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韩大主席支持啊!」王绍屏只说了这一句,就错身让过韩復榘,直接和后面的张伯苓握手:「张校长大驾光临真的蓬蓽生辉,我和韩主席正商量要筹办一个全国的教育研讨会,主要是比较各国的教育制度,就此检讨我国各地现在各行其是的教育体制规划,如果能形成共识,拟定一些方案,这样让跨域的各级学校要衔接也比较容易。当然,我们不是官方质,就是研讨之后,给中央和各省一个建议,这件事还非得张校长来主持不可!」王绍屏一开头就劈哩啪啦讲了一连串,算是有捧到韩復榘,但是却故意冷落了沉鸿烈。他现在和这个时代的梟雄打道也多了,多少知道一些手法了,虽然刚刚没听出来韩復榘闯了一丁点小祸,但直觉上却觉得沉鸿烈应该是有求于自己,自己姿态不用摆太低。 但礼貌还是要讲的,所以和张伯苓寒暄几句后,他又转向沉鸿烈:「该称呼沉市长还是沉司令?您怎么有空来这小乡下?」沉鸿烈刚刚对韩復榘的话起了点疑心,所以没有直接亮出底牌:「都好,我是陪客,就是陪张校长来化缘。」张伯苓接口:「对的、对的,我脸皮薄,找沉市长来替我壮胆。」 王绍屏看自己一个人敲不开沉鸿烈这个乌壳,于是转换话题:「两位来的真巧,刚好吴佩孚吴将军来作客,今晚要给他接风洗尘,也顺便给两位接风洗尘。两位先休息一下,吃饭时间,我们边吃边聊。」 张伯苓觉得王绍屏好像避谈捐助的事情,以为事情没有希望,于是客套的说:「王先生您忙,我们随便找个小餐馆,对付两口就行了。」 王绍屏知道张伯苓会错意了,立刻再说:「张校长怎么这么说,您千里迢迢从天津过来我这个小地方,我怎么能怠慢你呢?我是担心您累着,先让您休息一会儿,不然怎么有神和我谈教育投资的大事呢?我和韩主席还期待您来山东开一系列分校,最好从幼稚园、托儿所一路开到大学。」 韩復榘马上帮腔:「对的、对喔!我们昨天才聊完这件事,台生有个非常复杂的教育计划,我听了都头大,所以我就跟他建议找您这个专家来评估、评估,没想到您今天就到了。」韩復榘真是怕了王绍屏忘了他的功劳,不断的提醒着他。 王绍屏实在有点受不了,于是对韩復榘说:「是啊!多亏韩大主席的建议,我立刻就请天津的好朋友联络您了。我和韩主席讨论好,打算在烟台先设个工业大学,设立研究院来研究如何开发烟台港,今早威海卫的徐祖善专员也来了,我还想晚饭的时候把他也拉进来讨论,怎么把威海卫和烟台拉成一片特区,一起发展经济和教育…。」这是给韩復榘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反正外人不知道两人说好是谁邀请的,王绍屏点一下韩復榘,又送他个面子;给张伯苓则是一个希望的支票;给沉鸿烈却是一个同样来要钱的竞争对手。 韩復榘心底狐疑:「有吗?昨天我喝多了吗?怎么完全没印象?徐祖善来了啊?没见到啊?」头上一堆问号,但嘴上还是说:「对的,对呀!我们昨天谈了半天,我是个大老,没啥创见,所以就盼着您来啊!」 张伯苓一听,知道自己误会了,于是改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们晚餐的时候好好聊一下。」 沉鸿烈一听,的确有点急,但又怕自己一馅,条件就得给多了,于是面不改似开玩笑地说:「徐专员也来了。那韩主席、王先生不能后此薄彼啊!青岛市的条件也不错啊!」 王绍屏知道他上鉤了,装作为难的说:「条件真的也不错,就是麻烦多了,先是德国,后是本,不知道这些列强是怎么了,非选这块地方不可?」 沉鸿烈一听有戏,于是就说:「王先生知道的那些是老黄历了,现在还好,租界收回之后,德国只剩商人,本驻军也不多,就保卫使馆区而已。