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轻舟所做的新安排,是叫上安桔去电影院看电影,之所以叫安桔,其一是她确实能叫的人不多,其二是她想让安桔带她去看看录音室。 至于姜所说试镜的工作,是在下午,她完全有时间先把头两件事做了。 9点安桔接上她,从电影院出来时已是中午,寻了个隐蔽好的餐馆吃饭。 等饭时,她思忖着,看电影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并无奇特之处。 影片放着,笑或不笑都会结束,像生活一样。 她的生活好像开始变平静了,从遇见陈暮江之后,一点点步上正轨。 尤其在与陈暮江更深入的了解后,这种平静愈来愈凸显,可以同糖糖上一个舞蹈班,享受曾缺失的那部分来自父母的关。 但她有时又惶恐,惶恐这并不是她裴轻舟的生活,而是江舟的,毕竟她目前所接触的圈子,都要依仗“江舟”的名号。 “我就疑惑了,发呆是会传染?” 安桔从厕所出来,看见裴轻舟撑着头在愣神。 “传染?” “你同陈暮江,自这次见你俩的这几面,我发现你俩时常发呆。” 倒是有默契。各怀心思的默契。 裴轻舟拨拨头发掩饰神情,坦言道:“我们发生关系了。” 啥? 发生关系。 安桔心中确认一遍这句话的关键信息。 接着向安桔确定:“嗯,就是你所知道的那种。” “哪种?” “发生关系,而不是确认关系,简称伴侣,俗称…”她称不出来,不太想用那个词。 安桔听着裴轻舟淡然的自白,窜出一道怒气:“谁主动的?” 她已猜定是裴轻舟。 “我。” “绝吧。”安桔撂话,起身准备走。 “你的包,安总。”裴轻舟漠然地扫扫椅子上的高档包包。 称呼变了。 是安总,不是桔总。 绝的比她都快。 安桔坐回:“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裴轻舟轻笑,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淡:“如果我解释清楚了能怎样?你与我薄弱的友谊同样是建立在陈暮江之上的,若今是陈暮江坐在这里同你坦白,你会为我仗言到绝的地步吗?” 她不会,顶多说两句。 “你喜陈暮江吗?”安桔收收怒气。 “这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 声量一分高过一分,引了旁桌人的侧目。 对着空气,在扫过来的目光里,她们沉默了一会儿。 裴轻舟在这段间隙里发觉江北好像很久没再下雨,而且要入秋了。 路边已有树叶零落,景观池里的花却开得正盛,头落下时看着它们会很有盼头。 她和陈暮江认识已有小半年。 算是很长的关系了。 对她而言。 “我喜的吧。” 裴轻舟定定地看安桔。 这是她首度承认对一个人的喜,且是在第三人面前。 “喜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裴轻舟打断安桔,并接上她后面想说的话。 “是啊?!”安青点头,控制无处宣的声量。 裴轻舟低头笑笑。 她想右手旁的树,应该相当烦两个女人坐在这里,用忽高忽低的音量说着话,谈论俗不可耐的情。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安桔。虽然我浅浅进了这个看似高贵的圈子,但有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比如你的地位、教养、学识、人脉……我并不具备任何一种能迈入你们圈子的品质。我当前所接触到的人与物,多半是基于陈暮江,其中包括你、安青、郭志、韩诚甚至于姜。” 有种东西叫阶级,大部分人从出生那刻就注定了。 安桔大约懂了,但她仍怀有期望地看着裴轻舟。 不认为裴轻舟会被这些东西打败。 “你们很安定,很安稳,可我啊,我并不是。我从八岁就开始漂泊了,对于安定的生活十分陌生,也很茫然。”她顿顿,望见一枝黄叶落上红花,“从开始就是一株浮萍,若是长成花了,会惶恐吧。” 会想,到底哪个是她呢? 别人只觉得花好看,可是没问过她自己,什么受。 “既然你怯懦,那为什么还要招惹呢?”安桔问。 “可明明是你们先招惹上我的。” 安桔不说话,看向别处。 招惹这件事无从计量,是以相识为开始,还是以拨为开始,还是说以自己动心的那刻为开始? 没人说得清。 裴轻舟清嗓说:“安桔,我尊重你出于对陈暮江的关切而苛责我。但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如果我与她都不介意这样的关系的话,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们。” “呵,我还成第三者了,是吧?”安桔听得一愣一愣的,端清水猛喝一口,顺顺嗓,失去所有庄重,怨声道:“一个两个没良心的。我就不该推掉会议,陪一个‘融不进圈’的人看什么狗玩意儿破电影。我也不该手的要死,给某些人发学习资料。真是费力不讨好,到头来两边不是人。” 说到‘融不进圈’四个字时,还咬牙看了看裴轻舟。 说脏字儿了。 是不气了。 裴轻舟展笑补充:“我并非玩情的人,我也并非怯懦,我只是……”只是很不适应。 不适应突然降临到她身上的安定,像一种外来的东西,正挤进她的生命里,并且隐隐作痛。 “你只是从不对人示以真心,从不愿多一点信任。”安桔换上嫌弃的口吻,怒气仍在脸上:“我与你的友谊虽是建立在陈暮江之上,但你怎能料定未来某一天,我不会为你付出生命?” 付出生命。 这个词太沉重。 