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舟骤然睁开眼。 放长线,钓大鱼。 萧长翊现在分明才是砧板上待宰的鱼,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萧怀舟望自己周身看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有危险的东西。 莫非是萧长翊的缓兵之计,故意吓唬人。 “小时候我其实特别不喜你这个老四,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每个人都夸你玉雪可,我努力背书赶不上太子,可你只要轻轻松松往地上一坐,随便哭两声就可以免去所有的课业。” “那个时候我特别特别讨厌你,我觉得你凭什么,凭什么可以拥有那样多的东西,凭什么太子就只将你一个人当做弟弟,而我分明也是他的弟弟,他看我的眼神却好像看陌生人。” 萧长翊一点一点的收起鱼线,那条大鱼虽然在挣扎,可最终也没有办法逃掉被抓住的命运。 “然后父皇说要立太子,人选不是我。我倒觉得没什么,毕竟太子比我大。可是太傅之前教过,一个人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会失去某样东西才能换,我左思右想,太子他很快就要成为太子了,可是他失去了什么呢?他什么都没有失去,这不就打破了所谓的平衡吗?既然他没有失去,那我就应该做些什么让他失去。” 萧长翊终于将那条鱼给收了上了,体型庞大的红鲤鱼疲惫不堪的在凉亭青石砖上扑腾着,溅出了许多水渍。 “我去找我的母妃,我告诉她我的打算,应该是她十分支持我,她也觉得人应该活得公平。” “就像我的母妃,她拥有父皇的宠,她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是她却永远都没有办法和父皇并肩而立,因为她和父皇之间还差了一个人。那就是你的母后,当朝皇后。所以我的母妃她也拥有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像这样浅显的人生道理,一定要让太子明白才可以。” “既然母妃也同意,那我放手去做了。身为皇后,她拥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她的儿子也将成为未来的国君,她的人生如此完美会打破的平衡,所以只需要给她上一抹不完美的一笔,这才不会扰平衡。” 见到萧长翊提到他的母后,萧怀舟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什么狗平衡,什么拥有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分明都是萧长翊自己见不得别人好,所以给自己找了一个伤害别人的借口。 萧长翊其人,同在太傅教育的时候,萧长翊就会经常顶撞太傅,他自己的思想永远和太傅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经常抛出一些惊世骇俗的理论,可这些理论都是灭绝人的。 比如前世的萧长翊,竟然能够残忍的做出杀掉故里祁这种事情来,甚至还会说出:反正目标是做这天下的主人,那么用什么手段由哪个国家统领这天下都没关系。 只要主人是他便可以。 所以他萧长翊会放任东夷的铁骑踏破自己的国家,烧杀抢掠自己的百姓,甚至手刃自己的亲兄弟。 萧怀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没有道德边界的人。 萧长翊甚至不配被称之为一个人。 “所以你就敢对我的母后动手?”萧怀舟冷笑。 当年那场长宁之变,萧怀舟虽然心里知道谁是凶手,可是因为萧帝的偏袒,又因为群臣关于去子留母的奏折。 所有的人都没有再去追究是谁伤害了皇后,又是谁敢在太子登基大典上做这样的事情。 一切悄无声息的发生,母后就那样悄然死在历史长河中,如同一滴不起眼的水花。 如今那个杀害母后的凶手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坦白这件事。 若不是顾及着太子的名声,萧怀舟现在就想要一刀杀了萧长翊。 “一个皇后而已,死便死了,有什么了不起?” 萧长翊冷笑。 挡着他的路的人都得死,别说是一个皇后,就算是萧帝,他也不在乎。 他确实不在乎。 前世他攻入王都的时候,恰逢太子庆祝第一个孩子的出生。 看啊,那人坐拥万里江山,甚至没有任何波澜的就可以或者天下的主人。 还拥有了第一个孩子。 这可一点也不平衡。 萧长翊当时就借着给太子庆祝的由头进了王都,他绞杀那个孩子的时候,小小的婴儿连脸上的皱褶都没有能够展开。 