所以现在安定多了,王先生来投资。」 王绍屏也不打算姿态摆得太高,就接口:「这样啊!那可要和沉市长聊聊了。」沉鸿烈对中央的讯息并不畅通,所以本不知道王绍屏兼任山东通总办,正打着他青岛市发展的主意,所以很高兴:「!!这几天叨扰,王先生随时指教。」 本来寒暄差不多,两位客人就要去招待所歇息,结果长辈团来了,当然夫人团也适时出现,于是大家又坐下来。小咪让人端上点心、茶水,又变成茶会。王绍屏溜回去睡觉的想法,就真的成了泡影。 宾主都落座之后,王绍屏先把他教育学科分级,改良教学方法的构想说了一遍。张伯苓一听完,就马上指出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构想很好,发前人所未思的构想,就是钱会花多了些,师资的要求也高了点;其次,普通科很好,但职业教育衔接的问题,台生没有深入提出。这方面有构想吗?」 王绍屏还未开口,韩復榘立刻打岔接上:「是嘛!是嘛!我就说钱会多花,老师会不足…。」王绍屏立刻打断韩復榘:「我祖辈有句话:『苦不能苦孩子,穷不能穷教育』,还有个旁支的长辈曾说过:『教育不是做罐头,是种盆栽,每颗盆栽都有自己的型,我们只能帮忙修剪,任其自然成型,却不能扶直歪!这样就只是匠器!不能变成人才』」张伯苓听到这两句话鼓起掌来:「台生家教之渊博大气,可谓渊远长也不为过!」 「职业教育,我的构想是自成体系,我们可以在小学高年级就开始试探天赋和兴趣,不过学生可以自由转换跑道,念了这科不意,一年后可以自由换科;也能换回普通科,但无论如何换,学生都得另外找时间自行补课,我们可以不收费开暑期班、寒假班、夜间班,但学生得付出时间的代价。探索生命的意义本来就得花时间,不可能随意浪费资源。这样一来,学生才能坚定自己最后的选择。达到所谓择其所,其所择,执着不悔的地步!」 「好!好一个其所择,执着不悔!」张伯苓再度鼓掌,然后说:「这样就只剩细节了,课程目标、时数和教材这些而已。」 「我们老家都有,可以搬来给张老指导一下。」王绍屏再度发挥文抄公…不!是复印公的巨大能量,打算把所有台湾廿一世纪末採取的教育革新:「廿一世纪公民意识教育」全搬出来。 「关于职业教育还有一项关键的构想,那就是职业是变动的,我的构想是一年要和產业界开会,检讨学科、科目、教材等等的异动,而且建立终身学习的制度。我不认为有一个职业会没有创新,就像电池用久了需要充电一样,知识也是需要不断充电的。所以我们也要重视成人教育,尤其是当父母的教育。我们老家说,小孩千错万错,都是从家庭教育开始错!现在多盖教室,以后少盖监狱!现在多开课,以后不会少一个!意思是犯法被毙社会就会少一个。」王绍屏补充的说,父母养成教育在廿二世纪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怀孕,准父母除非身故,都必须受养成教育,接受身为父母应该知道的法律;儿童保护法、青少年保护法…等等,还有儿童、少年行为学、儿童、少年心理学…等,课程之重不亚于念大学,而且小孩到一定年龄,父母还得据小孩年龄回训,如果拒绝或没参与,最严重的将面临牢狱之灾。这样的制度让犯罪率直线下降,但缺点是导致生育率一直无法提高,因为想要当父母实在太可怕了!但王绍屏还是准备推动,节略版也好,总不能让纯真的小孩总被无知的父母荼毒,养成这样那样的坏习惯。 张伯苓听完点点头,却没发表什么看法,毕竟太先进了,心里还嘀咕:「有钱也不是这样花法吧?这是全民办教育的做法吧?士农工商都不用工作了吗?」