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姑姑并没有多留,她奉太后的令为萧沁瓷送东西来,送完就走了。 萧沁瓷收下?了那?个盒子,只让兰心姑姑放好。 正月里里外都忙,时间悄无声息地就从指里溜走,翻过年萧沁瓷便?觉得子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上元佳节。 自丹门到与凤阙下?起了绵延数里的灯楼,金山璀璨相接,彩辉映,还有百戏人物、生肖神兽栩栩如生。皇帝会?在那?登楼与民同乐,萧沁瓷在灯楼将起时便?在高台上看?过,其下?花灯都做了各形态,争奇斗。 他们在去?两仪殿的路上看?过一眼,皇帝饶有兴致地说:“今年的灯楼扎的比往年要好看?。” “是吗?”萧沁瓷随着他目光望过去?,她已记不起上元灯市是何种景象了,“灯花入万户,是盛世之景。” 不过简单对?答两句,他们便?继续往两仪殿去?。从前的上元节皇帝登过凤楼之后便?立即回西苑清修,他不大会?欣赏灯市如海的盛景,只消看?一看?长安繁华热闹之景,得知百姓安居乐业便?好。 正月十?五,金吾驰,开灯燃市1。皇帝今夜要登凤楼,萧沁瓷不好跟随,便?想先回西苑,皇帝却让她换了衣裳,先至光安门上等着。 他道:“你不是说灯花入万户是盛世之景吗?站在楼上哪能瞧得清楚,朕带你出去?看?看?真正的繁华灯市。” 萧沁瓷一怔,竟有些无所适从,她很多年没出过了:“出?” “是啊。” “但?今夜陛下?不是要巡视兴庆二吗?”皇帝车架巡游,还要赏赐群臣,怎么能有时间和她一起出呢? 皇帝并不多言,只让冯余跟着她去?。 萧沁瓷换下?装,穿的是皇帝着人给?她备下?的衣衫,她适合明红重紫这样富丽堂皇的颜,能住她容的清冷。 光安门就在与凤楼下?,仰头?就能看?见火树银花,离得远,她该是看?不见楼上登顶的天子,但?他似乎就是有那?样的气?势,能让人一眼瞧见。 人影在千万明灯中被衬成了黝黑墨点?,萧沁瓷眼中倒映星海,原本该什么也看?不清,可她固执地仰头?看?了半响,久久未能挪开视线。 冯余学着萧沁瓷的的举动也仰头?望上去?,他什么也看?不清,但?也能知道那?是天子所在的位置。他暗喜,怵着萧沁瓷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这不是门道就来了么?他越想越高兴。 但?萧沁瓷看?的不是皇帝,能登与凤楼的皆是重臣。英国?公府鼎盛时年年都能享此?殊荣,萧氏的臣子随侍在帝王身侧。 她这样仰头?,看?到的是凌于众人之上的地位,还有至高无上的权柄。 …… 小红纱灯球被放下?,皇帝掀帘进来时还带着外头?的寒气?,萧沁瓷被冷风得侧过头?去?,想要躲开来自天子的锋芒。 他才从与凤楼上下?来,虽然已经换了常服,但?接受过的万民朝拜还镌刻在他身上,没有一刻能比现在更让萧沁瓷明白帝王二字的含义。 那?是她个人不能抗衡的庞然大物。 她没有看?得起过李氏的贵胄。平宗昏聩,吴王平庸,楚王骄矜,至于天子——他自负。 他们不过是借着姓李的便?捷和男子的身份,天然的便?能达到女子不能企及的高度,他们借的那?种东西,叫做势。 这是女儿家难以渴求的东西。 萧沁瓷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但?更恨他们的理所当然。 她没有让自己?的眼神出端倪,在昏光中看?着窗沿一角。 “冷么?”皇帝把帘子放稳了。 “有寒气?。”萧沁瓷稳稳坐着,回了一句。 “你身体太弱了,总这样怕冷。”皇帝拧了眉。 萧沁瓷面不改:“没什么,忍一忍便?过去?了。” 皇帝道:“回后让刘奉御仔细给?你调理。”皇帝似乎已经忘记了刘奉御曾撞破过的隐秘,提起时面无异。 “是。”萧沁瓷只是淡淡应了,对?此?没有想法。 车轱辘辗过积雪,马车驶出兴安门,绕过兴庆,便?到了朱雀大街上。再?穿过坊市便?闻喧沸声音齐齐而来,萧沁瓷忍不住掀帘去?望。 新雪初霁,明灯在前如繁星齐落尘世,火树银花不夜天。这是长安的东市。 “想下?去?看?看?吗?” 萧沁瓷回头?,眼里晕出神光:“嗯。” 她系了斗篷被扶下?马车,许是人太多又太热闹,便?连深冬的寒意都被驱散干净,萧沁瓷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在上元节出门看?灯是什么时候了,此?刻只觉得新奇。 长街两头?,皆鳞次栉比、嘈杂喧嚷。歌舞百戏、奇术异能能让人看?花了眼去?。萧沁瓷这样看?着,竟生出了畏怯之心。 第64章 糖画 萧沁瓷是困在深的鸟雀, 一时的放风不会让她觉得自由,于?是放眼望去,竟似寻不到自己的位置, 她在这里只觉得格格不入。 手臂忽地一重。萧沁瓷双手拢在袖中,皇帝便勾了她腕, 说:“愣着做什么?” 萧沁瓷跟着他往前走。街上人多,皇帝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以防被人冲散,身侧内侍人也是不着痕迹地护卫左右。 萧沁瓷稀奇地看过两侧击丸蹴鞠、药法傀儡,尤其还有?使唤蜂蝶翩飞、猴呈百戏的手艺人,皆是她从前没有见过的东西。 他们停在一个卖糖画的摊子跟前?,那摊主手艺好,能用细细的糖丝画出百戏图, 萧沁瓷被他细的手法引了, 目不转睛的看着。 他们离得近,能嗅见香甜的糖香。 萧沁瓷没吃过这个, 她们从前?逛灯会,是不许吃小?摊上的东西的,曾经堂哥看她实在眼馋, 摸铜板给她和堂姐一人买了一只鲤鱼糖画, 还没吃就被王夫人发现, 糖画都被没收了。 “你?想吃这个?”皇帝看着那摊主就放在上面的糖水盆子, 上面甚至没有?盖子, 喧嚣都落了进去,他忍不住拧眉, 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外头的东西不干净。 “嗯。”但是萧沁瓷应了一声, 转眼过来望他。 她眼中映着璨璨灯海,灯海里又是皇帝渺小?但占据了她瞳孔的身影,她看得那样认真,眼底是很少出现的期待。 她没说话,连期待都是含蓄的。 皇帝蓦地就心软了,一面觉得不能惯着她,一面又觉得只是吃两块糖不妨事。 萧沁瓷嗜甜,是很轻易就能发现的事。 “想要?哪个?”皇帝拿了钱袋出来。 “这个。”萧沁瓷挑了一只最?大?的凤凰。 皇帝掏钱的动作顿住,道:“换一个,这个太大?了。” 萧沁瓷角微抿,神情陡然?沉寂下去,她转了头,平静说:“那我不要?了。” 她只要?最?好的,倘若得不到,她宁肯不要?。 “生气?了?”皇帝无奈,最?后?还是买下了那只最?大?的凤凰,他捏着糖画递过去,说,“看看就行,不许吃太多。” 萧沁瓷盯着皇帝递到她跟前?的竹签,迟迟未接过,引得他又哄了一句:“还生气??朕——我是担心你?糖吃多了,这个全是糖浆做的,味道也不过尔尔。” 萧沁瓷终于?接了过来,闻言斜挑眼尾睨了皇帝一眼:“您尝过?” 皇帝摇头:“没有?。” “那您怎么知道味道不过尔尔。”萧沁瓷捏着竹签,有?些无从下口,最?后?小?心翼翼地凑近舔了一口,“我觉得还好。” 其实有?些太过甜腻了,除了甜便尝不出其他味道来,倒真是如皇帝所?