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聿一惊,险些手,下意识回头后望。浴室门口空无一人,理应也没监控。陈佳玉有气无力,音量不大,除了鬼魂应该只有彼此可闻。 “别说话,”他几乎吻着她的耳朵,薄薄的血腥味漫进口腔,“一句话都不要说,我现在送你上医院。” 钟嘉聿一鼓作气抱起她,像从一缸兑水草莓汁捞起一条绵软黏糊的年糕,水滴哗啦坠落,淌出一地凌的脚印。 楼下周繁辉和钳工不知所踪,地板零星血珠,被钟嘉聿和了水踩烂了。 离开浴缸,凝血功能起效,陈佳玉再没怎么血,只是一直昏昏沉沉。钟嘉聿飙车送到医院,抱着人下意识用中文叫“医生”,听到软拐拐的泰文,才改口。 钟嘉聿把陈佳玉放到转移上,还没手,便被一只半不干的左手抓住,不知把他当救命稻草还是钟嘉聿。或者本来就是一体。 除了回握,钟嘉聿别无他法。 “我不走,我在这。” 对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娴观察和处理伤口,蒙着帽子与口罩,开口咕哝才听出勉强算人。 “怎么有这么帅的男朋友还想不开……” 陈佳玉紧了紧钟嘉聿的手,不知道是否认,还是痛苦。 “我不是,”钟嘉聿从医生语气猜测应该不算太严重,“伤口请漂亮一点,疤痕小一点。” 女医生明显冷笑一声,但眉眼上挑,娇俏多于嘲讽,“像你背上那样的可以吗?” 钟嘉聿说:“比我背上的还要再漂亮一点。” 女医生做了简单清创,直起身抱怨,“你明显为难我。” 钟嘉聿的眼神一路追随她,“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 女医生眉头微蹙,招呼同事推病进手术室。钟嘉聿拍拍陈佳玉的手背,费了点劲才出手。 钟嘉聿背上的确有一道刀疤,不算为周繁辉挨的,只是令他刮目相看,不然钟嘉聿得先发配到他的缅甸橡胶园。 钟嘉聿遭罪之时,偶尔会想起陈佳玉,肤浅地怀念过她的美貌和青,更多时候回味当初的选择。 陈佳玉不小心成为他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节点,曾经导向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曾设想过,如果没拒绝她,实习那一年他们可以断断续续见面,谈一场吵闹甜的恋;毕业之时也许温柔乡酥软了他的骨气,美人眼泪撼动他的决心,他忘了云南,回到故乡,到他父亲的老单位报到,成为一名普通又特殊的警察;等三年后陈佳玉毕业工作,他们会顺理成章将人生大事提上程。 钟嘉聿当时血气方刚,心怀壮志,惧怕这种一眼望得到头的平淡人生。六年来刀口舔血,寝食难安,兜兜转转再遇陈佳玉,当初错失的可能似乎绕了一个大圈,由他重新抉择,便在电光石火间悟到:也许平淡才是人生的醍醐味。 手术结束,女医生拉下口罩将钟嘉聿叫到一边,为难道:“她是自己割腕的吗?” 钟嘉聿回了她一眼,沉默却没心虚,聆听但不算太配合。 女医生顿了顿,两手配合比划,“她的伤口在右腕,如果左手拿刀,一般人会从右腕外侧往内划,外侧伤口相对内侧深一些。但是她的情况正好相反,内侧比外侧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钟嘉聿简单应声,不难猜测下刀的角度,只是不愿想象。有人在背后举着她的手,发挥刀。 “这只是我观察到的现象,具体情况你们比较清楚,”女医生谨慎问,“需要帮她报警吗?” 上一次处理钟嘉聿背上刀口,她也问了相同问题。 “不用,谢谢。” 回答果断而雷同,若不是刚才陈佳玉对钟嘉聿的依恋,他几乎可以成为头号嫌犯。 女医生还在试探,“她是你的什么人?” “辛苦了。”钟嘉聿朝她点头致礼。 女医生的放弃也算一部分尊重,结合钟嘉聿上回伤情,这两个人能联系在一起并不意外。进入新世纪的金三角今非昔比,往毒|品帝国的辉煌去而不再,但平静之下依旧象丛生,赌徒、毒贩、瘾君子、劫犯潜伏在人群,时不时引爆小型安全危机。 