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多少了?”苏嬷嬷问。 阮阮支支吾吾:“一、两成吧。” 留仙裙下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此刻掀起淡淡的桃花。 姑娘自己恐怕还不知道,这肤有多么娇勾人怜,再加上书上学到的那一两成,恐怕世上男人都要丢了魂,甘为裙下之臣。 只是他们的君主,又岂是寻常男人? “你也不用如此紧张,陛下身子不大好,清醒的时候不多,眼下疗毒是头等紧要的。”苏嬷嬷见她浑身绷着,叹口气了实话,“今之事只是以防万一,倘若陛下幸了你,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幸…… 阮阮不慨文字的深,以暴君的情,恐怕醒来便要了她的命,这自是不幸; 倘若幸了她,恐也是不幸。 手里倏忽一重,坠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苏嬷嬷讶异地抬眸。 阮阮垂下头,目光悲戚地说:“今多谢嬷嬷教导,只可惜阮阮恐怕用不上了,这身珠翠与衣裳若能随我去,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她知道求人办事免不了许一些好处,尤其是在吃人的皇大内。 倘若果真命绝于此,来世她定要投个好人家。 望着细腕上镶嵌宝珠的银镯,阮阮眸光微动:“我也不知道人死后葬于何处,只盼嬷嬷心疼我,想办法备副薄棺,让我体面地离开。” 苏嬷嬷:“……” - 玉照。 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傅臻不喜黑暗,因为黑暗深藏未知的风险,让人难以掌控。 故而即便是在深夜,玉照也灯火尽燃、明珠璀璨,宽大的绣金帏光溢彩,每一处角落都光华耀目。 皇帝病情凶险,深夜的玉照也不乏轮守的太医和人,多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伺候,众人心照不宣地退到外殿。 其中一个圆领青袍的管事走过来,向阮阮躬身福了福,温言道:“奴才是玉照太监总管汪顺然,今晚就劳烦姑娘好生照看了,倘若陛下有毒发作的迹象,姑娘切记第一时间唤奴才和太医进来。” 阮阮点了点头,这个公公年纪大些,看着面目慈和,脾气比带他们进的那个太监好多了。 众人鱼贯而出,没有人敢闹出一丝声响,殿内很快恢复了深深的沉寂。 阮阮有些无所适从,一颗心已经跳到嗓子眼。 她低眸看了看自己,心想暴君醒来一定不愿看到殿中站着个红衣女鬼,且站得太远,若是暴君醒来,她并未发觉,岂非误了大事? 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檀木边,在帏旁跪下。 淡淡的香气拂过鼻尖,与她身上的木芙蓉香不同。 这种香清沉、温润、醇厚,能让人平静下来。 男人呼清浅,殿内依旧是一种落针可闻的状态。 阮阮缓缓抬眸,隔着宽大厚重的帷幔,看不到暴君的面容,却觑见了在外面的一只手。 修长,白瘦,肌骨匀称,宛如白玉雕成,能看到手背上凸起的青血管。 阮阮怔了怔。 一双大杀四方、残忍暴戾的手掌,竟会这样白净漂亮么? 至少,至少该是宽大粝的,能一把拧断人脖子的那种…… 阮阮思忖至此,有种莫名的窒息袭上咽喉。 上的男人生杀予夺,掌握天下人的生死,而她此刻就在蛰伏的凶兽身边,命悬一线。 她低吁一口气,又垂下眼,不敢再看。 相比之下,阮阮的手不好看,冬天会生冻疮,有时候仅仅红肿,严重时还会皲裂。 不过,倘若能让她活到冬天,就算十手指全都裂开,她也不在乎。 灯火通明的大殿消解了几许困意,可多以来的劳累还是令她眼皮沉了沉。 不知过去了多久,堪堪要睡去时,膝盖的疼痛又让她清醒过来。 她才想起来,膝盖不能久跪。 阮阮轻轻抚了抚膝盖,那是小姐给三公子写信被老爷发现的时候,她偷偷替小姐罚跪时冻伤的,至今还留着病。 