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前世。 有许许多多曾经在记忆里支离破碎的画面。 而那些画面所组成的光晕如同一幅幅画卷呈现在他面前,逐渐形成一个完整无缺的故事。 故事里却只有一个主角。 就是萧怀舟。 他回到了落雪的苍梧大道上,形形的路人路过他,却不敢相救。 直到晨光微熹,那个身着青碧衣衫的病弱少年,一边咳嗽一边踩着雨雪的泥泞,语气急切:“你没事吧?” 这是初遇。 他当时双目尽盲,也就没有能看见少年对他的一眼万年。 后来少年将他带回了府里,亲力亲为心照料。 少年分明是千娇万宠养大的,在他面前却总是小心翼翼揣摩他的喜好,生怕惹他不开心。 那时的院子安静的很,每晨起就能听见少年叮嘱下人,不要扰了道君清静。 每晚的月虽然看不见,可伴着月华升起的,总是远处八角亭下悠扬婉转的月琴声。 谢山第一次受到了不同于归云仙府的冷清。 他见过少年责备下人,却不如传言之中那般嚣张跋扈,反而恩威并施,不伤人心。 他见过少年一瘸一拐的将得到的药物放在他的门槛上,然后偷偷摸摸藏在柱子旁边。 一边着自己被打伤的,一边朝他屋里偷看。 偷看他有没有用自己送来的药。 来年大雨,他站在檐下,忍不住抬手任凭雨滴打在自己手掌心。 瓢泼大雨总能让他想起一些想要遗忘的事,也会带来一些他不想要看到的天灾。 所以每逢雨连绵,他便不算情绪很好。 可他生淡漠,即使兴致缺缺旁人也只会觉得是他不可亲近。 偏偏那,一把青竹油纸伞从他背后撑起,将他整个人囊括其中。 风得意的少年郎眉眼弯弯:“道君一定和我一样,见到此雨,心系百姓。” “请谢道君放心,大雨之后必有大灾,我只会倾其所有,护大雍安宁,还太平盛世。” 少年郎的志向总是远大而朝气蓬。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眼前言笑晏晏的少年,真的为了这一句誓言,付出自己所有的生命。 再后来,少年对他的付出越来越多。 直到那一,少年浑身浴血提着玲珑骨,跌跌撞撞跑回王府,明明已经烧得浑身滚烫,却还是选择先见他一面。 少年的怀中,是他以命相护的宝物。 “谢山,你有救了……” 少年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好几次都差点在夜里断了呼。 午夜梦回的时候还能看到少年瑟瑟发抖的手,好像梦中还在颤颤巍巍提着剑,为了一个玲珑骨而浴血厮杀。 那一夜,他破天荒的留在了少年的屋里。 看着少年从烧得糊糊,到被梦魇身,痛苦不堪。 到最后,少年摸索着攀上他的脖子。 小心翼翼,轻轻试探。 吻上他的。 无情道心,在那一刻支离破碎。 他第一次后知后觉,尝试到人间的情。 竟如此炽热而滚烫。 令人留恋。 温香软玉,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推开少年。 也是第一次,将少年身上的味道印刻进灵魂深处。 他能觉到嘴角还有酸酸涩涩的体,是萧怀舟在哭啊。 那夜的少年蜷缩在他的怀里,不停的哭泣和索求。 “谢山……我做到了……可是死了好多好多人……” 那夜过后,大雍朝就变了天。 东夷族宝物被盗,世子出事,巍巍将倾。 原本风调雨顺的朝代转瞬就变了脸。 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萧怀舟,甚至将世子之死全都推到了萧怀舟头上。 金戈铁马,踏破宁静,战四起,离失所。 只有谢山知道。 那个少年绝不会做这种事。 然众口铄金,无从辩驳。 曾经的白马风少年,好像一夜之间长大。 萧怀舟那夜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玲珑骨给他,送他回了归云仙府。 少年语气轻松,“待我披甲而归,请谢宗主与我一同,欣赏这天地浩大。” 可没想到一别之后,却是永诀。 “不好了,业火要把大师兄全噬了!” 洗心池上有小弟子惊呼。 连站在一旁怒其不争的长屿老祖也眼可见的慌了。 他所作所为,皆为惩处谢山。 皆为巩固谢山的无情道心。 无论是当年那场大水,百年的思过崖面壁,亦或者是破碎的灵府,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那颗无情道心。 若是谢山死在洗心池…… 整个归云仙府,都绝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如同谢山一样的人。 绝惊才。 长屿老祖急匆匆抬手施了法诀,苍绿的法术将整个洗心池罩住。 一重一重的法术向谢山身上漾而去。 虽说暂且制住了池子里汹涌而上的幽冥鬼气,却本无法扑灭红莲业火。 只因为红莲业火是自无情道心而生,若无情道心动摇,则业火漫天,烧尽一切。 池中的白衣道君神平静。 明明是被红莲业火时时刻刻在焦灼的神魂,此刻却让他觉到无比的轻松。 他的道袍,手臂,一路往上皆被业火噬。 一寸一寸,化为飞灰。 他早该死在那一年。 死在那一年长阶雪落,少年拖着病体长跪山门的那一天。 王朝更迭,大厦将倾。 若无情道不可手命数,那便殉了这道。 殉了那少年…… “谢道君,就算是修道也不要总是板着一张脸,你笑起来很好看。” “谢道君,你好高啊,比我高半个头呢。” “谢山,我弹月琴好不好听?” “谢山,我好恨你啊……” 少年手握憾天弓,凌的青丝掠过他绝望的脸庞,背后是战火连天。 前方是生机断绝。 最后一眼回望,看的却还是归云仙府的方向。 而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被长屿老祖九八卦阵,用尽毕生灵力困于归云仙府。 他被去神魂,封闭四识五,以护山大阵在两仪堂前。 他的骨血,他的神魂,他的灵府。 他身体的每一寸,寸寸被碾碎,道道血织在指尖。 指骨尽碎,他依旧抬起已经出森森白骨的指节,一点一点,颤抖着在大阵上,用自己燃烧的神魂,画着‘破阵符’。 他要出去。 他想出去。 萧怀舟,在等他…… “手天道,必遭天谴!” 长屿老祖自他两岁便将他捡回来,悉心教导,寄予厚望。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