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仄摇头,坦言:“不信。那二位应当还想借机将方三小姐和刘大夫找出来。” 方知瑶闻言再次深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语气接着说道:“三妹和刘大夫的事她确实先时已经告知我了,我也知晓怎么应对。可衙门那两位不是一步一动的傀儡,他二人同样手段百出,若是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叫他们先一步找到了三妹和刘大夫,怎么办?” 江平仄看着面难看的方知瑶,正想开口,方知瑶却不等他说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晓这件事不是姜四小姐的事,她愿意帮我已然很好了。只是我曾自诩我方知瑶也不算蠢,一般的麻烦也足以应对,可近些年,这些事越发叫我觉得十分棘手。我承认我确实技不如人,她没有道义要一直帮我,可眼下城里一团糟,衙门那两位随时可能动手,她这个唯一能够应对这两位的却在这个时候陪同安国公去游玩踏青了……”方知瑶只觉得口似是堵着一口气一般,着实硌得慌,“我当然知道不能拦着姜四小姐,可偏要这个时候出去游玩,江先生,你觉得她做的对么?” 江平仄看着面青红加的方知瑶,顿了片刻之后,道:“方大小姐,你我要相信姜四小姐,她不是那等会撒手不管之人。” 按常理来说,姜四小姐做的自然不对,可以他所见的姜四小姐是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的,她这么做定然有自己的理由。 方知瑶原本堵在口的气听到江平仄的回答时凝结的更实了:就……没有道理的相信? 她不是三妹,实在很难因为相信一个人,便对那个人所有不着调的所作所为都“相信”。 江平仄看着面前被口那股气憋得脸难看的方知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眼下这件事若是换了方三小姐怕是不会这般慌的,反而会更相信这是姜四小姐“自有主张”。 不过方大小姐的不信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年少掌家,身上背负着家族的重担,这般剑走偏锋,稍有不慎便盘皆输的做法从来是方大小姐不会做的。 姜四小姐说的不错:她欣赏方大小姐这样的巾帼女杰同两个人能不能结是两回事,两人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对同一件事的看法自然不同。 难怪离开之事她让他代为转告,而不是自来同方大小姐说。 “方大小姐,午时前后,季世子同安国公前脚才出门,不多时那位林少卿便急急出衙门寻他二人了,是也不是?” 没想到江平仄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方知瑶怔了一怔:她的人就在衙门门口候着,自是看到了这一出,她自也知道这件事。 只是知道归知道,先时她却不曾多想。可同样一件事,在那个女孩子眼中却瞧出了别的意味来。 “两人出门吃个饭的功夫耽误不了多久,可那位林少卿却急急出门,竟连片刻都等不了,定然是有一件天大的急事。”江平仄说着,脑海里浮现出女孩子临行前同他说的话,“我也不敢确定,不过算算子,陛下知道了夜明珠之事,猜到里头另有乾坤,到派人前来带走周方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 女孩子不止看出了别的意味,甚至看的更远。 “千里快马加急赶到晏城也不过十多,到时候周方就要被押走,城里的方三小姐和刘大夫要继续躲上十多,待周方离城的时候进出城门必然会查的更严,寻常的乔装打扮未必能走的出去。我们需要别的法子出城。”女孩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微微眯了眯眼,“所以自现在开始我们要开始为护送方三小姐出城谋划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藏身 方知瑶只觉得脑中闷闷的,她看似不着调的做法背后却是已经先行了她很多步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方知瑶听到自己开口问出了自己的心底所想。 “姜四小姐让我们在城中帮方三小姐藏好了,莫让衙门那两位发现方三小姐的行踪,到方三小姐出城的时候,她会提前告知我们该怎么做。”江平仄说着看向面前的方知瑶。 方知瑶点头应了一声,苦笑道:“我知道了。” 梆子敲了三声,三更天了。 晏城城内一片寂静,寻常只节才人山人海的土地庙在素里几乎没什么人上门,也只住在近处的几个老人家常会过来土地庙这里送些干馒头一类的供奉物。 当然,这些供奉物同那等香火不丰的寺庙道观一样,先让寺庙道观里供奉的神佛享用,待到神佛享用了之后,便是看管寺庙道观的和尚、道士又或者如这土地庙里一般的无家可归被当地里正安排了个住处的瞎眼老翁用来充饥。 “咯吱”一声,正敲着梆子的打更人正打着哈欠在路上走着,没来由的一声大门开合的声音把经过的打更人吓了一跳,瞌睡随即飞到了九霄云外,转头看向声音的出处。 夜风吹过那半开的土地庙门,“咯吱”一声,庙门开开合合。 这情形,若是放在山村野林里怕是能把人吓个半死。不过放在这里……透过开开合合的庙门,看向庙里供奉的土地:慈眉善目一身正气的模样,着实……不消害怕。 真有鬼怪作怪哪会跑到这寺庙里来,是嫌里头的神佛不凶不成? 打更人摇了摇头,看着那被风吹的开开合合的土地庙门:这土地庙也有些年岁了,只一个瞎眼老翁住着,是破旧了些。 不过,那与他何干?他只是个打更的,只养得起自己这一张嘴,哪还管得了庙里的神佛? 这般想着,打更人继续敲着梆子的向前走去。 待到那一声接一声的梆子声越来越远,方才开开合合的土地庙门内才有人探出头来,确认四下无人之后,那人才伸手拉上了土地庙门,而后顺手捡了树枝上了门,转身道:“刘大夫,出来吧!” 即便是刻意低了声音,可却还是能清晰的听出这是个女子的声音。 从那土地庙里正中供奉的那只胖乎乎的土地神后走出来的刘大夫幽幽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女孩子。 同他一道逃出方家大宅时,她还是一身锦衣华袍,头上簪着两三支看似不起眼,却价值不菲的簪子。 眼下的她却换了一身脏兮兮的衣袍,头发糟糟的用头巾裹着,面上黑乎乎的一片,看起来似是不知哪里来的乞儿一般。 这模样看的刘大夫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她是个小乞儿,自己就是个老乞儿,两人半斤八两罢了。 他只是个寻常的大夫,本也不想掺和进方家同衙门那两位大人的事情里头,可贵人上门,岂是你想拒绝便能拒绝的? 不得已接了这个活计,原本以为这活计也简单的很,只消把方三小姐领出来,而后将方三小姐带去衙门就好了。 只是不成想一个怎么想都觉得简单的领路任务待到他将方三小姐从方家大宅领出来的那一刻便难得令人发指。 两人前脚才从方家大宅出来,稍作乔装打扮之后,走到衙门门口时便看到方家大小姐的人已经在衙门门口守着了。 守着的缘故显而易见,只怕他二人才一面便会立时被人抓起来。 两人又不是什么易容高手,这点易容本事瞒瞒不悉的还好,堂而皇之出现在衙门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进的了衙门的门才怪。 离开方家的一个时辰之内没进的了衙门,之后便越发难了。方家的人一三轮护卫轮番守着,就是不让他二人现身。 衙门那里的两位自也不是好惹的,他二人寄身土地庙的这些时都看到不知多少波人经过这里在搜查打探他二人的下落了。 若说前些时还只能暗地里搜寻,可这些时因着城外的妙龄女子受害案,整个晏城已然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了。 即便他们躲在这土地庙里,除了瞎眼老翁之外无人知晓他二人的行踪,可这般挨家挨户的搜,未尝不会有搜到自己的那一天。 两人战战兢兢的缩在这土地庙里,只能向“土地”借食,吃不穿不暖还是小事,刘大夫接过方三小姐递过来的馒头,狠狠的咬了一口,眼泪簌簌地往下落:“方三小姐,咱们没做什么恶事吧!” 他就是一个大夫,非但没有做过什么恶事,而且常开药帮人治病什么的都是严肃认真的,有时候还会替人抹了零什么的。即便不算什么大善人,也没干过什么亏心事。 若是放在先前,他是决计不会觉得自己有朝一会需要这般躲在土地庙里,常向“土地”借食才得以活着的。 “方三小姐,我只是个大夫,没有大富大贵的心思,可同样也不想过这样的苦子了。”狠狠的咬下了一口干馒头,刘大夫胡拿袖子擦着眼泪,瓮声瓮气的说着,“我不想躲了。” 对面不比他好多少,从宝陵首富家小姐变成“乞儿”模样的方知秀闻言动作一顿,却没有立时开口。 刘大夫也没等她的回答,只是继续说道:“我也不瞒你了,其实一开始将你请出来的事是林少卿让我做的,方三小姐,你……还是回去吧!” 只要方三小姐回去,他也能光明正大的回他的刘仁堂了。 月光自破落了几个大的土地庙门倾斜了进来,照亮了对面女孩子的脸,脏兮兮的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可面上的神情却是平静的。 “我知道是衙门那两位故意让刘大夫你告诉我的。”女孩子咬了口馒头,细嚼慢咽着,大抵是嚼的久了,干巴巴的馒头也嚼出了几分甜味,她慢慢嚼着,说道,“周方高烧不退的事是事实就够了。” 刘大夫脸上的错愕还不曾停留片刻便转为释然和无奈:“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忧心周方的事,脑子昏头了。”女孩子咬着馒头,说道,“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饵,只是……只是……” 女孩子说着眸中泪光闪了闪,她伸手胡擦了擦眼睛,道:“你不懂得,刘大夫,我还没告诉他……告诉他我喜他,我怕此时不告诉他就来不及了。” 只是因为这个缘故么?刘大夫的释然和无奈又转为错愕:道理他都懂,可仅仅因为这个缘故么? “生死无常,我不想赌。”