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心里这么想的,但他没说,毕竟对待自己的徒弟,还是要维持和蔼可亲、关有加的良好形象。 余鹤耐心道:“这事儿你爷爷也知道,他老人家连晕针的徒弟都收,可见晕针这事原也不打紧,对吧。” 沈铭乐觉得他这师父有点不讲理,而且讳疾忌医,作为弟子不好明目张胆地顶撞师长,于是沈铭乐看向通情达理的傅云峥求助。 傅云峥拒绝和沈铭乐眼神,把自己摘出有关具体如何治疗的拉锯战。 沈铭乐:“???” 见沈铭乐过分执着,余鹤只好说:“你把针给我吧,我自己放。” 沈铭乐将针盒递给余鹤:“您针盒呢?” 余鹤沉默了半秒,理直气壮地说出两个字:“丢了。” 沈铭乐:“!!!!!” “你针盒都能丢?”刚刚坐下的沈铭乐连敬语都忘了用,情不自站起身,惊恐地看向余鹤:“针不离手的祖训您忘了?” 余鹤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前一阵做坐飞机来着,安检不让带啊。” 沈铭乐痛心疾首地质问:“这是理由吗?您这出门游历一趟吃饭的家伙都丢了?你没有针怎么济世救人,用意念吗?” 傅云峥头一回见着徒弟这么训师父。 虽说沈铭乐有些僭越,但比起沈铭乐这样的徒弟,余鹤这样的师父更是万中无一,也怪不得沈铭乐跳脚。 两个人格不同,自然有他们的相处方式。余鹤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嘴,要是真想说服沈铭乐,自然有他一番道理。 果然,余鹤并没在意沈铭乐的态度,他出针来在酒中一沾,随手扎在自己指尖。 沈铭乐咦了一声。 余鹤有种在考场答题考官站在身后看他卷子的错觉,沈铭乐一咦,他心里就没底。 余鹤停下动作,问:“怎么了?” 沈铭乐微微蹙眉,脸上有几分狐疑,他看着余鹤指尖的血珠,喃喃道:“您下针的力度......很怪。” 余鹤下针的速度太快了! 快到几乎只余残影,人的眼睛本捕捉不到。 但沈铭乐见过很多人施针,只消一眼便潜意识觉得余鹤下针的力度奇怪,是他从没见过一种方式。 余鹤又扎了一个手指,解释道:“我晕针,所以施针时会比别人快一点。” 沈铭乐还是没看清,他眨了眨眼,说:“这不是快一点吧,都快出残影了,这样您怎么找准位的?” 人体中每个位的深浅本就不同,位的具体位置又与人的身高、体重、脂肪厚度密不可分,绝大多数针灸师在施针时都是缓缓把针捻进去,据手判断是否扎准了位。 针刺放血虽然不用把位找得那么准,但也不该......不该这么快。 毕竟是刺破皮肤放血,又不是扎小人诅咒。 余鹤沉片刻,在实话实说和撒谎之间权衡了片刻,未免误人子弟,最终只能如实回答:“凭觉。” “凭觉?”沈铭乐震惊地盯着余鹤:“你不怕觉错了把人扎偏瘫吗?” 余鹤眼神飘忽,轻咳一声:“人各有命。” 沈铭乐:“......” 第一次见到有人对自己医术毫不自信,同时又如此理直气壮的! 沈铭乐整个世界观都摇摇坠,这种不负责任的人为什么会混到沈门一脉,还成了爷爷的关门弟子。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天才吗? 水分是不是有点大了? 沈铭乐深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理智:“那你出门游历时都干什么了?你不救人是吗?” 闻言,傅云峥目光一沉。 室内的气氛倏然凝固,轻松的气氛消散无踪,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沈铭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看看余鹤,又看看傅云峥。 可却没有人解答他的疑惑。 “沈铭乐,你先出去。”傅云峥垂着眼,第一次这样明显地对沈铭乐摆出长辈的态度:“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之前傅云峥看沈铭乐和余鹤斗嘴就像看两只幼鸟互啄,哪怕沈铭乐对余鹤这个师父不算太信服,傅云峥也从未手,余鹤最近有点没神,来个小徒弟也热闹。 