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娇娇也不知怎么的,她当时看到母亲平静的模样,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过去在玉山县所知晓和见到的一切。 母亲是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放弃了许多许多?而自己甚至阻着她,连想也不让她想。 那凭什么她爹就可以想,甚至还可以做呢?! 蒋娇娇觉得生气又委屈,为她的母亲。 “你放心吧,我娘骨子里可坚强了。”她抬手揩了把脸,说道,“我爹既喜那些小的,那就随他去便是,我们才懒得理他。” 反正她爹若也是不在意她娘的真心,只巴不得对方贤惠大度的,那正好皆大喜。 可若但凡她爹有一点点在意,那就该轮着他不是滋味了。 想到这里,蒋娇娇顿时觉得解了些气。 第140章 追究 蒋世泽走进屋的时候,金大娘子正在听女使的回报,她看见他,便温温柔柔地一笑,然后挥退女使,起身了上来。 “我看余娘子是个有才情的,就把她安置在了你内院书室旁边的小院里。”她一边说着,一边练地侍候他更衣,“其它一应供给都是照着康娘子那边减一等给的。” 为此,她还善解人意地补充解释了一句:“毕竟是生了两个哥儿的,也要顾着些她的受。” 蒋世泽垂眸看着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当初他说要纳康氏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一直是这样温柔又贤惠。 是啊。他想,她从未有一次与他闹过子,而他亦认为这样的她是完美的。 可是这一刻,蒋世泽却只觉自己所有的思绪都被“大度等于不在乎”这句话给占据了。 “我要纳新人进门。”他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觉得合适么?” 金大娘子闻言笑了笑:“官人这么多年才又决定纳新人,可见是很喜余娘子的,既然喜,便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蒋世泽倏地皱紧了眉头。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着子愕然的目光,他听见自己语气微沉地说道:“莲华,你这般大度,到底是因太我,还是……当真不在乎我?” 金大娘子愣了愣,旋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娇娇同你说了什么?”她说,“她不懂事,你别与她计较。你也知道,她从小是霸道惯了的,而且暎哥儿又……” “不,她没有错。”蒋世泽直直盯着她,说道,“是我如今才反应过来,为何你从不像阿黎和娇娇那样,为别的女人和我生气?” 金大娘子似有些无措,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可你以前不是说,阿黎那样是不懂事,不值得么?” 至于娇娇,因是他自己宠大的女儿,所以他好像也就默认了她的任和霸道。 “官人,”金大娘子又温柔地说道,“照顾你,照顾这个家,照顾你的人,本就是我身为大娘子的责任。” “你将她们纳进门,就是要做一家人。”她说,“既是一家人,我自然就要与她们都好好相处。” “你现在是因为我对她们太和气,所以在生我的气么?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她竟还反过来问他。 蒋世泽看着子这脸像是在真心求教的样子,险些一口气梗在心口没上来。 “……我觉得你好像是在故意气我。”他说。 “怎么会呢?”金大娘子笑了笑。 蒋世泽却本没心思说笑,他言又止地看了她半晌,然而口用力地起伏过几回,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转身径自出了门。 金大娘子顿了顿,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亦未出声。 蒋世泽去了外院的书室。 他股还没坐热,康氏就使了小儿子过来,说她亲手做了他喜吃的黄雀酢,想请他过去小酌两杯。 蒋世泽一下子就来了火气,他劈头盖脸地就把蒋伦骂了一顿,说道:“你是个男孩子,管这些做什么?这话该轮到你来传么?!我也不指望你以后可以做什么大事,但你至少该学学你两个哥哥,把目光放在书上,放在远处!你怎么就不想想,她为何使唤不动你二哥哥来跑这些腿呢?” 蒋伦今年才十一岁,平里又一贯是老实读书的,如何经得住父亲这样的疾言厉?他当即就被吓得有点畏缩了。 蒋世泽见状就更生气,直接让人叫了蒋倦过来,张口便道:“你回去同你们母亲说,家里一切照旧,让她不必想太多。”然后又吩咐道,“往后你多带着你弟弟些。” 蒋倦已经十五了,有些话一听就能明白,于是他立刻恭敬地应下,辞别过父亲,拉着弟弟就出去了。 蒋世泽自己一个人却越待越不是滋味。 他回想起了很多事。 从他和子的第一次见面,再到他们成亲,然后这么些年风雨同舟,接着是今天,他发现了原来她这么多年一直都在骗他。 蒋世泽自认不是个呆子,就算是,那他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呆子。 