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姜三夫人梳了个分不清妇人还是未出嫁少女的单髻,站在这一片不大“正经”的瓜棚下,似乎也被染上了几分不“正经”的味道。 没有一点“不正经”想法的“真老实”人姜家管事同姜兆看到这一出本能的往后挪了挪脚尖,待到站定之后,姜兆才咳了一声,率先出声道:“三弟妹,何事?” 姜三夫人垂下眼睑,开口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老夫人他们来信让巧娘告知大哥一声。他们近些时礼佛颇有几分悟,师父们也觉得他们有几分慧,眼下冬至,恰巧师父们要外出为百姓念经诵佛,他们便也跟着一起去了,好叫大哥放心!” 姜兆:“……”他没听错吧!老娘和二弟三弟还有二弟妹有慧?跟着出去念经诵佛了?这种事情他梦里也不敢想啊! 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确定就是他那三弟妹无疑时,姜兆深半信半疑的道了声“好”。 早知道念经诵佛有这等奇效,他该早送母亲、二弟、三弟他们去念经诵佛的,早一股脑儿打包了出家,少为家事分心,如今指不定他的位子还能往上挪挪。 不过眼下也不算晚。姜兆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看着瓜棚下瞧起来不大“正经”的姜三夫人,开口劝道:“三弟妹,你回去吧!” 瓜田李下的,可说不清楚。 姜三夫人提着一只八角灯,闻言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顿了顿,道:“煌儿功课之上有些不懂之处,不知可否请大哥过去提点一二?” 姜煌的功课么?姜兆犹豫了一下,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不过半晌之后还是说道:“明早吧!今中大朝会上酒吃的有些多,头昏的很。” 原本教导一番侄子的功课也没什么,只是这大晚上的,再加上三弟妹站在这里总给人一种“不正经”的觉,所以姜兆拒绝了。 当然,这不是拒绝的唯一理由。更大的理由是他姜家这两个侄儿着实没有一个是读书的料。姜辉就不必说了,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来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料子;至于姜煌,比姜辉会掩饰一些,常也会往文馆里跑,素里瞧着也是个认真的主。 可也只是瞧着认真而已,看书什么的大半天都不翻动一页的,本看不进去。至于倒立着书偷偷打瞌睡的事他都瞧到过好几次,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 他姜家这一代看来看去也唯有他家阿颜是这块料,这两个侄子本不行。 不过……这些,三弟夫妇自然不肯认的,一心盼着姜煌指不定哪一能开窍也说不定。如此的话,他这个做大伯的自也不好多说。 姜兆心中认真的想着姜煌的事情,一时半刻自也没注意面前的姜三夫人,更没有注意到面前“不正经”灯光下的姜三夫人脸僵了一僵,只是说完这句话便了眉心,喊着“头昏”转身大步走了。 待到姜兆走后,姜三夫人才冷着一张脸从瓜棚下走了出来,叫住了没来得及走开的管事。 没了瓜棚底下那“不正经”的光,姜三夫人看起来“正经”了不少。 “方才我若是不开口,你是准备告诉大哥了,是不是?”姜三夫人一开口便是质问。 管事被这话吓了一跳,脸一白,正想说话,便听姜三夫人冷笑道:“既是做下人的就做好这个下人,主子的事少手!” 先前她家里那明的死鬼来信要钱,说有急事要帮“老夫人”周旋,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想着这死鬼明的很,一向只有他坑旁人的份,旁人想要从他身上坑到钱财简直是痴人说梦,便给了。 