张伯苓无法想像科技新月异的年代,不自行进修,本找不到工作的情况,毕竟现在中国还是农业社会刚向工业转型而已。 教育的话题在张伯苓沉默之后,就大概结束了,尤其是王绍屏最后一句:「张老,我提供一些书面资料,您研究研究,我们改天再讨论。」说完就完全转换话题了。 非常会看脸的韩復榘当然又堂堂登场了,他可是知道主要目标是沉鸿烈。先前王绍屏又提了烟台、威海卫的暗示,他整个脑筋高速转动的就是怎么据王绍屏的提示,把港务的话题打开。歷经这么久令人头昏脑的教育研讨,本不关心的他,没听进去,专心思考之后终有所得,于是他开口开始他的神转折:「关心教育很重要,但是我认为关心填肚子更重要,我底下一群老百姓还没饭吃呢!想起来我就心痛,就纠结,台生啊!你能不能出出点子,让我治下的老百姓有饭吃呢?」 韩復榘不愧是政治老手,从港务想到经济,从经济归结到吃饭,就这样,他一句也没提到经营港口,但却顺利把球做给王绍屏。 王绍屏果然不是猪一样的队友,而是神捕手。顺手接过来,就能传出去。「我老家说:要想富先修路,想大富走出路!意思是通建设非常重要,内陆修条路,互通有无,就能做生意做到小康;若是在沿海,那就修港口,搞外贸,这就能走出去赚世界的钱,不然至少也能引进来,让洋人投资,一起赚世界的钱,这样就能走出大富的一条路。」 沉鸿烈听了很兴趣,也没想到这是为自己挖的坑,于是问:「外贸我知道,但洋人投资不就是赚我们老百姓的钱,怎么会一起赚世界的钱?」 王绍屏偷偷在心里给沉鸿烈按个讚:上道!然后说:「在我老家,我们替洋人做代工起家。」然后就开始把三个经济型态替代的阶段论再说一遍,之后补充说:「洋人刚开始会不放心,怕商业机密外洩,所以他会来设厂,想要用便宜劳工,但一切都自己做。不过后来他会发现,全部自己做,不如发包给下游小厂做,原有已经设好的工厂则专门做组装,这样也能保密,又多节省一笔组装低廉工资的成本。 我们后来租了一大块地,和英国人讲好,叫做境外加工出口区,税收很低,但產品不内销,完全出口,结果我们和英国人都赚很大。因为投资多、工厂多、產量大,薄利多销反而赚更多。如果我们能再加上香港那样自由港的模式,只收单一税,那会赚更大。可惜英国在新加坡已经有自由港了,他们不准备在马来亚也搞。」 沉鸿烈点点头,有点心动,还想再问仔细一点。王志平就进来通知吴佩孚、冯玉祥和林蔚都到了。 大家开始陆陆续续走向餐厅,沉鸿烈拉了韩復榘一把,两人落在眾人后面,沉鸿烈悄声问:「刚刚王台生说的那些,韩兄懂吗?」 韩復榘也低声回应:「懂?我懂的话,那通总办就是我来做了。」 「什么?」沉鸿烈不自觉地拉高了一点音量,韩復榘这时才猜到沉鸿烈本不知道王绍屏的官方身份。以他的歷练不会不知道他又犯了一个新的错,可能会使王绍屏蒙受重大损失,甚至让谈判破局。于是他决定装蒜到底,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张伯苓,然后随便找个话题聊起来。 韩復榘这个动作更令沉鸿烈相信韩復榘和王绍屏一定对自己早有预谋,只是自己提早自投罗网罢了。心里有底之后,就无所谓主动被动,关键在开什么条件。于是沉鸿烈决定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手上有什么筹码,什么筹码比较值钱,他决定让王绍屏来告诉自己。 通常对一个自己陌生的谈判,耐心是个好策略,尤其自己已经知道对方有意愿,那自己就只要坐等开价,再抬价就好。 尤其对方是通总办,天然就被职位的任务所限制。自己可以不开发青岛,但王绍屏不行,最多大家一起拖,王绍屏可以先开发别的港口,但在山东,要搞通建设,要做港口,就绕不开青岛。