他当然知道这世上的确有许多女人是真心想侍候丈夫,而且也愿意接受其他女人来和她一起尽这份心的,用通俗的话来说,那就叫“贤惠”。 他从前没有细想,但好像也是默认了莲华就是这样“好”的女人。 可若真是这样的女人,就不可能支持蒋黎的婚姻态度。 难怪。他想,当初子一句也没附和过他。 难怪她们姑嫂从来情极好。 原来是他不配她这般惦记。 想到这里,蒋世泽突觉心里一阵委屈憋闷,他当即起身又返了回去。 这回他一进门,发现金莲华已经准备吃饭了。 蒋世泽:“……” 金莲华看见他,微讶而笑,说道:“我正让厨上给你把饭菜送过去呢。” 蒋世泽直接屏退了左右。 “我只想问你一句,”他万分不解和不甘心地看着她,“为什么?” 金莲华微怔。 他一步步,慢慢地向她走近:“为什么你可以对我半分也不用真心,只当我是个……是个钱袋子?” 话说到最后,他忍不住自嘲了一下。 金莲华倏地变了脸。 蒋世泽见状,本能地心中一阵发虚,但他很快按耐住自己镇定了下来,硬着口气说道:“或许是我说错了,但我也不知应该如何形容在你眼里的自己。你本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康氏威胁到了修哥儿的时候你就动了怒,可她威胁到你我之情就无所谓,是么?” “我今方知,原来我这么多年都没有走进你心里。”蒋世泽越说,越觉得自己悲哀至极,“可笑我还事事为你着想。” 金莲华没有说话。 蒋世泽见她不吭声,就更觉得心里难受,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我要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天生就无情无心,还是你只对我无情无心?” 话音落下,不等她说话,他又红着眼睛,略显艰涩地道:“或是……你心里其实,已装着别人?”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问出来这样的话,但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就想起了当在金老太爷丧礼上见到的那个姓林的主簿。 此刻仿佛全身的直觉都在告诉他,那时他觉到的异样是真实存在的。 是那个男人的眼神告诉他的。 他怎么可能觉不到呢?他本该觉到。 金莲华定定看了蒋世泽良久。 “既然官人想知道,那我们便好好谈一谈吧。”她仍是那般平和,甚至还邀他一起坐下。 他沉默地看了她几息,然后走过去,有些僵硬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是真心想做好你的子。”金莲华第一句话便如是说道。 “的确,我从前心里有过一个人,可我心里也有过你。” 她这话说得很平静,以至于蒋世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 只听她已又缓缓续道:“那个人很早很早就与我的生活没有关系了。但你不同,你是我的丈夫,是帮了金家,也帮了我的人。” 她一直都很清楚,如果当年出现的不是蒋世泽,那她就会嫁给别人。而这个人,却不可能会比蒋世泽对她更好。 所以她从来没有否定过他的为人。 “你对我那么关心,那么体贴。我与你耳鬓厮磨,朝夕相处,怎么可能对你一点动心之意也无呢?”她说到这里,淡淡牵了下角,“可偏在这个时候,你纳妾了啊。” 蒋世泽蓦地愣住。 “你其实不该追究底的。”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浅浅笑意间隐隐有水光微漾,“对我来说,早在许多年以前就已经明白情的虚妄,相比起我们夫妇之间的恩义,那些随时可消失,也可以分享的东西本不值一提。何况我们还有两个这么好的孩子,我永远不会对不起你。你想过寻常男人过的子,享齐人之福,又有那个能力去创造这样的条件,那我便成全你,这样不好么?” “官人,”她好似劝,又好似商量地对他说道,“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吧。”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蒋世泽倏地掉下了眼泪。 金莲华不由怔住,瞬间鼻子也是一酸,她撇开了脸。 蒋世泽咬紧牙关,抬手揩了把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那姓余的女伎,本是我帮别人暂时保管的,过几天就让她跟船走了。” 金莲华回眸朝他看去。 “至于康氏……”蒋世泽强忍住心中忐忑地看着她,说道,“你知道的,我与她早就只剩名分了。” 金莲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她顿了半晌,垂下眸默然须臾,却道:“晚了,就没有必要了。” 蒋世泽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全都被她堵在了喉头。 他攥紧掌心,闭了闭眼。 “好。”他听见自己说道,“那就这样过吧。我们,尽量别让孩子们看出来。” 气氛沉静了片刻。 “好。”她一如既往地温声回道。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