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阮慕贤的腕表被一颗擦着手腕飞过去的弹打了个粉碎,现在静静的躺在桌上,时间永远的停在了失败的那一刻。 萧冀曦垂着眼,任由钱德一圈圈的为自己绷带,把他言又止的神都看在眼里,便知道自己还是成了一个负累。 接近六点的时候,最后两个活着的人回到了这间屋子,为屋内沉闷的空气再一抹几乎不详的血腥气。 其余人都已经确凿的死亡了,有的是被同伴无奈的注视着为弹所击中,有的是身陷重围完成了死士的最后一个任务,即亲手结束自己的命。 连同留守的钱德在内,这一行人只剩下了七个半人——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最后返回来的两个人当中有一个已经奄奄一息。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大腿动脉,两个多小时的奔袭几乎把他全部的血带离了身体,在返回这里的路上他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血可以出来。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让本人不能借着血迹找到这里。也正是为了这一点,他的弟弟才抱着一点近乎绝望的希望将人带回了这里。 这对兄弟叫做彭程与彭飞,两个名字显然寄托了父母无限的期冀,然而这期待在今已经折损了一半。 钱德看着面如金纸的彭程,一声叹息。 血亲之间不能割舍的情蒙蔽了彭飞的双眼,而其他人都知道彭程已经活不成了。果然就在到达安全屋的十分钟以后,他静静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眼角垂落一滴浑浊的泪水。 阮慕贤忽然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具尸体。他扭头问已经双目赤红的彭飞:“你想叫你哥哥入土为安吗?” 彭飞愕然的抬起头来。 他在失去哥哥的恐惧里活了两个多小时,背着他哥哥两个多小时与本人捉藏而最终到达这里已经让他疲惫不堪,巨大的悲痛更是让他连说话的力气也不曾有。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是混沌木然的一片,甚至一时间没有听明白阮慕贤在说什么。 钱德走上来想劝阮慕贤,脸上带着一点讪讪的笑意。“咱们都想叫弟兄们入土为安,可现在这样子......” 阮慕贤脸上闪过一丝歉意的神。“我也是为了出城。” 他附耳在钱德边上说了几句,钱德听过后一拍大腿。“这主意好!正巧这屋子是从一对老夫手里赁下的,他们预备的棺材还没有挪走,多留些钱也就是了。” 阮慕贤一声叹息。“只是想到他死后尸身还要这样被利用,心中总有不安。” 彭飞抹了抹眼睛,瓮声翁气道:“能把我哥哥一起带出城,就已经是万幸了。还谈什么利用不利用的。” 今长城里的气氛异常的紧张,闲言碎语长了腿一样在长城的大街小巷里飞速传播,即便是面沉的关东军也不能完全将言扼杀。 据说是昨晚有人不知怎的摸到了洲国执政溥仪藏身的地方来了一场刺杀,虽然被及时发现溥仪只是受了轻伤,但也足以让本人震怒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费心保护的人差点被不知来历的杀手取了命,这让自视甚高的本人无法接受。 且听说刺客人数众多,却愣是没留下一个活口来。不是被打死了就是眼看要被活捉饮弹自尽,还有的愣是从重围里冲出不知所踪。 人们暗暗的用眼神换着雀跃的信息。平头百姓不懂政治,只知道那个末代皇帝是不甘心就此沉寂所以愿意同本人合作来换荣华富贵,平里早就对他恨之入骨。而今听闻他被刺杀的消息,倒十有八九是在惋惜刺客怎的就打偏了没要成溥仪的命。 今早的城门前便排起长队来。关东军虎视眈眈的一个个盘查进出城的人口。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长队里一只送葬队伍,打灵幡的撒纸钱的一个个面含悲,一口黑沉沉大棺材由四个人青年人抬着。 那棺材里最容易藏东西,关东军一早就盯上了它,等队伍到了面前便着一口半通不通的汉语喝问道:“什么的人!” 为首的一个看着圆滑些的人上前道:“太君,我们是来长城里行商的,昨夜忽然有弟兄发了高热,没等到天亮就一命呜呼了。我们担心是时疫,想赶快送出城去,这不,好说歹说要了副现成棺材来——” 他还在絮絮的说,一面递上证件来。为首的一个关东军翻来覆去的查验之后,紧盯着棺材道:“打开!” 那人脸上浮现出些为难的神。“这要真是什么疫症——” “叫你打开就打开!”刺刀声哗啦啦一片响,把他脸吓得煞白。那个专门负责捧幡的姑娘也瑟缩了一下。 棺材还是被推开了,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人,鼻孔与嘴角还残存着血迹,那殷红的血迹将人脸衬的更加青白难看,仿佛真的是得了疫病而死的人。 关东军捏着鼻子上前来向里张望,人触手冰凉显然死去多时,身上穿着一件仓促糙的寿衣,一眼便可看到空无一物的棺底,军犬上来闻时也一无所获。他们又在棺材四壁敲了敲确认没有夹层,这才挥手放行。 送葬的队伍浩浩出了城,风中隐约又传来一两声唢呐。 待到出城到了城外荒山上,众人急忙拿出铁锹挖掘坟墓来。先前说话的那一个正是钱德,擦了擦汗道:“还是您有主意,关东军的眼睛果然都盯在那棺材上。” 阮慕贤将手里的唢呐放了下来。他吹得有些气短,微微息着道:“咱们的证件现下看问题也不大,也难为各位带着伤抬棺了。” 原来那抬棺的四个都是受了伤怕被细细查验的,所以特意选了这么个晦气的位置。那棺材是查验的重点,与之相对的,棺材旁边的几个人就成了盲区。 萧冀曦了发木的肩膀,低声道:“也算送他一程。”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