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顿,想到什么。 周六还有补课。 ……真的要去? ……去。 头顶的破风扇不停转着,嘎吱嘎吱。 结果两人之后又聊到了友枝。 “真奇怪,你们好像真的没见过几次。”沈归京捏着下巴,一边细细思索,“哦也是,七岁那年你因为肺炎去城南住院,正好错过她那次回镇上,然后每一年的节你也都跟我们家一起在市区过的……” 她甚少回来的那一次,是美和婆婆去世的时候。 但出殡当天,祁凛并没有去送。 大概是那时他还不能够接受吧,自己唯一视若至亲之人的忽然离去,过了好久,才从悲痛里慢慢走出来。 沈归京想着。 那段时间,眼前这少年的脾气真是差到可以,赤峰镇的街头巷末,男生沉闷而重的拳头一下下重重地落在混混们的身上,因为他们对镇上死去的老人出言不逊,又肆意取笑。 当时他们在路边的饭馆吃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刺耳的笑声,几个混混在拿友美和的死打趣开玩笑。 “这么大年纪,死的好,哈哈哈……” “谁去磕头啊,她配吗?” 沈归京摇头,在心里为他们默哀了三秒。 果然祁凛放下筷子,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过去。 他拽着一个人的衣领狠狠朝对方的脸打过去,下手狠厉,毫不留情。 少年的神情暴戾又狂野,一双凌厉上挑的丹凤眼觑着透着轻蔑,即使他被四五个人围住,也依旧打的又狠又疯。 几回合下来,额头渗出的血花染红了衣襟,单脚把人的脑袋踩在地上,随意转着手里的铁,少年略微一挑眉,勾出漂亮又残忍的笑容,瞳孔幽黑至极,扫了一眼四周,整个人的气场又疯又可怕。 令人心惊。 他是在那段时间里,街边的混混们最不敢招惹的,南马街的暴力疯犬。 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彻底变的。 变得冷漠,暴戾,不可接近。 不了解他的所有人都怕他,觉得他就是个疯子。 “我不大清楚,你们见过没有?”沈归京又问了一遍。 闻言,祁凛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帘,手撑着后脑勺,眼尾颤了颤,语气平淡:“见没见过,很重要吗。” 那天在巷子末揍人时,祁凛并没有一眼认出来十七岁的友枝。 她容貌变得更致漂亮了,其实相差并不大。 后来他的记忆回溯,便回想起在十五岁的时候,两人曾经其实是见过一面的。 ——在灵堂上。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彼时十五岁的祁凛身上带着打架的淤伤, 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刚好没多久,是被街边混混拿壁纸刀划伤的, 打完架那天他一个人到医院去针,大概是麻醉量不够,针到最后时已经失了不少药效,针扎的刺痛密集袭来,他出了一身冷汗,却仍咬着牙一声不吭。 等合完成之后,伤口已经疼到没有任何知觉。 回家后祁凛发高烧,于是躺在上浑浑噩噩地歇了几天,最终好了。 他到园子里摘了几个成的柿子,到水果店买了只大西瓜和一箱牛,准备到医院看望那个老人。 结果到了之后,才知道友美和已经不行了。 突发心脏衰竭。 “一下就没的。” “”甚至都来不及进icu抢救。“ 听到这两句话,他手里提着的西瓜被砸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祁凛死死抿着角, 低头,良久不发一言, 他靠在医院冷冰冰的墙壁上, 手指紧握,指甲直直扎进手心里。 眼泪顺着他的下巴滴在地面。 他听到走廊对面的友家男人们, 正低声音说着什么话。 “小zhi正在中考,现在千万先别告诉她和她妈妈,等过了这一天我们再……” “知道了。”他听到那个男人沉声说。 【小zhi】 这个名字在祁凛的耳边不停回。 谁啊。 那个人的外孙女? 祁凛茫然麻木地想着, 立在走廊里, 觉得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密密麻麻像是被蚂蚁啃咬着。 他低头一看,原本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了。 