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力气太大。 幸而她头埋得低,又有殿灯火的映衬,谁也瞧不见她面颊绯红如霞。 阮阮浑身紧绷着,强自抑着不去颤抖。 殿内开了小窗,却还是觉呼不大通畅,脑海中那一团麻越扯越冗,牵扯她脑袋越埋越低,倘若他抚摸到她的掌心,一定会发现她早就出了一层汗。 紧张是一回事,可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抵触了。 他的手宽大且温热,将寒夜的冷意一哄而散,这种被牢牢包裹的觉实在是安全爆棚。 哪怕仅仅片刻,也好似填补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空缺。 幼年她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人牵着她的手到处跑,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开,可后来她在一个地方等啊等,目烟熏火燎,四下一片茫茫,她哭着喊着去找那人,却怎么都寻不到。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会握住她的手。 又不知过去多久,她渐渐察觉膝下虚浮了。 地垫是极软的羊锦垫,理应不会有所不适,可……这握得也太久了,久到……像是已经被罚跪一个时辰。 他怎的还握着? 一句话也不说,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心里百转千回,亦在砰砰直跳,紧张到连带着那大掌之下的指尖都轻颤了下。 终于,手腕倏忽的一道力道,将她重重往身前一带。 阮阮不由得深了口气,恍恍惚惚再一回神,眼前已是男子矜冷清绝的一张脸。 眸光沉邃,鼻梁英,轮廓致。淡淡的沉水香气息冲入鼻尖,还携着残余的茶香,清冽干净,没有半丝的苦意,却又烫得人慌张局促起来。 她几乎是当即将眼眸垂下,浓密纤长的睫羽在眼下扫了一圈影,玲珑又漂亮。 良久,听到男人低低一叹,“阮阮。” 他喊他的名字。 可阮阮不大敢应,她下抵着他的腿,间还挨着他滚烫的大手,瓣几乎贴到他下颌,这样几近暧-昧的姿势,教人怎能不心猿意马。 仿佛她此刻应下一声,就答应了某种邀约。 男人又笑一声,每一次吐纳都落在她脸颊,他试着歪垂下头,去捕捉她藏于眼睫之下的怯怯鹿眸,“怎么,想造反?” 他话声里掺了浅淡的笑意,喑哑中透着几分轻松愉悦。 离得太近,连那带笑的尾音都像是长了脚似的,一点点顺着她的耳廓爬进来,酥酥麻麻的觉在身体里蜿蜒成一座山脉。 她忍着颤,摇了摇头,又羞又窘。 此刻搜肠刮肚地去回想那册上的内容,却发觉自己过度紧张之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倘若不是被他这样抱着,她恐怕早就落荒而逃,跑到殿外吹冷风去了! 傅臻幽幽凝视着她,忽然嗤了声:“谁教你的,勾搭只勾搭一半?有始无终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阮阮。” 她紧张得屏住呼,半晌才抬起头,朝他干干一笑:“陛下手还疼吗?” 隔这么久,就是带血的伤口也结痂了吧。 可傅臻却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你若不提这一茬,朕都快忘了,这一提起来,倒果真还疼着。” 阮阮便知他不会这般轻易饶过,眉心渐渐蹙紧,腔的委屈都爬上眉梢眼底,洇开一片粼粼水雾。 半晌,低声呢喃着说:“那陛下……能不能不疼啦?” 夤夜阒寂,月沉如霜。 临窗而坐,能听到窗外风起树摇,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擦声一点点地漫过耳膜。 他的心口就这么忽然触了一下。 毋庸置疑,她的手段实在拙劣,白得像一张纸的姑娘,连眼神都如云水般的敛净,还未进化完全就想着怎么当妖了,偏偏,真就是百爪挠心。 他松了松嘴角,不紧不慢地笑了笑。 有时候他并不像她眼中那般游刃有余、干脆利落,逗她的同时好像也会反噬。 就比如,极少有今这般被人拿捏的时刻。 一晃的失神过后,他抬起她下颌,那盈盈美目蓦然撞进眼眸,他平敛下呼,凉凉道:“行了,朕不罚你。” 小姑娘当即一笑,怯怯的雾眸弯成月牙,紧绷的身一下子松了弦了力,落在他大掌之下只剩下柔弱无骨的绵软。 傅臻只觉有股道不明的热气窜上来,又不动声地在她间掐了一把,小姑娘哀痛地“啊”一声。 他轻嗤了声,分毫未用劲,却教她眼里蒙了一层雾气。 倒是娇气。 傅臻指腹拂过她嫣红柔软的下瓣,擦去最后一点几乎看不清的水渍:“知道自己做的点心难吃,那就好好学,你若学不好,那定然是茶房的监教得不好,朕若想处置他,谁也不敢说句不是,知道么?” 阮阮忙颔首道:“少监教得很好,我自会好好学!” 她就知道暴君没这么好说话,不罚她不能让他尽兴,非要牵连旁人来震慑她。 傅臻默了片刻,闭了闭眼,眉宇间浮出躁郁之,“还不下去。” 阮阮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他腿上,心中陡然一震,赶忙从他怀中下来,战战兢兢地坐回原位。 