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陛下……我是我,”萧沁瓷眼含幽波,那点雾蒙蒙的气触到她面就成了隐忍脆弱,“你说过的,我回答了,就放开我。” “是,”皇帝快应了,倾身过去,解着萧沁瓷腕上的牡丹,放开了她,他问她,“还跑吗?” “——有机会的话。”萧沁瓷模棱两可的说,她盯着皇帝专注的侧脸,在?那一瞬间起了一股冲动——想狠狠地扇他一巴掌。 萧沁瓷把这股冲动下去了。 “是吗?”出乎意料的,皇帝竟然是不甚在?意的模样,他重新坐回去,任由萧沁瓷挪动着离他远了些,“有件东西,朕觉得你应该看看。” 皇帝等她缓过来,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一份文书被递到萧沁瓷面前。 请罪书。 他又扶正了席上被放倒的案几,靠在?上面,道:“你方才说,同你阿姐关系最好?” 果然,他方才问的那些问题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在?这里等着。 萧沁瓷一目十行?地看完,请罪书是都尉府报上来的,列明了萧瑜参军的始末。大周不是没?有女子从?军的先?例,但萧瑜不同,她是罪眷,又冒用了旁人身份,长达数年一直瞒报,甚至一路晋升在?军中做到了副将?,今次在?边境一战中立功,都尉眼见瞒不住了,这才报上来。 英国公早年在?边镇率平卢军定西,其中多有他的旧部,照顾一下后人不是什么难事,但欺君就是大罪了。这件事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皇帝已命金吾卫赶赴边镇拿人回京受审,不应该就会返京了。 此事牵扯甚广,不是仅拿萧瑜一人便能了事的,还有上至都尉下至府兵,所有知道此事但瞒而不报的人都要受审。 图穷匕见。这封请罪书来得真?是时候,天都在?帮他。他不知道萧沁瓷对此事知道多少,但她一定是知道的。萧沁瓷是个冷情的姑娘,但也心软,早前甚至肯为苏家的姐妹出头,如今换了她惦记的兄姐,她更不会坐视不理。 萧沁瓷垂眼,面上看不出端倪:“陛下想如何?” “阿瓷想要朕如何做?” “军国大事,与我没?有关系。”萧沁瓷眼也不眨。 “是吗?”皇帝将?文书从?她手里拿回来,“如今朝上有大半的人都在?要朕问罪,欺君之罪。” “她入边军,是十年前的事,”萧沁瓷道,“那时陛下还未登基。” 皇帝挑眉:“你的意思,是她欺瞒先?帝便不算欺君了?” 萧沁瓷:“……”她道,“我阿姐,是巾帼之才。” “是不是巾帼英雄,朕知道,”皇帝淡淡说,“可百官未必在?意。” 萧瑜要掌的可是兵权,她原本?品级便不低,经此一役功劳显著只会再升,大周的朝堂是男子的天下,没?有女儿家的容身之处。多的是人想趁机把她踩下去,萧瑜在?边镇十年,下了多少想踩着她往上爬的人,此时这些人便要蠢蠢动了。 “但陛下在?意,”萧沁瓷驳他,“陛下这两年撤换了不少边将?,正是需要人填补的时候。” “不缺她一个。”他说的是实话,这天下天子也能说换就换,没?有谁是重要到不可替代的,“阿瓷,你要替你阿姐辩解吗?” 萧沁瓷早在?他拿出请罪书的那一刻就明晰了他的意图,他是故意拿给?自己看的,同赦不赦免萧瑜的罪都没?关系。萧沁瓷看得清楚,皇帝要如何处置,只会是朝堂争斗权衡利弊的结果,甚至他心中可能已经有了定夺,绝不会因她的心意而改,他只是要拿这个来威胁她,也是要告诉她,萧沁瓷只要想活,想顺遂喜乐地生活,就只能在?他身边。 权势就是这样的好东西。 但她只能顺着皇帝的话:“此事如何,端赖陛下心意。”欺君之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看被骗的那个人要如何定夺。 果然,皇帝道:“阿瓷的心意,就是朕的心意。” 萧沁瓷的手在?