夜晚,他想起友美和的嘱托。 于是拖着高烧后无力的身体,去参加考试。 六月份的三伏天,风一吹汗就竖起,回暖回凉的,中午却是当头,温度极高,晒得人五脊六兽。 两天过后中考结束,所有人都撒了似的在外面疯玩,唯独他没出去,而是拿一卷绷带随便包了包还没好的手臂,然后独自走去友美和的灵堂外面帮忙。 搬东西,糊纸祭,一沓沓的纸钱金元宝被叠出来,堆了几个纸箱子。 纸人纸牛,扁担轿子。 赤峰镇上的丧葬事宜一向搞得非常厚重,呆了半天下来,整个屋子里都是剧烈的烧灰味,热浪席卷,闷热难当,像是身在一个巨大的烟灰炉。 有围在灵堂外的和尚们拈着佛珠,一遍遍诵经,烧纸盆中烟雾不断缭绕,巨大的烟灰味呛得人直咳嗽,孝子们披麻戴孝跪在屋里,管丧事的大拿站在门口洪亮地吆喝着,招待那些前来吊唁的一波波汹涌的镇民们:“一叩首,二叩首,孝子还礼谢了——长长的拖音伴随着前来吊唁的人们或真或假的哭声和夸张的举止,就像是一场场滑稽丑陋的木偶戏。 中午,蝉在枝头没完没了地叫着。 祁凛捏着一盒饭大口吃着,菜很难吃,可是没关系,他饿了,吃完后,他拧开矿泉瓶子灌了几口水,只觉得喉咙在不停地冒烟。 苦夏。 他在心中默念,喉咙仍干渴麻木着,看着地上的两波蚂蚁,争夺啃食着溅落的米粒。 他撑着地面起身,忽然捡起一块石头狠扔进水塘,“扑通”重重的一声,有人骂他,他不理,兀自盯着那片泛起涟漪的水面,目光沉寂又乏味无生。 哭不出来了,哭泣很丢人,他不想哭,而更多的是麻木。 头顶的太又烈又热,晒得他眼睛发痛,他用指腹大力着眼眶,直到眼睛都发红,也不停止。 ——去他妈的吧。 ——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 他默默地想着,眼底淡漠无生。 直到一道紧急的刹车声忽然响起,车胎摩擦土路地面,声音刺得人耳朵发。祁凛抬头看去,见一个白衬衣的长发少女下车,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一进去就扑通一声跪倒在灵堂。 她扑在那具玻璃棺木前,嚎啕大哭。 那声音既脆弱又撕心裂肺,像是失去了至亲的可怜幼兽,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的。 一串串泪花砸在地面的蒲团上,那少女伏低身子,眼尾也晕开一片片显眼的红。 祁凛被她吵得够呛,这几天围在灵堂里此起彼伏的哭声实在太多了,让人麻木又厌烦,而唯独她的,那么让人记忆犹新。 他靠在墙角,听树上蝉鸣不休,听灵堂里那少女嘶哑的哭声夹杂四周喇嘛们吹拉弹奏的悲苦哀乐,就像是一首连缀不断的丧歌。 祁凛心里先是觉得这姑娘肺活量可真大,过了一会,他发现那边忽然没声了。 他疑惑,索抬脚走过去,这才发现她已经哭过去了,少女纤细的身子倒在蒲团上,两边肩膀微弱地起伏着。 女孩的母亲已经哭的肝肠寸断,无暇顾及到她,他左右看了看,见周围人都没注意,他只得自己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女孩的身量纤细,纤长的手臂被祁凛抬起,绕过搭在他的脖颈上,起身时,她的头颅无力地搭在他肩膀,柔软的发丝垂落碰到他手臂,的。 祁凛轻轻拍拍她的脸,“喂,还活着吗。” 语气无比冷漠。 她哭的一一,早已经没有了力气,漆黑的眼睫颤抖着,上面结着泪珠,一张小脸上也全是蜿蜒不尽的泪痕。 这少女哭的很惨,被扶起来,像只没了气力的小动物似的,软绵绵地倒在他的臂弯里,头一歪,不省人事了。 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就这么悲伤吗。祁凛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想。 那为什么之前不来看看她呢。 明明她有那么长的时间,还有血缘。 她攥着他的手指,像在汲取温暖,祁凛错愕,却没挣。 身体滑落下来,他稍微施加力气,不让她掉下去。 友家人见状连忙跑过来,忙不迭地冲他道谢后,把少年怀里已经哭昏过去的女孩给抱走了。 // 他记得这些。 她却忘了。 但这不重要。 回忆结束,祁凛神淡漠地看着窗外夕。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