他要是替余鹤训斥沈铭乐,一是欺负小孩,二是越俎代庖,更显得余鹤不住徒弟。 可‘不救人’这句话无异于往余鹤心口刀子。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余鹤散漫是真,随意是真,但救人救世的心从来不是假的,这份心滋要是掺了半分假,余鹤也不会去一趟缅北就伤成这样。 穿山甲就不成、得白血病的小孩就不成、连少年时一块儿上学的伙伴都...... 从缅北回来后,余鹤总说自己改变不了世界,所从一开始就不该搭理他。 傅云峥不知道余鹤的‘一开始’要追溯到什么时候,是和黄少航相见的最后一面,还是他们相遇的第一面。 “其实想想我这人其实自私的。”余鹤靠在傅云峥肩上,头晕目眩:“从来都是只顾着自己高兴。” 傅云峥摸了摸余鹤的头发:“世间的事,能真正如愿的很少,你高兴就行了。” 余鹤仰面望着天花板,低声说:“我谁也救不了。” 傅云峥抵着余鹤的额头:“你救了我,你把我带到了佛寺。” 余鹤轻笑一声:“你先救我的,你把我从河里捞了出来,河水那么急......傅云峥,我呼停止的那几分钟,你在想什么?” 傅云峥如实回答:“我什么都没想。” “如果我要没醒来呢?” 傅云峥没做过这种假设,他也不想做这种假设:“不知道。” “我想了,佛寺正殿,取出那枚玻璃前,我想的是......”余鹤低下头,在傅云峥耳边悄悄说了五个字。 听到那五个字,傅云峥眸光闪烁,沉声警告道:“小鹤......你不可以这样。” 余鹤扬起下巴,弯起眼睛笑了:“所以你遇到危险时得考虑清楚,你要是死了,可就管不了我了。” 傅云峥叹了一口气。 他既忧虑余鹤对于死生契阔的执拗,又欣喜余鹤矢志不渝的深情。 第157章 第二天早上, 睡了一觉的余鹤血复活。 他打着哈欠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铭乐。 余鹤:“???” 沈铭乐看到余鹤也不说话,后撤半步, 膝盖一弯跪在了余鹤面前。 余鹤:“!!!!!” 他赶紧蹲下来去扶沈铭乐:“你干嘛呢?” 沈铭乐抿起,松开时嘴上都抿出了一圈白印:“我昨天口无遮拦,冲撞了师父, 特来赔罪。” 话音未落,沈铭乐倒头就拜。 这是要干吗?给他磕头吗? 余鹤条件反一伸胳膊,撑在沈铭乐的额头上,惊骇万分:“你们......咱们沈门一脉, 规矩这么大吗?” 沈铭乐低下头,避开余鹤的手,整个人身上展现出一种轴道极致的执着,非得把这个赔罪的头磕出去:“尊师重道是为人之本,与规矩无关。” 余鹤心说他和沈铭乐上下差不了几岁,这个头要是让沈铭乐磕下去, 绝对是自己半夜想起来都会尴尬到失眠的程度! “是谁说你了吗? ”余鹤半蹲在地上,回头朝屋里喊:“傅云峥!你是不是说沈铭乐了?” 沈铭乐脸颊崩得很紧, 神情也很严肃:“师父,没人说我, 做得不对就是不对, 不是别人不说就是对的。” 余鹤:“......” 妈呀, 沈铭乐说得好有道理。 余鹤都不知道该回什么了。 两个人一蹲一跪, 僵持在原地。 傅云峥走过来,瞧见这幅画面又头疼又好笑:“都起来。” 沈铭乐没动, 余鹤也没动。 傅云峥面无表情,语气微沉:“起来。” 沈铭乐终究不敢违逆傅云峥, 低着头没说话,余鹤一扶他,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余鹤左手背在后面,给傅云峥比了个6。 傅云峥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在余鹤面前,傅云峥很难维持他那份睥睨天下的盛大气场。 傅云峥看见余鹤脸上就不自觉地带出笑意,就算是故意沉下脸,余鹤也能很轻易把他逗笑。 真奇怪,他明明不是一个笑点很低的人。 都怪余鹤太好笑了。 这会儿傅云峥扮黑脸,沈铭乐自然和余鹤到了一个阵营,师徒俩的关系瞬间拉进。 余鹤推着沈铭乐下楼,边走边说:“走走走,咱们先吃饭去。” 沈铭乐走在前面,没看到傅云峥就在身后,他问余鹤:“傅总怎么生气了?” 余鹤随口瞎掰:“没事,他就是比较容易生气。” 傅云峥:“......”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