袖里握紧了,指尖红痕未褪,便又了新的。 终于到了这一刻,皇帝在?等她开口?,而萧沁瓷没?有别的选择,她着自己走到了这条路。 她端端正正地跪下去,以额触地:“求陛下,赦了我阿姐。”辩解是无用的,只能恳求。 “你求我?”皇帝眼里神莫名?。 皇帝记得很清楚,去岁冬月,萧沁瓷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的,那时她一丝不苟、端整雅致,远不似今这般狈。 萧沁瓷总是在?求他。 “是,我求你。” “你不必求朕,”他高?高?在?上,道,“是朕要求你。” 萧沁瓷抬头,看他眼中莫测神,倏尔缓缓道:“求你,做朕的皇后。” 第95章 报复 这这样漫长。萧沁瓷觉得自她踏进这间花厅, 到如今,好像已?过了一生那样久。 她步步为营才走到今。 皇帝果然是将她说过的话都放在了心上,还记得昔她曾说?要皇帝来求她, 但言语上的低微算不了什么,本质仍是男强女弱。 可?是她还年轻, 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可以走?,一直走?下去,往前看,往上看。 良久之后?,萧沁瓷再次伏身下去:“陛下所?求,不敢不应。” 便该是这样,彼此都觉得是顺了对方的意。 皇帝去扶她起来,萧沁瓷顺从地任他动作, 在接近时袖间金光一闪, 一支银簪便稳准狠地扎在了他肩头。 他被迫得后?退,撞倒了身后?的案几, 倒下的同时仍是抱着她。 簟席是滑的、热的,皇帝倒在了萧沁瓷方才枕过的位置,位置和?时机都拿捏得这样准。她没松手?, 跪在了他膝上, 手?上用?力, 银簪扎的更深。 他没躲。 “偏了。”月白的衫渗了血, 划破了皮, 入有些深,皇帝低头不在意地看了一眼, 忽地笑,“这里还有上次救你的时候留下的伤。”他知道怎么让萧沁瓷心软。 萧沁瓷的手?颤了颤, 猝然松开又握紧。她把簪子出来,又反复地扎进去,在同一个位置,第二次力度比第一次更大,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襟。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她冷冷说?。 “别恨我,你知道我在乎这个。”皇帝把那枚染血的簪子扔在一旁,伸手?去抱她,贴着她耳,轻轻摩挲。 他惑似的说?:“你从前不是同我说?过吗,想要有朝一我能求你,”皇帝道,“阿瓷,如今我就在求你,求你喜我,跟我在一起。” 分明方才还倨傲,拿了请罪书来威胁她的人?也是他。 萧沁瓷眼睫轻颤:“你求我?” “是,我求你。” 他们地位颠倒,话语也反了过来。 萧沁瓷重新拿起了那枚银簪,簪尖沾血,缓缓逡巡在皇帝的颈上。 她盯着他,像是在试探他话里真假。 皇帝方才说?她位置找得不准,刺偏了,可?此刻她用?簪尖刺破了他颈上的皮,血珠缓缓渗出来,只要萧沁瓷力道再重一点—— 她知道那个位置是人?的要害,前夜里她便是找准了这个地方,和?凶器是否尖锐骇人?没关系,只要刺下去,人?就得死。 血会溅出来。 萧沁瓷下得去手?。 他巍然不惧,仍是在惑她,用?那种看穿她的惑:“阿瓷,你不想做皇后?吗?你想离开朕,可?你能去哪里?” “回苏氏?那里不是你的家,去寻你阿姐?她如今自身难保。”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对萧沁瓷却一字一句都碎了讲,“你这样骄傲,受得了对旁人?卑躬屈膝吗?你前二十年,都在金玉富贵里生活,离开这里,你准备怎样活下去?你知道普通百姓以什么为?生吗?” 他一定查过,查过萧沁瓷从行出逃那短短一的行踪,知道她是如何提心吊胆、如何艰难。 “我可?以学。”萧沁瓷不为?所?动。 “可?那些都不是你要的,”皇帝看透了她,他们本质上是这样相似的人?,从多年以前,他看着萧沁瓷接近旁人?,为?