说味道不过尔尔,但她心里还有?气?,便故意和皇帝唱反调。 “是吗?”皇帝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说,“那我也想尝尝。” 他隔着袖握了萧沁瓷的手将其轻轻拉过来,就着这个姿势也抿了那糖画一下。 “朕还是觉得尔尔,太甜了些。”皇帝点评道。 “您怎么这样?”萧沁瓷还捏着那糖画,被她和皇帝两人都吃过,这举动十分暧昧,“您想吃,再买一支不就行了,怎么还来抢我的?” “这么大?你?一个人也吃不完,不能铺张浪费了。” 只是一两个铜板的糖画,却?像是被他说成是什么山珍海味,彷佛方才那个让萧沁瓷不许吃太多的人不是他似的。 都说女人变脸如翻书,可男人推翻起自己的话来也是不遑多让。 “两个铜板而已?,您这也要?省么?”萧沁瓷可看清了皇帝先前?付钱的动作,她也有?好奇,皇帝的钱袋里都装了多少银子,掏钱的动作如此练,看上去他对长安的物价很是了解。 “阿瓷有?所?不知,”皇帝不紧不慢地说,“我府上如今没有?当家人,自己持家,自然?要?勤俭一些。” 两个铜板也能被他说成是无价之宝。 “那您也不能来抢我的呀?”萧沁瓷尾音上扬,便让本该质问的语气?变得软绵,“您这样我还怎么吃?” “我也不过就碰了那一下,有?什么吃不得?”皇帝挑眉,“阿瓷从前?又不是没吃过。” 萧沁瓷疑惑:“我什么时候吃过——”她陡然?明白?过来,耳在银花中漫上薄红,狠狠剜了皇帝一眼,再也不肯和他搭话。 皇帝见她恼了,不慌不忙地跟上去,间?或说些逗她的言语,萧沁瓷烦不胜烦,最?后?道:“您怎么这样?” “我哪样?”皇帝还装作不甚明白?,“我不知是哪里惹了萧娘子生气?,还请娘子明示才是。” 他在萧娘子和阿瓷之间?无转换,语气?没有?两样,唤她萧娘子时甚至多了隐秘的亲昵。 “陛——您怎么会有?错呢,”萧沁瓷不看他,“我不过是同?自己生气?罢了。” “你?生自己什么气??” “我生气?我居然?身无分文?,两个铜板还要?劳烦您来付钱。”萧沁瓷淡淡说。 皇帝哑然?失笑。 他说:“你?这还是在暗讽我做得不对了?” “哪里暗讽了?”萧沁瓷终于?看他。 皇帝奇道:“阿瓷不是在暗示我没有?发月钱给你?吗?是我的疏忽,回家之后?一定给你?补上。” 萧沁瓷:“……”她一言难尽的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您怎么会没发月钱呢,是我自己出门忘带了。” 她每个月是有?月例的,且在中没有?用钱的地方,经年累积下来也是一笔甚为可观的数目,只是这次皇帝要?携她出的消息来得阒然?,她又换了身衣服,没想起需要?在身上带点银子。 吃人的嘴短,便连皇帝要?故意占她便宜时她也是没有?底气?反驳的。 “那就是月钱发少了,”皇帝煞有?介事的说,“我忘了,你?如今还兼着另一份差使,该领两份月钱才是。” 一份夫人品阶的份例,一份御前?女官的例银。 萧沁瓷:“……”不过她可不会嫌钱多,细算起来这本就是她应得的,因此她嘴上还要?淡淡刺上一句,“陛下想得周到,那头个月的也该给我补上。” 这下轮到皇帝:“……” “萧娘子算得可真清楚。” “勤俭持家,”萧沁瓷瞥他一眼,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他,“无非开源节四字,我自然?也应该落到实处。”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