然了、算了。 就像此刻,余鹤瞧着这份宛如死亡倒计时检验单,那些不好的回忆霎时烟消云散,他想起余世泉带他骑马、带他去游乐园,叫他‘好儿子’。 想起他因为不小心打碎张婉限量版香水而被张婉数落时,余世泉轻描淡写地说:“再买一个,多大点事。” 多大点事。 在生死面前,余鹤自己都不好意思计较小时候那点事。 余鹤放下病案本:“怎么病成这样了,渗透比重降低已经濒临危险数值了。” 余世泉看了余鹤一眼,沉声道:“你能看懂什么。” 对,悉的觉全回来了。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