的也不是喜,而是他们能带来的权势,“你要的东西?,只有朕能给你。” 权势、自尊、骄傲……萧沁瓷是个贪心的人?,什么都想要,她不仅想要有人?她、对她死心塌地,还想要这些。 萧沁瓷似是嗤笑了一声,问:“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的,一切。” “你我?”萧沁瓷似乎在确认什么。 “是,我你。” 萧沁瓷沉默,皇帝等?着她再开口。 “陛下说?得不错,当皇后?确实有很多好处,”萧沁瓷道,“但我要堂堂正正的站上去,不会改名换姓顶着旁人?的姓氏,倘若要我将自己的出身和?家人?都一并舍弃掉,连自己都放弃了,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那就不用?,”皇帝道,“朕几时过你?” 萧沁瓷淡淡说?:“陛下我还少吗?” 皇帝想说?:那些都不作数。 但萧沁瓷不等?他出口,便又说?了:“从前那些便都算了,我也还回去了,”萧沁瓷手?上用?力,在他锁骨上划出一道血痕,“但今我应了陛下,后?你若再我,我一次,我便刺你一次,倘若有一我忍不了,那就一起去死好了。这枚银簪我会带着,你答不答应?” 皇帝沉默:“阿瓷,夫间见?血是不好的事,你忘了朱熙的下场了?” “就是因为?记着他的下场,我才告诫自己不要变成他夫人?那样,宁可?先下手?为?强。”萧沁瓷不为?所?动,“陛下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不会报复回去。” “……好,朕答应你。” “虽然言语的承诺起不了束缚的作用?,但有总比没有好。”承诺是没有用?的东西?,随时可?以推翻,尤其是男人?对女人?的承诺。萧沁瓷看得透彻,她赌的是在皇帝对她情意淡薄那一到来之前自己能达到和?他平等?的地位,最起码也要让皇帝不能轻易动她,不是因为?情意,而是凭着她自己的强大。 她这样矛盾,一面要皇帝言语上的承诺,一面又不会相信。 皇帝甚至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萧沁瓷又说?:“我这个人?也十分自私,自己的东西?不喜旁人?碰,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娶了我,就只能有我一个人?,不许纳妃妾,也不许宠幸旁的女子。” “这话不该朕同你说?吗,”皇帝忍不住说?,语里泛酸,“阿瓷才是那个贪新鲜的人?。” 萧沁瓷还年轻,如今正是贪新鲜的时候,她对待那些慕她的男子看似游刃有余,可?只要一试探就能看出她的青涩。是她被困在深,见?过的花草不够多,而皇帝又一心想要她只能看到他。 况且他们年纪差了近十岁,他的患得患失只多不少:“或许有那么一,你依然青貌美,朕却已?经年老衰,那时便该我担心你嫌弃我了。” 甚而皇帝想到如无意外,终有一他会走?在萧沁瓷前面,在他走?后?,萧沁瓷是否也会像端那样纵情享乐?他希望她快乐,又不希望她的快乐和?自己毫无关系。 “陛下答应吗?”萧沁瓷不理会他的酸言酸语。 “好,”他说?,“朕喜你,就从没想过还会有旁人?。” 萧沁瓷却总是忍不住刺一刺他:“陛下后?若想要三六院,我也阻止不了。” 皇帝将她垂下来的发至耳后?:“阿瓷总要和?我走?到以后?去,才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他动作很温柔,目光也缱绻,手?指抚过萧沁瓷耳后?,摩挲着她耳那一小块肌肤。 分明更亲密的事也不是没有做过,但萧沁瓷反而受不了这种若有似无的触碰,就像她是被皇帝珍的宝物。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