当时夫人是这么说的:“璇儿怕冷,跪不了雪地,何况主子做错事,自然少不得你们这些下人的过失,替主子受罚也是理所应当,此次就当吃个教训吧!” 可那,她穿着小姐的衣裳,裹住头面一个人瑟瑟发抖地跪在雪地里,冻到睡着也没有人来唤她起身。 老爷去衙门处理要务,以为夫人舍不得小姐久跪,到了时辰自会让人起来,可那天小姐在屋内睡着,夫人在佛堂抄经,所有人都忘了她。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膝盖传来细微的刺痛,她皱紧眉头,忍不住轻哼了声。 这个世上没人知道,她怕疼,怕得要命。 可谁会关心一个丫鬟怕不怕疼呢? 横竖暴君也没有醒来,没有人看着她,就算偷个懒也没什么吧。 她吁了口气,放松背脊,松泛地跪坐下来。 烛火在眼前晃动,酝酿出几分睡意。 失神间,阮阮没有注意到榻上那只手微微动了动。 第4章 难不成这软枕是……是暴君…… 这几个月以来,傅臻时时刻刻都在忍受身体中两种力量的冲击与折磨。 即便是昏之中,整个人也恍若置身疆场纷的马蹄之下,每一刻都是撕裂般的疼痛。 他先天患有头疾,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发作之时头痛裂,整个人暴躁易怒乃至癫狂,似乎只有杀人才能缓解身体里的烧灼。 这样的烧灼淌在血里,深入骨髓,药石无医,成为伴随他整整二十余年的痼疾。 而自从中了那一箭,他明显到身体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箭伤于他而言不值一提,这些年在战场受过的伤比这严重的多得多,早已视若等闲。 蹊跷的是箭尖上的毒。 毒入体,身体中又多了一股冰冷的力量。 如同寒刀雪剑般游走于血脉之中,与之前那股炽热剧烈锋,两者暗暗较劲,又同仇敌忾,拿出一种至死方休的气势。 只要他还在呼,这样的痛楚便一分都减缓不了。 偶尔撑着醒来一次,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 他总要看看,拿命挣来的这座江山,还能在他手里残多久。 傅臻素来不喜人近身,能入喉的东西他向来谨慎,那些趁他昏往他口中偷偷灌药的狗奴才,无一例外被他扔出去杖毙。 早在边疆时他便知晓,此毒为北凉独有,几乎无药可解。 寻常的解毒汤本毫无作用,美人血更是神乎其神,说不准还会让他死得更快。 他在心内哂笑一声。 这世上也从来无人愿他活,不是吗? “唔……阮阮痛。” 半醒间,耳边倏忽传来女子低呻,宛若梦中呓语。 傅臻眉头一凛,周身迅速戒备起来。 殿中有人?还在他榻边?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哪怕只残存一丝意识,身侧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而傅臻无论是内功的造诣,还是力量的应对,在当世都少有敌手,纵然有头疾与剧毒在身,也不足以对他造成太大限制。 因而即便昏在,朝堂后那些蠢蠢动之人,也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内取他命。 因为他若不死,死的便会是他们。 对于威胁,傅臻从来都是斩草除,从不手软。 而他亦可以确定的是,身边这个女子,力量低到足以令人忽视。 他眼皮虽未抬,头脑却一片清明,只通过听觉,便已将她的一举一动了然于心。 想让他死的那些人,如今已经这般捉襟见肘了么?竟派这么个废物来取他命。 傅臻心中一哂,等了许久,也没听见那女子有任何动静。 她在等什么? 傅臻冷笑,倘若她当真有任何越轨之举,他会毫不犹豫地掐断她的喉—— “啪——” 手背倏地一沉,落了个温温软软的东西。 傅臻几乎在同一时刻霍然睁眼,冰凉的目光扫过身侧那个茸茸的脑袋。 “……” 小东西。 竟敢在他身侧安睡,还将脸砸在他手背上! 傅臻一时竟分不清她是真蠢还是伪装。 若是蠢成这样,真是没眼看了。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