间还有那大掌的温度,仿佛一簇火苗瞬间起了燎原之势。 她脸颊热得出奇,手一直在发抖,不敢再瞧他,眸光瞥向桌上剩余的点心,低声嗫嚅问:“陛下知道点心不好吃,那……我还要不要吃呀?” 傅臻缓缓将手收回,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只觉指尖温热的触久之不散,灼人得紧。 沉默良久,他语声低哑:“去洗漱。”銥誮 殿内烛火亮堂,澄黄的灯光落在他眼中,隐隐像烈火燃于深渊,可又偏偏冰冷至极。 阮阮的笑容僵在嘴角,以为他哄好了才不罚她吃完剩下的点心,可这冷疏离的眼神却又让人浑身发寒。 外面天寒地冻的,她下榻去唤人叫了热水和盥洗的器物,先他一步上了牙。 被褥里被几个汤婆子捂得温暖干燥,从前是没有的,也许是天冷下来,玉照往年也有此惯例吧。 她背过身脸朝内,待心绪平静下来,意识就慢慢模糊了。 这一过得太累,几乎没有给她息的机会,若在兰因殿兴许还能睡个好觉,可玉照烛火通明,她着左侧心房入睡,虽是睡着了,人却格外疲惫。 昏昏沉沉间,她梦到自己身处一片山林,寒风凛冽,漫天大雪纷飞,身后的松林皑皑如盖,雪地里那一片刺目的殷红便显得格外惹眼。 树下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她颤颤巍巍地上前蹲下,将那人的脸掰正,却当即吓得捂,险些惊呼出声。 怎么是暴君…… 她蜷指探到他人中,幸而还有微弱的气息,他就这么颓然躺在雪地里,一身黑衣被鲜血浸透,冻成了细碎的冰晶,身侧厚重的白雪也被染成鲜红刺眼的血。 那右侧眉骨之下,赫然一道淋漓的伤口,深到几乎可见白骨。 她眼眸有些刺痛,几呼不畅。 抬头四下张望,目皆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山,要找个山……否则不出片刻,人就要冻死在这里了。 她找来藤条费力地绕在他间,男人身材魁岸沉重,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更是艰涩难行,她咬着牙拖着他走了几个时辰,茫茫大雪覆了身,累到险些瘫倒。 直到天幕暗沉下来,才寻到一处能容人的狭窄山勉强栖身。 她身上没有火折子,可内又滴水成冰。疲惫铺天盖地而来,她双腿灌铅似的沉,眼皮子也一点抬不动,身侧的男人面如冰霜,上没有半点血,整个人冻得像一块冰。她只好紧紧靠着他,用彼此残余的体温为对方续命。 她早已累及,眼睛一闭就沉沉睡去。 这一睡不知过去多久,糊糊间,有人将她紧紧搂住,温热的气息覆在耳畔,酥酥麻麻的,还有些疼。 第28章 .晋江正版独发他那是在吻她,还是在咬…… 傅臻沉默地望着帐顶,攒金簇玉,亮若白昼,摇曳的烛光人双眼。 身侧人的呼似比往重些。 他偏头瞧她一眼,小姑娘蜷在里头小小一团,像窝在锦被里的猫,安守一隅,睡意沉沉。 傅臻便想起她有一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同他找话聊,说左侧睡能避开些殿内的亮光,可一入梦就如同背着石头上山, 第二醒来果真像是走了十里地,疲乏至极。 那时他不耐烦地道:“那就靠右侧睡。” 她怯怯不敢抬头,口中嘟囔:“我这不是怕冒犯陛下么。” 因知晓自己睡觉不安分,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守着内一亩三分地,决计不肯越过雷池一步,仿佛稍一靠近,她就能把他怎么样似的。 他忽然烦躁起来,抬手将她整个人连同裹紧的被褥一同掰过来。 烛光果真晃眼,甫一落下,便照得她眉心直蹙。 傅臻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还是抬起手,手掌停在她眼眸两寸之外,替她遮挡住殿内的亮光。 薄薄一层翳之下,小姑娘眉心慢慢舒展开,这样一对比,才发觉她脸蛋竟只有他巴掌之大,面若皓雪凝脂,眼睫长而卷翘,双颊有淡淡粉晕,她樱嫣红,形致,抿成小小的花瓣的形状,整个人都软塌塌的,仿佛没有骨头。 他一移开手,烛火就落在她的眼睫,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果不其然,她眉心又皱了起来。 傅臻眸光微凉,在一片明昧的光影里哑然失笑。 什么时候也和她一样蠢了。 他堂堂一国之君,这双手要提御敌,还要为她洗手烹茶,要肃清朝野、涤浊尘,还要为她遮光、助她好眠,说出去恐怕贻笑大方。 他借着光她的耳垂,才一碰到,那块小小的软就红得厉害,这回看着不像晶亮的玉髓,反倒像那枣泥酥上一粒点朱,透出几分香甜可口。 想起今那些糕点,傅臻眸中闪过一丝凌厉之。 崔苒本就居心不轨,今之后定会收敛几分,眼下她进退两难,自不敢往他跟前招摇,恐怕会去求太后庇佑,让她稳坐后位。 她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傅臻查得一清二楚。 都水使一年俸禄仅有百两,加之他手上并无多少产业,崔苒却浑身珠环翠绕,光这一身置办下来,便能抵得边关数千将士一年的饷银,这钱从哪来?还不是每到一处治水修渠,层层盘剥,贪污受贿来给自己贴金砌银。 他罚崔苒,只能说罚得太轻。 至于都水使崔贤,他迟早会收拾。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