只是给归给,到底那么一大笔钱,简直快掏空了这些年攒下来的大半家底,姜三夫人有些痛。临到年底了,她还得同新结的几个如夫人走动花些钱财。老夫人又不在,她一个人怎么从姜兆那里搞到钱财?姜三夫人有些犯难,心中忍不住埋怨起了姜三老爷。 这死鬼拿这些钱去做什么也不说一声,要不是知晓他的明,她都要以为这死鬼是被人整了。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看他明,她作甚要嫁这姜家老三?图他长的不好看?还是图他人品差? 这姜家三个里头也只姜兆长的不错,只可惜心里头只惦记着胖丫头那个娘,跟个木头一样,不解风情的厉害。姜三夫人抓了抓后脑勺梳了大半天的发髻,冷冷的瞥了眼管事,转身走了。 被姜三夫人这大半夜“不正经”的劝住的姜兆冬至大节当便没有再去城外找生了慧随时可能出家的姜老夫人等人,而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教导起了姜煌的功课。 只是教导了一,姜兆便忍不住了,冬至大节第二便主动去衙门报到了。尤其在与自己曾经教导过的阿颜相比,这煌儿读书的天赋不能说少吧,也就等同于没有了! 教导他一的功课可比在衙门当值十天都要累的多了。这种事还是给他三弟夫妇吧,可同他没什么关系。 其实细细一想,冬至大假在衙门值班其实也不错,可以叫衙门的后厨做些他喜的吃食,没什么事还能看看喜看的话本子之的,可比对着他那“好侄儿”和不正经的三弟妹好的多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比姜兆冬至当教导姜煌功课的“痛苦”,姜韶颜等人冬至节这一过的还是不错的。 回到晏城的林彦还没来得及告诉季崇言吴地的事,便对上了收拾妥当的季崇言。 “明是冬至,我要回一趟宝陵城,晏城这里就麻烦你了!” 疑惑了一路的林彦此时终于记起他“忘记”的是什么事了:冬至大节已至,崇言自己是要回去同姜四小姐过节的。 原来前两的“好心”让他歇息是这么个歇息法,林彦口一滞,对上了季崇言那副收拾妥当的样子,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挥了挥手,道:“走走走!冬至大假最后一记得回来!” 晏城衙门不能无人,就算有大假……那又如何? 季崇言闻言笑着应和了一声,指了指林彦办公桌案的方向道:“桌案上有一罐自长安送过来的酒,据说是一家街头酒馆的老板娘送来的。” 这话听的林彦当即双目一亮,一边笑骂“还不走”,一边急急往里走去。 季崇言见状忍不住轻哂着摇了摇头:自己同林彦不也一样?想着明能同姜四小姐一起过节就心情舒畅。谷 冬至大节一大早便来了季崇言,姜韶颜却半点不觉得奇怪。 自来了宝陵遇见季崇言,每逢大节他都会来,是以即便没有事先收到消息,可昨准备的今大节的饭食也是特意准备了他的份的。 不止如此,就连并作一食的早午两食也对了他的胃口。 没有做江南道这一代传统的馄饨,而是将方形的皮子擀圆了,做了被后世称之为饺子的“偃月馄饨”。 长安城的冬至大节里,不少人家的早午两食便会做“偃月馄饨”,馄饨的馅料也备了好几种,鱼、猪、菌菇、菜蔬连同自己腌制的酸菜自由组合着包。 只是季崇言碗里的“偃月馄饨”的馅料却大多不属于这里头中的任何一种。 “叮”又一块铜钱被扔在了桌上,这“偃月馄饨”里头一共混了十只这样加了料的馄饨。如今大家又都聪明了,知晓舀馄饨的时候专门捡锅底的掏,所以下馄饨的刘娘子便干脆统一下好了馄饨舀起来起来盛入碗中,如此一来就当真“公平”了。 可看着这位季世子一碗偃月馄饨里刨出了八块铜钱,香梨还是忍不住了嘴角,就连过来吃冬至大食的静慈师太见状也忍不住慨道:“阿弥陀佛,季世子真是个大运道之人!” 剩余的两块则在姜韶颜的碗里,统共十只这样的馄饨,就叫他二人给分了。 没吃到这“财运”馄饨的香梨却很是高兴:不管是小姐吃到的还是季世子吃到的,那都属于自家人。