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去抓町田明的时候那小子已经暴了不少东西出来,比方说坐在那里西装笔的喝咖啡,似乎一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抓他,这在一众茫然无知的人里就显得尤为突兀。 铃木薰又陷入了沉默。 “你打算救他吗?”萧冀曦忽然问道。 “我没因为此事被怀疑上,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铃木薰发出一声叹息。“现在的形式如此混,即便是想保他,也未必保得住。” “那你是不打算救?”萧冀曦并不觉十分惊讶,他甚至于也不觉着有多失望。 令他很意外的是,铃木薰缓缓的摇了摇头。 “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做事在人为。”他脸上又挂起了平静温和的笑,很笃定的说道。“如果他是无辜的,我会救他。” 萧冀曦不由得有点忧心忡忡起来,他倒是一点也不关心町田明是死是活,只是单纯的为铃木薰到担忧。如果铃木薰因为替町田明说话而遭到牵连,想来他在七十六号的前景也不会有多么光明。 不过看铃木薰那样的坚定,萧冀曦也就没有再劝他。 听说梅机关为此忙了个人仰马翻。前段时间七十六号有多忙,这段时间梅机关就有多忙,油耗子说这叫一报还一报,萧冀曦倒是觉得这词儿不是这么用的,只是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形容。 铃木薰似乎也忙得够呛。因为萧冀曦时常回书店的时候见虞瑰坐在白青竹对面,两人一人抱着一个杯子相对愁眉苦脸,萧冀曦去问她们在为什么犯愁的时候,得到的答案也总是为上海的形式忧心。 萧冀曦只能和她们说稍安勿躁,自己却也不怎么乐观。上海的形式的确已经到了几乎无可恶化的地步,孤岛一天天的变成一个名存实亡的存在,听说已经发生了本人强行闯入外国居民家中搜捕的事情,虽然那次的确是抓了他们要抓的人走,但此前这样的事情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就是达姆弹确乎到手了,然而还没有高兴几天,又有噩耗传来——对他们来说倒也不能算是噩耗,不过萧冀曦听说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不要去安一下白青松。 町田明的确是个共。不是他自己招出来的,共的骨头都比较硬,无论是哪一国的共。听说这次导致尾崎秀实被抓的是个德国共,叫佐尔格,被特高课抓走之后也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但他们从尾崎秀实的电讯往来里窥出了端倪,尤其是今年初秋的几封,总提到远东如何如何,这时间与町田明来华的时间也很吻合。 虽然町田明什么都没有说,他的罪名还是很快被定了下来,说是叛国。还有其余几个给尾崎秀实提供了不少情报的人,也一并被定了死刑。杀人的事情梅机关不愿意亲自去做,于是都送来了七十六号。 萧冀曦虽与町田明不,但对这个肯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国人的家伙还存了几分敬佩之心,处刑前一夜借着送断头饭的机会下到地牢里,又见了町田明一面。 这估计就是最后一面,两人都心知肚明。 町田明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不过因为消瘦了很多两边的颧骨凸出来,给他脸上投出凌厉如刀锋的影,他整张脸因为失血变得十分苍白,只有两条此刻看起来过于浓的眉,伶仃倔强的挂在上头。 “吃饭吧。虽然你也不一定能吃得下。”萧冀曦替他把食盒给打开了。胡杨对本人和共都没什么好,但也很敬佩这人的所做作为,给他身上的伤都好好处理过一番,虽然明这人就要送上刑场,可在有药物去向的情况下本人其实也不怎么在意这些药是不是浪费了,这反而能体现出临终关怀之类的事情。所以町田现在看起来神不错,如果忽略掉那些绷带和纱布的话,和健康人没什么区别。 “这不像是特务机关会提供的例餐。”町田明坐起来的时候,脸上很隐晦的搐了一下,估计是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萧冀曦发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像是在同情——但此情此景,究竟是谁该同情谁啊? 萧冀曦觉得这人脑子是被打坏了,或者他想表达的是有的人活着但已经死了,眼见着这人的生命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小时,而且两人在某种程度上还站在同一条战壕里,萧冀曦并不想对他说谎,于是只好对这神情视而不见,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是铃木吩咐我安排的,哦还有这酒,说是什么马群县的酒......你们本的地名真奇怪。” “是群马县。”町田明笑了一下,但很快就咳嗽起来。萧冀曦一眼就看出这人内脏也受了伤,如果不治说实在的也活不了几天,这时候喝酒就是在找死——可他本身也离死不远了。 “对我来说差别不大。你有什么话想带给他吗?知道你是共之后,他的心情很差,处境也不大好。”萧冀曦鬼使神差的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大概是想借町田明之口劝一劝铃木薰。 “铃木君当年回国之后,我们其实见过一面。那时候早就把能说的话给说完了,现在也依旧是那些话。如果他问起的话,就劳烦你这样转达。”町田的中文说的没有那么好,带着一点古怪的翻译腔。“我对他的选择只能表示遗憾,而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做?我可以帮你跑跑腿,左右都是一死,别留什么遗憾。”萧冀曦想,真不错,铃木薰一定会问,听到这回答也一定会沉默,说不定还会几滴眼泪,但什么也改变不了。 “没什么了。请替我转告铃木君,祝他们两个人今后一切都好。”町田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朝着某个方向一举杯,也不知道是在敬谁。 鉴于虞瑰的身份,萧冀曦觉得这小子说的不能算是什么好话。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