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冀曦说这话,其实只是在安白青竹。他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上面究竟要怎么对他,他心里也没数,只知道即刻把自己放出去是天方夜谭,他站得太靠前,赤摆在百姓眼前,就这么毫发无损地被放出去,谁也不会答应。 他没有被送回重庆,也没有被拉出去公审。前者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完了,而后一件事又让他觉着事情还有转机,不过他心知自己在这里胡思想也没有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 被囚的子是与世隔绝的,每时每刻都安静得叫人心慌,但萧冀曦从来都没这么踏实过,他每天按时睡觉按时吃饭,神养得很好,还能时不时见白青竹一面,这又叫他觉得,自己起码不会在某个夜里悄无声息的死去了。毕竟他给国做了这么多贡献,总不该连个吃闲饭的机会都不给。 平心而论,他很喜这样的生活,如果不是被限制自由显着美中不足的话,他还真就能这么过一辈子。 年底的时候,白青竹被调回了重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功劳,萧冀曦被从牢房里挪了出来,仍旧在上海,不知道是上海哪一隅的小房子里头,算是软了起来,依旧没说什么时候放他出去,萧冀曦也不问,他并不着急,现在出去了,也不过就是看着国共两争天下,情报在其中固然又能起到很多作用,可是他已经累了。 再说,叫他再去做卧底,他也未必乐意。 现下每天都会有个年轻人过来,给他送饭菜送报纸。萧冀曦一直都没问过他名字,年轻人看上去也没有要多和萧冀曦说话的意思,左不过看见萧冀曦还知道洗碗,出的表情近似于此人还算识趣。 这人唯一的坏处就是不大赞同萧冀曦在窗口晒太,怕别人看见他的脸。萧冀曦想,他自己还怕晒得太黑,回头白青竹认不出他呢,于是退而求其次,给自己了个庙会上的面具戴着,左邻右舍看见估计觉着这里住了一个神经病。 这不是萧冀曦的妄自揣度,他真听见过年轻人拎着饭盒子出去的时候被邻居拦下来问,问这里头住的人是不是有病,闹起来会不会殃及四邻。 年轻人估计不大会扯谎,只说里面住的是他兄长,是个文疯子,不打人的。 “你还不如说我是个瘫子。”第二天萧冀曦破天荒地开口跟他聊天,把他吓了一跳,差点摔了碗。“比较切合实际,非要把我冠上疯子的名号,是怕我说出什么来?不会,好容易熬到这一,我得惜命。” “瘫子要人随时照料,我整不在这里,显得可疑。”年轻人面无表情。“我知道你惜命,你想逃随时都可以,但你没有。” “我连死都不在乎,当然不用逃。”萧冀曦舒舒服服地躺着晒太,心想傻子才要再出去搅风搅雨,最好一直都别想起他来,虽然他一直没肯真正松懈,但那只是以防万一,怕哪天自己被启用的时候真已经成了废人,那时候就真只有死路一条。 等死跟送死是两回事。 萧冀曦看见这人面无表情的样子,总会想起另一个人,但是因为白青竹已经回了重庆,他也就没必要和旁人说这个,那在他人听来,其实更像是骂人。 不知道是什么人出钱叫他吃闲饭,总归待遇还不错,年夜饭的时候,竟然还有酒,除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太过于寥落,他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 一个人喝酒的子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萧冀曦很珍惜这段子。 许是在的地牢里呆了太久,第二年开的时候,萧冀曦的伤腿就疼得格外厉害。他问年轻人有没有膏药,止痛药也行。 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胡杨。胡杨一直在医务室里头呆着,没他那么大的恶名,估计也早已回到了重庆。 那人是奉命办事,不会像胡杨似的由着子推三阻四,但是萧冀曦拿着顺利到手的药,忽然又有点想胡杨,随即就给自己下了定论,人呢,总是很容易犯。 白青竹和他之间只剩下书信往来,两个人都不在里头写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话一些很琐碎的家常,譬如说重庆吃得太辣,起初她总不习惯,而且觉得一到下雨天就骨头疼,萧冀曦没有来也是幸事。萧冀曦则在回信上写,这边给他做饭的人似乎是很地道的上海厨子,菜都太甜了些,他很怀念东北菜。 然后他就知道这书信往来是有人监视的,因为此后送来的饭就没有那么的甜,虽然被人拆看信件有些令人不悦,但看在自己生活被切实改善了的份上,萧冀曦决定不发作。 他现下同外界的联络就只剩下了与白青竹的通信,外加报纸。 但两相加起来,倒也算消息灵通。譬如说戴笠飞机失事的时候,萧冀曦还为此犯过一点嘀咕,倒不是为戴笠可惜或是别的怎么样——他可一直记着王亚樵那件事,对这个当了自己这么些年老板的人,并没什么好,话又说回来,天底下哪里会有人对自家老板有好呢——他只是担心留着自己是戴笠的意思,等到新官上任,不一定会拿自己怎么样。 然而他是多虑了。人凤接了戴笠的任,军统变成了保密局,白青竹混了个科长做,他的子却依旧只是看报纸,看书,在不大的屋子里舒展拳脚,几乎怀疑自己后半辈子就只剩下这四四方方的天地。 这样的子又过了一年,下一个天到来的时候,终于有人登门了。萧冀曦一时分辨不出,这是意味着有人想起了他,还是意味着大多数人已经忘记了他。 两者都令他喜忧参半,甚至有些不安。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和人正常地打过道了,以至于开口的时候,都觉得声音有点滞涩。 “能先告诉我,您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么?”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