她最近才学了一句老话,叫做“一人得道犬升天”,小姐和季世子他们得道,自然连带着大家都有好运气呢! 早午食吃的是馄饨,晚上便是要准备一桌大菜了,打下手这种事刘娘子、小午和香梨已经很悉了,自告奋勇的揽走了大半的力气活,姜韶颜便在靠窗的位置看管几只小炉上炖得鲜汤和粥。 炉火氤氲,听着厨房里切剁菜的声音,姜韶颜抬头看向隔着窗户看她看管小炉的季崇言。 这情形委实太过悉了。一样的一窗之隔,姜韶颜恍然数月前似乎也是如此,不过彼时她是做菜的“主力”,季崇言隔窗来望,大抵是从来没沾过人间烟火气,好奇的看她做菜,当然,她彼时也怀了些许旁的目的,那一桌饭食让林彦“酒后吐真言”了一回。 此时这一顿饭食没了旁的目的,她也不是做菜的“主力”,季崇言却依然隔着窗在看她。 姜韶颜缓缓晃着手里的蒲扇,歪了歪脑袋,笑问他:“季世子喜看做菜?” 院子里的石桌石凳上摆了不少小食干果,他却碰都不碰,只靠着窗朝她看过来。 季崇言轻“嗯”了一声,有一岔没一茬的同她闲聊:“我此前从未注意过这些。” 含着金汤匙出身自然不消注意这些,姜韶颜摇晃着手里的蒲扇点了点头,摇晃蒲扇的手却慢了下来,迟疑了一刻,抬头看向烟火气氤氲中眉眼不再锋利转为柔和的季崇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世子,生而一切皆在掌中,何以居安而思危?” 虽生于世,可不管是赵家和还是安国公府都足以为季崇言撑起一片天来。再加上又是天子唯一的亲外甥,甚得圣心,平心而论,姜韶颜以为季崇言就算长成季崇那等“不食人间疾苦”的子都不奇怪。可事实是恰巧相反,他生来富贵,却居安而思危,亦懂人间疾苦。姜韶颜有些不解,更不解的是,他早早布局江南道的做法。 虽然此时看来,他的布局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彼时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对女孩子的好奇,季崇言没有避退,只是顿了顿,道:“我心中有疑惑,总觉得富贵表象之下暗涌动。” 姜韶颜闻言心中更是诧异。 季崇言却是笑了笑,道:“姜四小姐,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 “生来出身尊贵,衣食无缺,却必须听之任之,不喜做的事,甚至触及到了自己的底限都不能拒绝。姜四小姐,你会愿意做个富贵的痴人吗?” 季崇言的声音在耳畔淡淡的响起,捏着蒲扇扇柄的姜韶颜神情僵住了,她抬眼,隔窗看向眼前的人,眼底却是一片茫然,似是在看她,又似是透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江大小姐生来出身尊贵,衣食无缺,在外人眼里那是何等的令人羡?金银珠宝首饰,只要她喜,不过开个口的工夫便能被人送至面前来;除却外物,她还有令人羡的相貌,长安城里大半的才俊都喜她,无数人为她写诗作词,诉着衷情,只要她喜,这长安城里任何一个才俊都愿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样的人生令人羡慕,大丽小丽那一对姐妹看着她讨好的眼神之下是深深的嫉妒。 只是这样的江大小姐却连嫁与哪个人都无法抉择,暴君一声令下她被上花轿,最终死在了永定门下。 这样的富贵痴人今夕不知明夕,她……自不愿意去做的。 靠窗而立的年轻人眼神孤寂而坚定:“我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祖父来自于陛下,自要清楚富贵的缘头。” 安国公与他是祖孙情深,他是长孙为长,家中两辈男儿中没有比他更成器的,安国公愿意将偌大的国公府给他不奇怪。那陛下呢?除却甥舅情深之外可还有什么? 