这个男人讲话客气又生得英俊,背景与刀伤一样神秘,女医生对他的一丁点兴趣止步在医患。 钟嘉聿推着从手术室出来病回病房。陈佳玉望着天花板,双目泛红,视线失焦,换了一身洗旧宽大的病号服,失血的脸蛋更显苍白浮肿,像在水里泡过头了。 她一手包扎另一手打点滴,拉不了钟嘉聿的手,应该是恢复了清醒,没再胡言语。在他以为她暂时不会倾诉时,陈佳玉忽然开口,声音像冰冷的手捂住他双耳。 “你也觉得我是想不开吗?” “他怎么对你,我都知道……” 第一份信任至关重要,哪怕来自路人,当恰好是钟嘉聿果断的反应,一切变得珍之又重。 陈佳玉的身体簌簌颤抖,发冷似的,对于一个刚结束手术的人不是好兆头。 她开口,每一个字都像耗尽最后一点气力,颞颌关节近乎筋。 “如果我在他面前能拿到刀,我一定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她的眼前倏然转暗,钟嘉聿温润的大手盖住了她的双眼,拇指轻柔抚摸她的太,一股柔和的力量不着痕迹制住了她一身的战栗。 “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陪着你。” 那些恶魔渴望的眼泪,从神祇指向人间。 第14章 钳工看着周繁辉匆匆下?楼, 怪就怪他太?客气?,略鞠躬时错过他反手掏刀的动作,等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小臂挨划了一刀。比起丢命只是小伤口, 要知道上一个被传染指阿嫂的保镖已经变成了沃土。 要真是牡丹花下?死, 那做鬼也风, 他妈的他连阿嫂手指头都没摸过, 更没见过什么粉红药片,窦娥都没他冤屈。 他沿着风雨连廊边逃边求饶,大喊老?板息怒。然而周繁辉正在气头上, 听不?进一句劝, 索走?为上计。 钳工偷渡出的国, 在金三角算难民, 找不?到正经工作, 即使投靠新老?板, 也不?一定是明主。情急之下, 他找到了黑蝎子,此女对阿嫂的醋意和恨意昭然若揭,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黑蝎子听完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辉哥认为那个女人为了粉药片勾引你, 而你从来没见过这药片, 不?知道是什么药。” 钳工坐椅子上抱头?痛苦呻|, “我也没有搞过阿嫂!” “是吗, 我怎么听莱莱那群婊|子说你上过, ”黑蝎子讥笑, 抱绕着钳工走?了半圈,停在他身后, “你是想搞搞不?到吧。” “婊|子说的话也能信吗?”钳工气?结,气?如牛,“你问?问?看哪个见过阿嫂的男人不?想搞?就算长张维奇这样?的,指不?定夜里惦记过。” 下?一瞬,钳工侧出其不?意挨了一记猛踹,连人带椅摔了狗啃屎。 黑蝎子怒然道:“在老?娘地盘上你客气?点!” 钳工脸,心里嘀咕他不?就说句实话而已吗,用得着发火吗。 黑蝎子神秘兮兮,“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钳工几乎跪行到她?跟前,一副洗耳恭听的谦卑。他有自知之明,晓得比张维奇和黑蝎子这类人少了一点头?脑,发不?了大财,只能干保镖的活,要不?就是小偷小摸。 黑蝎子哂笑道:“你到辉哥面前,学学古时候的人,子了,弟弟割了,保准辉哥饶你一条狗命。” 钳工仰天长啸,“姑,大难临头?,你可别?再打趣我了。” “那你来找我有什么用?”黑蝎子一副看热闹的态度,悠然点上周繁辉赏她?的雪茄,“辉哥想要你的命,我不?至于?为了你跟他反目成仇。” 钳工巴结道:“辉哥不?是放我一马吗,说明这件事还有转机,想找谢姐您指教一条明道。” 黑蝎子吐出一口淡漠白烟,随意弹灰,带着微弱热度的灰烬落在钳工足面,他不?敢怒不?敢言,腆着一张丑脸赔着笑。 她?说:“你那么喜你那个阿嫂,怎么不?求她?护着你两?句吗?” 钳工至今不?确定药片一事是阿嫂诬陷,还是老?