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冀曦觉自己的冷汗正顺着后背淌下去,不过铃木薰看起来也不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他的态度甚至是善解人意的。 “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次带人回去,是问讯而不是审讯,你应当比我更能明白二者之间的差异。” 这句话叫萧冀曦觉得呼略微顺畅了一点,但那块在心头的巨石还没被挪开。问讯——听起来很温和,就像配合调查那样,可白青松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他这三十多年只是一个商人,他不知道如何得体的在一群目光如炬的审讯者面前藏起自己的秘密。 因此,哪怕只是问讯两个字,对白青松来说都已经足够沉重了。 “我希望他的答案能叫你意。”萧冀曦最后只能发出一声叹息,实际上他可以有更多更加得体的回答方式,不过有的时候说一两句真心话对他反而更有好处。 “我也希望。”铃木薰赞同的点点头。“实际上本可以不把人带回梅机关的,但是小林也跟着搅和在这件事里,所以我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以免对白先生造成更大的伤害。” “如果最后他被无罪释放了,你可能要再体会一下张姑娘的......”萧冀曦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从自己的词库里找出一个委婉的词儿。“口才。” 铃木薰的姿势在那一瞬间显得有点僵硬,半天才回答道:“如果白先生真的不知情,体会一下也无妨。” 无妨两个字简直是从声带里硬挤出来的,要不是萧冀曦对他为人还算了解,几乎都要怀疑他会为了逃这一劫给白青松硬扣上罪名留在梅机关里。 这样坦的与铃木薰讨论‘白青松被无罪释放的后果’,其实是为了把他心里那点怀疑的种子挖出来。 萧冀曦与共产没什么接触,对这群人并不是很了解,不过他多少了解军统,如果共产这么多年以来能和军统打个旗鼓相当,那他们的人肯定也有最基本的特工素质,不会这么轻易的因为一个据点把自己人卷进危险之中,所以他猜只要白青松的表现得体一些,这一关还是能蒙混过去的。 车停下的时候,萧冀曦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他经常会想办法路过这间宅子,所以对白青松书房的位置了然于心,现在那里亮着灯,但肯定不是为了接这些不速之客。 “你们留在车上。”铃木薰阻止了前排想要开门下车的两个人。“在这里等我,我相信事情会很顺利。” 萧冀曦不太清楚这句话是对他的安抚还是威胁,又或者两者都有。 开门的是个身材有些佝偻的老妇人,门厅不算昏暗的灯光投出来,把铃木薰那一身军装照了个一览无余,那一瞬间萧冀曦真担心她一口气没上来吓出个好歹,好在她最后还是冷静下来,白着一张脸问道:“两位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是来找您闲聊,您觉得这可能吗? 萧冀曦本想这么回答她,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尚没清楚今晚铃木薰非要带上他是干什么,决心在猜出来答案之前都保持沉默以免节外生枝。 “白先生有一间房子的租客是反抗分子,我希望能带白先生回去配合一下调查。” 这句话的信息量似乎是有点太大了,在某种意义上超出了妇人的理解能力,她在那里呆呆的站了两秒,才如梦方醒的‘啊’了一声。 萧冀曦看见她的嘴有点哆嗦。 叫他十分惊讶的是,她居然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拿出了市井买菜讨价还价的气势,大概是因为铃木薰温和有礼的态度让她产生了什么错觉。 “您看天儿这么晚了,人也都得休息,不如明天一早再叫我们家老爷登门——” 老爷,这个词在一瞬间轻微的刺痛了萧冀曦。白青松早就不是白家少爷了,他自己撑起一个形单影只的白家,揣着近乎于无的希望等两个音信杳然的妹妹。 铃木薰好像从没见过这样说配合绝不是配合,说不配合又有些牵强的态度,愣了两秒,这回反而是白青松替他解了围。 “有客人来了吗?” 他可能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在看见来人的脸时一切戛然而止,剩下一个有点尴尬的尾音在空气里没能及时消失。 萧冀曦站在原地没动,铃木薰向前走了一步。 “白先生,我是梅机关特务科科长铃木薰,有一些事情希望您能协助调查,时间很紧,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看的出来,为避免再遭受类似于“明早出发行不行”的讨价还价,他已经很微妙的调整了自己的语气,让说出来的话维持在一个强硬但不怎么失礼的语气上。 不过他还是多虑了,白青松是个拎得清的,他绝不会以为梅机关深夜来访是要在自己家里留宿,很痛快的答道:“既然您这么说,我们就出发吧。” 他从萧冀曦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连个余光都没分过来,萧冀曦倒是留心观察着他,以确定他暂时还没有出什么破绽。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应对还没出现什么问题。 但他很有可能还不知道铃木薰的来意。 三个大男人挤在车后座上好像有点委屈,萧冀曦尽可能把自己占据的空间缩小了一些,和车门来了个很亲密的接触。 那一瞬间他的一点回忆被触动了,但还没来得及自己浮出水面,就被铃木薰的慨一把拽了出来。 “我记得很多年前,也这么跟你挤过一次车后座。” 他果然已经想起来了。 隔着这么多年的时光,那依旧是非常难忘的一段经历,对于一个小记者来说,那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如此惊险刺的事情,然而现在这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而且立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变化让萧冀曦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草草的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表示赞同。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