打定主意之后,他就等王绍屏开口,自己不再积极扑上去。后来在餐桌上,沉鸿烈果然看到徐祖善,但他心底也不着急了,悠哉悠哉等王绍屏开价。 假如王绍屏知道就是韩復榘让他付出更多的代价才拿到青岛,那么他一定不会在意让小再次扮鬼把他吓到死。 饭后,由曾昭吉、杨钧主动邀请韩復榘和徐祖善留下来商议威、烟地区联合开发计画。这次是二咪简报,由于烟台是规划成重工业加工出口区,所以对加工出口区这个议题深兴趣的大伙全都留下来听,当然沉鸿烈也乐得随大,隐藏在人群之中,以便伺机而动。 「原来是这样啊?和洋人合股,进口海关不收税,出口海关只收產品附加税,初期免收营业税及其他杂捐,主要获益是合股股份收益和技术收益,以便扶植代工小厂。」冯玉祥觉得豁然开朗,沉鸿烈也茅赛顿开,知道自己在加工出口区该开什么价码。浑然没有王绍屏先前担心,沉鸿烈会担忧名声问题,因为他现在完全了解出口区的规划,整个心眼都鑽到钱堆里,哪会想到会有人抨击这是新租界。 由于烟、威地区转口贸易不盛,王绍屏也没有规划这个方向的发展。这让沉鸿烈找到主动出击的方式,那就是提问:「那这家加工出口区和自由港有什么不同?」王绍屏以为沉鸿烈上鉤,于是让二咪讲讲两者差异:「出口区的任务是出口,自由港范围更大,完全地允许国外货物和资金自由进出的港区,并对货物免徵关税,允许在港区内进行改装或分包,甚至加工、长期储存或销售等业务活动。如果商品是继续出口还是免徵关税,但如果是进口到国内,那就得按海关税法徵税,最多给予部分优惠。」沉鸿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就又不开口了。 曾昭吉看沉鸿烈似乎有点意动,于是代替王绍屏主动出击:「沉市长是不是也想要规划类似的开发案?」沉鸿烈两手一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啊!招商引资也要先前投入,做好三通一平的基本建设吧。」沉鸿烈现学现卖,把刚学到名词直接用到谈判的示弱敌上。 「如果沉市长有兴趣,我们可以商议商议。」还是曾昭吉代为出征。 「我的麻烦不小,先是东北海军的欠餉,不能不管啊!青岛市工资也欠了三个月,不仅拿不出钱来,一开始还得要先还贷款;得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不然青岛市市政府就是个空架子。」沉鸿烈开始暗示的开条件。 王绍屏不怕他开条件,就怕他不谈,于是向曾昭吉使个眼,曾昭吉会意,又开口:「这些是小问题,主要是沉市长要有决心…。」于是双方就开始进行磋商。 原本王绍屏打的主意是港区和市政分开,无息贷款加捐赠解决青岛市政与东北海军问题。 但最后商谈结果,无息贷款和捐赠,沉鸿烈还是要的;自由港他可以不管,但要负担东北海军薪餉和补给,进口收税的部分还要补贴市政一定比例;另外,境外加工出口区的税,他也要收一半,并且用来抵押,让市政府贷款,以便入股合资企业百分之十的股份。 这下看来王绍屏大出血,但是长远来看,还是烂在锅里,只要好处都在国内,政府不贪污,那么对于未来青岛发展就有好处,青岛发展顺利,经济规模大了,王绍屏当然好处也不会小。 当大家一起握手,并举茶杯,以茶代酒庆祝最后合作成功时,王志平进来通报哈利来访。「哈利通常睡得早,会有什么事吗?难道是他太太身体出了状况?」王绍屏疑惑的看了小咪,小咪摇摇头表示不是他太太身体出状况。王绍屏带着疑惑,只好走出餐厅门外去接这位美国好朋友。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