要当太子之位,就应该失去一个孩子。 这才叫公平。 不过这些,萧长翊完完全全都不记得。 不过是一个皇后而已。 萧怀舟听到这句真的是很想掐死萧长翊。 人命在他心中如同草芥,萧怀舟忍不住去回想前世太子一家如何被挂在城门口的。 好歹也是同一血脉下的兄弟,萧长翊那是一点情面也没有留。 为了震慑大军,为了宣扬自己的功绩。 他竟然对一个刚出生不到三天的孩子下手。 还有其他王室的孩子,他们每一个都才只有五六岁的年纪,还没有开始的人生就这样戛然而止。 萧长翊完美的演绎了一把什么叫斩草除。 所有萧氏王朝的孩子,一个都没有留下。 萧长翊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 萧怀舟从来都不知道,萧长翊的弱点是什么。 除了他这一池塘看的跟宝贝似的鱼,萧长翊似乎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 “我看二哥也只是一条普通人命而已,既然二哥觉得都不在乎,今不如就将这条命给我,也好告我的母亲在天之灵。” 萧怀舟缓缓从背后出了一直藏着的弓弩。 他不是想要立刻击杀萧长翊。 他只是觉得气氛好像不太对,从进来到现在,谢山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 谢山站在他的身后,宛如一桩木头。 若换作是从前,谢山至少会抓住他冰凉的手,安抚他的情绪。 尤其是在提到他母后的时候。 可谢山并没有。 萧怀舟不得不去想,定然是谢山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不言不语站在那儿。 毕竟那头黑龙不是萧长翊一个人可以驱使得了的。 能够驱使黑龙,必须得有归云仙府的人。 而归云仙府之人,萧怀舟只见过两个。 一个是长屿老祖,另一个就是谢长行。 他们一个声名赫赫,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绝不会轻易下山。 而另一个一直喊着谢山师兄,萧怀舟不了解谢长行,可他经历过一世之后,已经习惯的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周围的人。 所以谢山不言不语,多半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萧怀舟要先做好自保的打算。 萧怀舟仰头看向萧长翊,只看见他这位二哥站在一汪莲池中央,一举一动间其实都十分的优雅,就连喂鱼也如同一个贵妇一般,举手投足,礼数周全。 可那深深的池水之下,是否会藏着什么暗涌,又是否会有埋伏,都无人知晓。 毕竟萧长翊实在是太淡定了。 换做任何一个今被围堵的人,都绝对不可能束手就擒,至少也会千方百计的逃掉。 可萧长翊并没有,他不仅打开大门放所有人进来,甚至还不紧不慢的喂了自己的鱼。 顺手钓了一条红鲤鱼上来。 这种闲情逸致哪是一个将死之人该做的? 萧怀舟捏好藏在背后的弓箭,悄然看了一眼谢山。 “可有什么不对?” 谢山偏过头,目光沉静的落在萧怀舟脸上。 似乎是有些茫然,有些认不出眼前人。 可那种平静的觉,又与谢山没有差别。 萧怀舟已经习惯了,他有时候说话有时候不说话的模样,也知道谢山若是不说话,多半是对这件事还没有什么把握。 他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亭子里萧长翊喂完了鱼,也钓完了鱼,却还没有药跟自己走的意思。 萧怀舟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道:“二哥就不要再做垂死挣扎了,还是快些把事情了结了。” “这不是正在了结吗?” 萧长翊走到池塘边蹲下身,丝毫不在意身上的黑袍碰在水池中染了。 反倒是伸手舀了一捧水,将手掌反复洗干净。 “老四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可以驱使的了外面那头畜生?” 好奇。 但不是现在。 萧怀舟心里很清楚,继续与萧长翊纠下去的话,对自己绝对非常不利。 他就不应该进这个王府,应该直接让人绑了萧长翊,押送进皇里。 “你不好奇就算了,只是我看着天,这时候父皇也应该起身了,你是不是觉得再过一刻钟圣旨就会下来,然后我就必须进皇去任你们宰割?” 萧长翊仰头看了一眼天。 萧怀舟来的时候天还是雾蒙蒙,一点儿光都没有,因为太还没有升起。 而这时候天已经很亮了,一抹十分漂亮的彩霞落在天边。 这是大雨停了之后,王都终于来的天气。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