也直到这一刻,姜韶颜才恍然惊觉眼前季崇言的处境竟似极了她的前世,只不过彼时的她心心念念想着回去,飘零在天地间,迟迟不肯扎,听之任之,造成了那样的局面;而如今的季崇言却不同,他自一开始就在这里扎了,自然早早便开始准备了起来。 这一点确实远胜于前世的她。 “我明白了。”女孩子垂眸,顿了顿,再次抬眼,看向眼前的人目光温和,“我想……季世子定会得偿所愿!” 女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分外柔和,季崇言角浮上笑意,动了动,想说“若有你为伴……”这种话,却到底还是有些怕吓到了她。 罢了,眼下确实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南道的事未了,这什么圣道教的事以及杨衍的事未摸清楚,站在他的身边极有可能成为那个靶子。 冬至当的暮食季崇言和姜韶颜等人吃的很是尽兴,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这般尽兴的。 杨家大宅里便吃的瓷盏锅碗摔的一片藉。 宅中的大丽和杨老夫人两个主子都甩脸子走人了,徒留秀儿等人在收拾这地的藉。 甩脸子的原因是一道菜——红烧羊。 杨老夫人不食羊,且闻到羊的膻味就恶心的想吐,可大丽却是截然不同,她虽出身江南道,可在江南道时跟在花老鸨身边的那些时委实让她吃尽了苦头,也直到过后去了长安,去了江家之后才好些。 红烧羊这道菜是她到了江家大宅时食的第一餐,彼时这道菜是贵人所食,大丽因此便偏好上了这道菜。 江南道这里贩卖牛羊的摊贩不多,近些时刚好有几个胡人来江南道贩卖牛羊,现杀的牛羊在采买下人眼里看来是“好货”,是以见了便立刻回来禀报大丽了。 触景生情的大丽一听如此,当即便拍板让人买回来了。 于是冬至大节之上,一道红烧羊被放在了最正中的位置,杨老夫人一见当即翻了脸,没有杨衍等人在,再加上头疼隐疾的旧怨,杨老夫人想也不想便翻了脸,摔了盘子走人。 时逢大丽这些时也事事不顺,那个花月楼的老鸨同打不死的蟑螂一般,好不容易进去,转眼遇到了大赦。旋即她又准备在别处挖坑,哪知晓这坑还没来得及挖,梁家父子就被人抓了起来,爆出了丑事。 事事不顺叫大丽不知摔了多少盘子,近些时这“触景生情”算是唯一令她心情稍悦的事了,哪知晓菜才端上来便被杨老夫人掀了桌子。 近些时堵了一肚子火气的大丽终于按捺不住也跟着发了火,杨衍此时不在,她更是没了顾忌,转头甩脸回了院子。 这几个月事事不顺,偏这杨老夫人安分了二十年也在此时突然开始不安分了。 待回了院子摔了一架子的瓷瓶之后,大丽终于冷静了下来。 在屋中坐了半晌之后,大丽突地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来人!” 夫君如今远在长安鞭长莫及,江南道这里又是一团糟,她哪来的工夫去“照顾”老夫人?只得让她乖觉的呆在杨家祖宅不要出门了。 只是这老夫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在动手前得先飞鸽传书去往长安问问夫君的意见。大丽心道。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安排 冬至大节的第二一大早,季崇言便拿着一只鸽子过来了。 起了个大早正跟着姜韶颜有模有样的学打拳的香梨看到之后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虽说喜吃,可肚子到底也不是能通海的,昨吃了这么多,今儿还有些没消化掉,这季世子便带着“食材”过来了,实在是叫人有些又痛苦又期盼。 这鸽子……是准备做烤鸽是吗?香梨肚子“咕噜咕噜”的发出了一阵抗议声。 听到身边小丫鬟的“腹语”,姜韶颜默了默,对香梨道:“昨的偃月馄饨还没吃完,你让刘娘子去用油煎一煎,配辣、醋、酱蘸着吃煎馄饨吧!”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