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繁辉抬头松弛一笑,“佳玉。” 那道亲切的背影如上次起立,陈佳玉快要不认识自己的名字,险些以为不是在呼唤她。 钟嘉聿起身点头致礼,“阿嫂。” 陈佳玉不说诚惶诚恐,总归不自在,一句“阿嫂”折寿一年,声音的前调险些暴紧绷,“坐吧,不必客气。” 莲姐端上点心便退下。 周繁辉示意陈佳玉,“逛街该饿了,也过来吃点东西。” 口吻像在照顾在外面玩完回家的女儿。 陈佳玉在常规时间点出现,他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她手中一个明显品牌男装的纸袋。 “给我买的?” “不然还有谁?” 当着人的面讲情话跟犯似的,陈佳玉如坐针毡,想托词回避,岂知周繁辉直接欠身拎走。 “衣服?” 纸袋里装着一件符合他年龄和风格的polo衫。 陈佳玉故作神秘收回纸袋,笑容掩饰心事,“等会,别急。”然后自然扫了一眼钟嘉聿,他一直眉目低敛,一派非礼勿视的矜持。 她想多看一眼,又不能久呆。那股力无处不在,来自眼神、语言,更来自肌肤的触记忆。 陈佳玉最看不得霸王低头,神祇谦恭。 “莲姐做的椰汁西米糕好吃,口有点像我老家的钵仔糕。我先上去,你们慢慢聊。” 离开周繁辉视线,陈佳玉便匆匆上楼。皮质墙面凹平结合,走回音,让空间少了空旷的幽森,但依然没什么人气。 钟嘉聿家的房子便没这般宽大气派,而且很旧。 在她的记忆里发旧了。 那天是陈佳玉到烤鱼店打工的第一晚,凌晨下工,公车没了,街上不至于空无一人,夜路总归要多留一个心眼。 她刚离开店不久,还没走到半个公车站的距离,便觉被尾随了。 有一道脚步声紧紧缀着,步速一致,同快同慢。她不敢停下,不敢后望,越走越快,直到抑不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后方忽然爆出一阵大笑,很可恶,很放肆,但也有一点悉。 陈佳玉转身后望。 两盏路灯光界的影处,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身形和步态都奇妙地亲切,就连笑容里的兮兮,也跟初识时一模一样。 “你、太坏了!吓死我了……” 陈佳玉心跳怦然,咬憋着笑,抡拳就往他胳膊上砸,起头不知轻重,后面意思一下。 钟嘉聿尽数领受,基岿然不动,递过手里茶,“这么晚收工,冰都融化了。” 陈佳玉吃人嘴软前,不忘挤兑最后一句:“你这么坏,小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钟嘉聿戳上自己那杯,代替香烟过了口瘾,佯装凶巴巴:“那就赖你。” 气氛复旧,陈佳玉的气焰霎时软塌塌,默默上管自己堵住嘴。 钟嘉聿问:“怎么找的店那么远?” 提到兼职陈佳玉便来劲,难得有证明能力的机会,“这家店包吃住,有一个离职的明天早上搬走,然后我就可以搬进宿舍了。” 说是宿舍,也跟之前的群租房一样,老板租了一套附近城中村的房子当宿舍,人员相对没那么密集。 离别来得突兀,钟嘉聿还自以为是地以自己家为原点,给陈佳玉衡量距离。 陈佳玉更为,也嗅到气氛有异,转移话题道:“聿哥,我刚看到你好像跟你朋友回去了啊,怎么又……” 钟嘉聿只看她一眼,沉默而平淡。奇怪的是,陈佳玉觉得读懂了他的谜语,他心里一定只剩三个字:你说呢。 她轻盈的笑声里难掩得意与足,搅了搅茶杯的管,上几颗有嚼劲的珍珠,甜香渍肥了胆子,便问:“今晚那个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吗?” 钟嘉聿的眼神似乎跟刚才没什么不同,但问题变了,陈佳玉把握不大,有些惶惶。 他反问:“你有男朋友?” 陈佳玉今晚的确以此借口婉拒许德龙的搭讪。 她摇摇头,无声终结话题,包括对钟嘉聿情状态的好奇。午夜放大了一路的沉默,对于两个同一屋檐快一周的人,既不尴尬,更不可能亲昵。直到回到家属院的小家,钟嘉聿也只平淡说了句“你先冲凉”,然后随意坐沙发歇息。 沙发当了近一周的,依然保留沙发的原貌。每天早上巾被像个枕头方方正正摆在靠近主卧的一端。 陈佳玉冲凉出来,歪头拨动半干的头发,只见钟嘉聿躺在沙发,似乎睡着了。 她靠近,弯,悄悄跪坐他的脸庞边,鬼祟如猫,他依旧岿然不动,手臂遮眼,也遮住了清醒时的锐利和防备,呈现一副易于拿捏的脆弱。 哎。 一声试探有气无力,故意劲似的,生怕唤醒他,也怕他醒来怪她没有先礼后兵。 陈佳玉歪头窥视手臂下的双眼,的的确确合上了。 她伸手,轻轻点了他一下,没在,没在手臂,而是可能存在酒窝的脸颊。 硬实而有弹,跟她软绵绵的不一样,他的肌不止在四肢,而是遍布全身,所见的、看不见的,无处不在。躺在她面前的是一副男躯体,沉睡降低了那股成年异的迫与危险。 钟嘉聿的鼻子与薄匀称而优美,每一寸弧度都是亲切与温和。 陈佳玉着了,情不自探身,轻盈、悄然,吻上钟嘉聿。他的微凉,比脸颊更弹软,像亲在钵仔糕上,人浅尝。她忘记是否尝到的味道,耳旁窸窣一动,钟嘉聿掀开了手臂。 四目猝然相对,惊讶一闪而过,只剩茫然。