板一厢情愿的猜测,但肯定跟陈佳玉不?开干系。他终于?尝到字头?上那把刀的厉害。 “她?要是能帮我,我也用不?着打搅你。谁不?知道老?板之下?,就谢姐最给力,老?板最宠的就是你。如果你都帮不?了我,那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黑蝎子不?接茬,反问?:“帮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明示太?多成了撺掇,钳工忸忸怩怩,“谢姐那么聪明,一点就通。我没做的事,有人偏说我做了,我知道谢姐最讨厌挑拨是非的人,这不?正好——” 给阿嫂点教训。 钳工确实只想洗清嫌疑,让陈佳玉规矩一点,风平浪静之后还想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保镖。 无数个辗转难寐的深夜,某个想法在黑蝎子心里翻来覆去,如今似乎到达天时地利任何那一刻。 据闻是张维奇带陈佳玉住院,正好钳工埋怨陈佳玉,想借力打力,反倒让她?钻了空子。黑蝎子可以借钳工的刀杀人,一箭双雕,送这对俊男美女一起去祭神。即使杀不?了两?个,干掉短板的女人,张维奇回去没法跟周繁辉差,也是死路一条。 计划初显轮廓,黑蝎子肆无忌惮大笑,“既然你喊我一声姐,当姐的要是没能耐,传出去岂不?是笑话?那个货上次不?是跑到大其力吗,既然那么喜缅甸,我就送她?一程,那边最缺荷官和|女。” 陈佳玉半寐半醒,中?途好几次搐般惊醒,差点扯了输管。钟嘉聿数次起身按住她?的小臂,陈佳玉总会出现浴缸时眼神,受惊而惘,他简单的一句“我在这”似乎比药水管用。 临近傍晚,她?睡意全消,放空双眼呆了许久,声音低哑:“今天吃药被发现了。” 本以为上一次拿到药片,起码能坚持四个月不?用跟钟嘉聿谈及此事,免于?辱的惩罚。谁晓得这么快旧事重提,难堪依旧,痛苦加倍,陈佳玉辜负了钟嘉聿的冒险。 “我说是钳工……” 钟嘉聿人在医院,眼线在外,早探到一些风声,随意点头?。 “你现在身体情况不?适合再吃药,挂这么多水也可能影响药效。” 下?一个服药周期来临前,陈佳玉每天都处在风险之中?,说不?定再来医院就是打胎。钟嘉聿对她?已经仁至义尽,她?不?该让他为同一件事情二次涉险。 饭菜乡味扑鼻而来,陈佳玉瞥见边桌上的保温打包袋,岔开话题,“好像到晚饭时间了。” 话毕,她?自己?先难为情了。 左手?打针,右手?受伤,好像没法独自进食。 钟嘉聿默默打开袋子。 来金三角之前,他恶补了医学知识,急救和传染病预防之类针对自体的防护,谁想到有一天要帮女人研究非常规避孕方法。他还在琢磨可行方案,话题给陈佳玉带走?,就像她?隐去了药片如何暴,腕伤怎么形成,她?在有意识规避二度创伤,也许包括对他的伤害。 当听到“我好像吃不?了”,钟嘉聿一点也不?意外。她?总是小心翼翼,得宠才?会暴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不?知道你吃什么,随便点了一个粥。” “我不?挑食。” 陈佳玉想起那年的茶,钟嘉聿也是主动默默买好了等她?。她?双眼泛热发,像给熏了一样?。下?意识撇开头?掩饰一下?,却给钟嘉聿轻轻唤了声:“过来。” 一勺羹的白粥递到了她?的边,是本地一种丸粥,类似生滚粥的做法,加入片、丸、香菇、油条丝等等,绵绸细软,滋味丰富,清香怡人。 “应该不?烫了。”钟嘉聿坐边椅子稍倾身。 陈佳玉一时不?知道该看粥还是看钟嘉聿,听话张嘴,白粥适口,的确不?烫,烫的是她?的脸颊和耳朵。 懂事以来还没人喂过她?吃饭,除了不?好意思,陈佳玉清楚另一种珍贵而久违的情愫。输泛苦的口腔来一丝丝珍馐的滋味。 钟嘉聿第?二勺给她?舀了片,她?吃得急,角溢出一滴粥水,钟嘉聿利索地刮掉,跟喂小孩似的。 等到后面,陈佳玉学会了点菜,扫一眼目标,再斟酌看向他。 “我要油条丝。”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