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冀曦关上了水龙头,这才腾出空来对着水房的镜子愁眉苦脸的打量自己的新发型。 周围也不乏这样的人,一个两个愁眉苦脸,摸着脑袋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后悔了——当然要真是为这样的事后悔,倒不如趁早回家去为妙。 刚得了这新发型时他正忙着,这时候安顿下来了,对着自己这个造型才觉出几分滑稽来,好在大家都是一样的滑稽,不显出他一个人。 片刻之后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安自己说总归晚上不用怕灯光昏暗了,这么锃明瓦亮的一颗秃脑袋,走哪都能把月亮光反出来,隔着几里地都能看的是一清二楚。 而一个班一起行动起来的时候,就是移动的不夜城光源。 只是这个发型最不方便的地方在于,让所有人都变得千人一面起来。 萧冀曦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脸盲,不过打挨个剃了头发进来到现在,他还没有认全寝室里的人,只知道上铺那个叫孙致远的从广东来,也是大学念了一半投笔从戎的主儿,这经历让萧冀曦升起些亲切之情,于是和他多聊了几句。 然而等两个人聊了一会,萧冀曦只觉得这人一些想法实在是书生意气,想起两年前的自己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又不免几分唏嘘。他也不知道这两年是把自己变成什么样了,只希望能真有点用。 等和镜子促膝长谈悼念过自己失去的头发之后,萧冀曦才拔步往宿舍走。一路走一路想兰浩淼当初剃了光头是个什么样子,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时走廊上忽然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萧哥?” 萧冀曦抬头一看,对面也照样是个光头,脸可要悉的多。他愣了一下,惊诧道:“周止!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周止摸一摸自己新剃的光头,苦笑道:“萧哥你这话说的,跟咱们进了监狱似的。不过这头型还真像......我其实一早想来了,就是一直叫我爹着不放。这是年前我堂哥来了信帮我劝他,好歹给我放出来了。” “想不到咱俩是殊途同归。”萧冀曦慨道。如果不是遭了一系列变故,他也是该在今年毕业的,然后回家去找份工作,劝他爹赶紧退伍养老。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有点低落,为不坏两人久别重逢的兴致,赶紧打起神来笑道:“你在哪个寝室?怎么我都没看着你。” 周止和他把宿舍号一说,两人竟还是一个宿舍的。这实在是有缘的很,萧冀曦想自己先前没注意到他,估计还是这新发型的错。 “青竹怎么样了?”萧冀曦来了南京之后怕串供串的不恰当,只在录取之后给白青竹去了一封信,算子可能还没到她手里。 两个人大半年没通音讯,上次见面还是为萧冀曦在哪里过年拌了几句嘴,只是没想到萧冀曦是在火车上过的年。 “还留在上海,知道我来南京还托我找你。”周止促狭的笑了。“她说你像叫鬼追了一样非要年前就来上海,说是要替令师走亲戚,怎么走的如同人间蒸发一样。” 萧冀曦心想自己师父编瞎话的能力纯粹是叫沈沧海训练出来的,干笑了几声。“这不是想着来回折腾不便于备考。我离了学校这些年,不好好看上一阵子书怕是字都忘了怎么写。”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宿舍,宿舍里的气氛这会是非常热烈。见两人回来了很自然招呼一声,让两人也跟着加进了这场座谈会里。 这一屋子的人都兴奋的很,都是一群年龄相近的青年人,说起如今局势来是义愤填膺恨不得奔着东北去,萧冀曦听在心里头又有点刺心,但面上什么也没表出来。 他还记得面试时那主考官看着籍贯一栏的沈两个字,出无限复杂的神来。说是这两年东北籍的学员是越来越多,等面试结束时又拍着他的肩膀叹息。 “小伙子,你不错的,好好学着,咱们能打回去。” 只是在打回去之前,东北又要经历多少的苦难呢? 这时候对面一个着东北口音的人忽然说道:“这个洲国是搞得天怨人怒,去年溥仪还遭了刺杀呢,只可惜他命大,子弹擦着肺叶子过去,连个重伤都算不上。” 萧冀曦听了这话,很惊奇的看向他。“我记得当时只说是溥仪受了伤,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记得这人叫常书,是长人。 对于刺杀之后所发生的事,萧冀曦知道的其实不是很清楚。他们好容易逃出来后怕了行迹,一直没有过多关注这事,难不成长城里已经知道的如此详尽,连子弹打在哪里都一清二楚了?那样的话,只怕远在上海这几个真凶都要小心提防。 结果常书嘿了一声。“我叔是医生,手术在他们医院做的。” 萧冀曦略略安下心来。常书又接着往下说:“不过听说那几个人都厉害得很!飞檐走壁的,本人想追连衣角都摸不着,气的鼻子都歪了。” 孙志远打上铺探下头来,神往道:“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厉害。” “厉害也没用,后来听说本人顺藤摸瓜查出来是山里一个寨子,派了兵去都给杀啦。”常书叹息一声,这边萧冀曦本来还在为有人夸自己身手不凡而窃喜,想到那无妄之灾的一群人,这点喜悦便然无存了。 “真就一个人都没逃出来?”他忍不住叹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山路四通八达,许是能有人逃出来。”常书挠了挠头,萧冀曦知道这话再问下去就显得过于关心而容易出破绽来,再者说常书也未必知道的那么多,就转了话题不再去问。 一群人热火朝天的聊着,一直聊到熄灯号响还有些意犹未尽。倒是周止在义勇军里呆过很知道军队拿来折腾人那一套,提醒众人明天必有好受的,这才把这些人的话头都打住了。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