她不需要再有人为她付出生命。 “对不起。”裴轻舟眼上挂着歉意。 “滚,姐最不缺人道歉,”安桔娇嗔起来,眼神又郑重其事:“等你伤害陈暮江的那天,给我道一辈子歉。” “那要是她伤害我呢?”裴轻舟委屈反问,以一种主持公道的眼神看安桔。 “我保证她会自己把自己作死,不用我动手。”她严肃又说:“说实话,从各种条件上来看,你不是什么最佳选择。陈暮江这种家世才学,你的确难攀上,但是啊,你贵在一个自信,我就没见过,毫无表演底子的人敢这么应下荒唐的口头邀约。” 而且还的的确确做成了。 “谢桔总夸赞。”裴轻舟作揖恭维。 “有病。”切入下一个正题,“找录音室到底干嘛?” “暂时是个秘密。”裴轻舟接着恳求道:“今天的话能不能不跟陈暮江说?” “呵,你秘密可真多。” 她秘密算多也不算多,至少七分已浮出水面。 相比裴轻舟看电影的消遣,陈暮江上午忙的多,八点多带糖糖出门,去公司检看送审的样品,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一同后期制作的同事再改改。 * 陈暮江出新影视大楼时,已是中午,接一通出人意料的电话,又带着糖糖去了机场接人。 这个人比她处事稍高调,远远有粉丝立牌在晃动,以及一些零散的举麦记者。 怕糖糖被拍到,便让她在车上等,陈暮江独自到接机口,吵吵嚷嚷的一群人十分注目,无须过多辨认,离人群密集的那片几步远,静静看着。 “苏导,请问您这次到江北来是有新作品吗?” “苏导、苏导、请您回答一下吧?” 苏晚黎停步,摘掉墨镜,轻抬下巴,半径以内的人皆进眼中,淡淡一笑。 吵闹声即刻停下,人脸同灯牌一样,恋地朝向这个刚到陌生之地,却并不让人倍陌生的女人。 有人躬身上前麦:“苏导,请问您是要有新作了吗?” 苏晚黎未接麦,稍斜身子,望着不停递上的期待的目光,振振说:“是。” 一片沸腾声中,她未多停留地抬步离开,记者与粉丝不再相,让出人墙通道,相机声与高跟鞋迭响起,墨镜戴回,皎洁的眼睛不再示人。 “喂,暮江,你在哪儿呢?” “黎师姐,你再往前走两步。” 陈暮江朝抬头寻觅的苏晚黎扬扬手,挂断电话,等人到身侧。 “年岁都差不多,总是客气叫师姐,显得我们很疏远啊。” 苏晚黎摘掉墨镜,粲然笑笑,红皓齿,哪怕无人簇拥,也会让人停步相看,猜测是哪位明星私访。 “哎!那是陈编吗?竟然跟苏导一起!” “她俩不会要合作了吧?!” “陈编和苏导顶级配置啊!前缘再续?!!” …… 几个娱媒记者喊着走着快到二人跟前,陈暮江侧头一看,未答苏晚黎的话,径直引人先上车,免得又被记者上。 到车上,苏晚黎坐上副驾后才发现糖糖也在,两只小眼睛一直盯着她,像是不认识了,便回头搭话。 “糖糖,我是黎姨啊?你四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糖糖鼓着腮,思索回忆,等陈暮江发动车时,她也没太想起来,只礼貌笑笑,问了声好。 “四岁她还不记事儿呢。”陈暮江帮忙开。 “也是,你还总忘记我让你喊名字这事儿呢。”苏晚黎将墨镜放置副驾的收纳台,看眼陈暮江。 她与陈暮江同门拜读,自上次合作后,已有三年未见,今一见倒觉陈暮江与以往有彩的多。 陈暮江望着拥挤的路笑笑:“总习惯地叫出口罢了。” “那你可要赶紧改改了,我听着不舒服,而且说不定我们又要合作了,要常见到的。” 到饮品店。 糖糖看着眼前的橙汁,计算起还要多久才去舞蹈室上课,因为她实在是听不懂陈暮江与苏晚黎的谈话,只晓得是工作上的事儿。 “你想我写剧本?” 听完苏晚黎的想法与构思后,陈暮江觉得故事的主题和内容确实不错,只是不太明白苏晚黎自己就可以写的本子,怎么还要她帮忙。 “我觉得你应该会比我写得更好。” 苏晚黎看眼饮品店内部装饰,倒觉得安静,也隐蔽,因为进门时她便发现连店名都只是手写的小木牌,悬在门上,要不仔细看,约莫都认不出这是个店面。 “你可太谦虚了,晚黎。” “这不是谦虚,这是老师在我耳边念叨亿遍的事实。” 两人倒不是恭维对方,而是出于内心的欣赏,苏晚黎是拿奖多,编剧兼导演的身份原本就足够引人,何况年轻美貌的加持更让她注目,相比陈暮江的低调,苏晚黎高调的多。 现场活动、媒体采访、杂志拍摄……样样不落,娱乐圈正喜这般来回转圜,愿意曝光的人,苏晚黎良好的家世也给予了她这份应对名利场的能力,所以她落落大方,从不畏惧。 陈暮江偶尔佩服,甚至于欣赏,藏于内心的还有一种向往,向往能成苏晚黎这般的人。可以不如她耀眼,游刃有余地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但至少要像她一样能够拥有完整的梦想。 黯淡的目光转瞬即逝,陈暮江随即问:“老师身体还好吧?” “去年刚去拜访过,身体不错的,还念叨着让你有空去呢。”苏晚黎口橙汁,口很好。 “等忙完这阵儿吧。”陈暮江看看时间。 “你赶时间啊?” “晚会儿要送糖糖去舞蹈室。” 糖糖朝陈暮江努努嘴,表达烦躁,陈暮江抚地摸了摸她后脑勺,表情才算平静些。 “那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正好去合作方那儿一趟。”苏晚黎敲敲橙汁又说,“好的这家。”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糖糖万分认可地点头。 同不相的人达成认可,通常是真的认可,不掺杂其他。 陈暮江对这份认可没发表太多意见,只笑了笑。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