他们反应如此相似、默契,却也沉重,因为有人在悄悄对抗这份心有灵犀。 钟嘉聿没叱骂与闪躲,只是坐起,倾身支着脑袋,似困顿似痛苦。 一股温暖忽然裹住他的膝头,像贴上一块发热膏药。陈佳玉跪坐在他腿边,小手谨慎又轻柔地抚摸那块微凸的膝盖骨。 初见时,她也是这样的角度仰视他,今夜比那晚安静平和,无形放大了那双小鹿眼里的楚楚无助,虔诚,也刺人。 她的声音在紧绷里发颤,“嘉聿哥,你要我吗?” 陈佳玉没撒谎,四舍五入她的心智的确成年了,若没有早的坚韧与聪慧,恐怕早已万劫不复。从十二三岁开始就有人追求,成年人游戏潜规则,她都有数,也给出了回应。 钟嘉聿也回应了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有些羞涩,还是点了头。 刚才她探问他是否有女朋友时,钟嘉聿早该警觉——或许还要更早,从把她领回家,偶然瞥见她丝袜时闪过的促狭与慌张,他明明在单位呆得好好的却突然要“回家关水龙头”开始,一切早已埋下伏笔。 他盖上她的手背,轻轻握了一下,安多于望,然后拿开了。他断开了与她的肌肤连接,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陈佳玉,如果哪个男人算计着等你刚成年就发生关系,他的忍耐不是尊重你,不是你,而是为了逃避法律责任,他就是禽兽。” 陈佳玉的手僵在半空,而后像她的目光一样,羞而犹豫地缩回来,又不甘地仰望他。 “过了凌晨,我已经成年了,再也不算早恋了。以后我也不会再经历一次成年的过程。” “以后你还会碰到禽兽。” 钟嘉聿到底也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对着泫然泣的美人,天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阉割自己的轻佻,指尖几乎在忍耐中痉挛,才不去托握她的下巴。 “你长得这么美……” 陈佳玉下意识摇头,难过挤着她的脑袋,混混沌沌,不知道否定什么,还是拒绝他的拒绝。 “听着,”钟嘉聿还是忍不住触碰了她,规规矩矩轻拍她的发顶,那一刻陈佳玉觉得自己变成一条乞的小狗,“你没有多喜我,更不是想跟我发生点什么。你刚来这个城市,人生地不,想找个依靠,刚好我的职业和格合适做你的‘依靠’。等你靠自己的能力稳定下来,我这一点小恩小惠对你来说本不足一提,或许你还会后悔今晚的一切。” 钟嘉聿识破她卑劣的望,体面地拒绝了她。 可是有一点,他说错了。 陈佳玉喜钟嘉聿,哪怕萍水相逢,短暂七天,时间不足以衡量深浅,但身体望可以。钟嘉聿之后,她再也没有想主动亲吻的男人。周繁辉悄无声息封锁了她的正常渴望。 陈佳玉对喜的理解等同于安全,哪怕很廉价肤浅,是她想要钵仔糕时,有男生给她买上一个,之后他拉她的手,她没有反对。不是所有的慈悲都不求回报,一些别有用心的“善意”,早已标注好潜在易价格。 钟嘉聿接下去的举动,让这份冲动的喜,膨到虚幻的高度。 他收手起身,扔下一句“早点休息”,起身出了家门,亲自断绝她的念想。陈佳玉明明唐突了他的善意,被赶出家门“喂老鼠”的人本应该是她。 陈佳玉像上次那样出到台,盯着连廊转弯处,静候钟嘉聿离开,然后才回卧室。 这一回,没有躁躁撞上人了。 因为来人抱住了她。 陈佳玉借拿纸袋稍稍挣扎,黏黏糊糊身,掏出墨绿polo衫,比划到周繁辉身上。 不得不说,polo衫就是老男人的战衣,周繁辉本就保养得当,看着劲瘦斯文,新衣更是锦上花。 “好看的……”陈佳玉喃喃,低音量像消灭了话里情绪。 周繁辉直接开上衣,在全身镜前试穿了新衣,抻着衣摆,由陈佳玉帮着折好衣领,看着镜中比自己小十五岁的情人。 “今天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衣服?” 陈佳玉心里有鬼,便觉得对方也疑神疑鬼。 神经绷紧,话语却是诡异的轻松,“说得以前没给你买过一样。” 周繁辉想,那都是三四年前的中国往事了,陈佳玉瞒着他偷偷打工,不然用他的钱买礼物再送他,那是笑话。 那件衣服名义上是生礼物,最后证明是陈佳玉的分手礼。 陈佳玉也想起这茬,故意懊恼,娇嗔之态浑然天成,“对你冷淡你不开心,对你好点你又怀疑——” 话音刚落,她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被周繁辉狠狠搂住,低头吻在她领口的肌肤。 胡茬刺,活了肌肤记忆,弱化成了指腹轻柔的勾勒。 周繁辉亲在了钟嘉聿抚摸过的地方。 陈佳玉眼皮跳了跳。 “我们佳玉对我这么好,我高兴还来不及。茶园观光楼开业我就穿我们佳玉给我买的新衣服去剪彩。” 周繁辉一口一个佳玉,不意把另一个jiā yu一次又一次推入脑海,陈佳玉间热度像易了主,镜里中年面庞幻变了,分明是一张叼着未燃香烟、蹙眉略显不耐的年轻俊脸。 “佳玉……” 陈佳玉肩颈微刺,爆出一身皮疙瘩。 “别叫佳玉……”她本能排斥,“叫我小玉。叔叔,叫我小玉……”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