女孩子噎噎的说着,靠着庙门蹲了下来。 刘大夫咬着馒头看着靠着庙门蹲下跌坐在地上的女孩子,神情复杂。 宝陵首富方家,整个江南道怕是也没几个不知晓的。知晓方家不止因为方家有钱,其家中的钱财怕是在整个江南道也是排的上名号的。 若只是钱财富庶倒也不足以称得上“没几个不知晓”这句话,这方家比起江南道别的富庶之家更有一点特别之处在于方家当家的是女子。 不管是何等原因以致这一代方家没有男丁,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方家四姐妹确实是整个江南道都能单独拎出来提上一提的女子。 这种在外奔波,同男子打道丝毫不逊的女子自不是那等藏于后宅哭哭啼啼的文弱女子。 方家姐妹子各异,可有一点却是一样的,这几个女孩子都是心坚韧之人。 面前的方三小姐也是,晏城也有方家的产业,作为晏城排的上名号的大夫之一,他认识方家姐妹也许久了。 这位方三小姐在他印象里是个聪慧、果断、细致的人物。可自从周方出事之后,她便变了,倒是应和了方大小姐那句话:三妹昏了头了。 行医几十年自然什么人都见过,似这等一股脑扎进情里头的男男女女他见的多了,是以方三小姐“昏了头”的变化在他眼里看来也见怪不怪了。 不是“昏了头”也不会明知是陷阱还没头没脑的扎进来了。 可此时听面前这个靠在庙门前噎的女孩子,卸下了素里那张名为“坚韧”的面具,面前这个女孩子的另一面一点不遮掩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刘大夫眼神里多了几丝怜悯:方家上一代父母去得早,没有父母庇护的几个女孩子却是艰难了些。或许是方家几个女孩子表现的太过坚强,有时候甚至会让人忘了她们也是女孩子,也有七情六,也会哭泣,也有柔软女儿家的一面。 心上人因己受难,甚至极有可能生死相隔,她到底也做不到不管不顾。 “他离开前我还同他吵过一架,”女孩子捂着脸,混着眼泪发狠似的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我被陈万言的死搅得头晕脑的,他却突然跑过来,把我从屋里拉了出来,告诉我他很喜我,很喜喜我,这辈子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么喜一个女孩子,我……我当然是高兴的,却也不意外,我知道他喜我,我也能觉得到他喜我。可那时不知怎么的,我说出来的话竟是让他‘别啰嗦,别整儿女情长的,现在正事要紧’,隔他便道有事走了,之后再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 刘大夫听的心里酸涩的厉害:从来理智的方三小姐彼时也是理智的,可这理智终究在周方赴死前到了头,这般的懊恼、悔恨难怪会让她明知是陷阱也不管不顾了。 “我……”刘大夫张了张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方三小姐。只是找周方万不可这般不管不顾的冲进衙门,不然方三小姐你就是擅闯衙门,林大人他们好似还要从周方口中套话什么的。” 周方口中套话之事是他猜到的,他对这些事知晓的不多,不过隐隐能猜到双方的用意。其实……刘大夫默了默手边袖袋里的字条:他原本是准备想办法故意一番行踪的,毕竟这躲在破庙里的子可难受的紧。如今方三小姐那么说来,倒是让他原本就有几分“不忍”的心情越发的复杂了起来。 这世间痴情儿女啊!刘大夫摇了摇头:兴许是年纪大了,越发容易被这等事所动了吧! 看刘大夫摇着头啃着馒头转去了正中供奉的土地神后,突地神的后背被搬到了一旁,他走了进去,将搬到一旁的后背搬了回来,躲了进去。 方三小姐这才放下捂着脸的手,脸上零星的泪痕却早已擦干了。 他们这些时便躲在这“土地”身子里,就这般呆在里头。只要不刻意发出什么响动声,外头的人就不会发现他二人。可刘大夫早已扛不住了,前两便在有人来时发出了一声动静,还好她及时装了回“喵”叫暂且打消了外人的疑惑。 如此下去若是刘大夫不配合,他二人的行踪迟早会发现的。方三小姐起身把手里最后一口干馒头进了嘴里:方才的话也不是假的,她也是真的悔恨。 可她方知秀不是呆在原地光悔恨和啼哭的那等人,定要寻个办法见到周方才行。 如今刘大夫被她打动了,暂且同她一条心,她得赶紧想办法才是。 虽说刘大夫方才提“城中挨家挨户的搜查”未免没有劝她主动现身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可这件事本身是事实,那些差役很是细致,迟早会查到土地庙的,到那时怎么办?方知秀想着。 挨家挨户的搜查虽然细致,却也不快。毕竟又要快又要细致本就是“不可兼得”之事。 待城中官兵查到土地庙所在的那条大街时已是五过后了。 虽然答应不吭声不暴行踪了,可好歹两人眼下算是“一伙”的,眼看官兵再过半便要查到他们了,便连刘大夫都有些害怕,忍不住了口唾沫,问方知秀:“方三小姐,现在怎么办?” 他是答应配合,可方三小姐若是没办法,他两个就要被捉住了。 方知秀偏头瞥了眼刘大夫,道:“你放心,刘大夫,我已经有办法了。” 你有个什么办法?刘大夫嘀咕着看着这些天本没离开的方知秀,心道。 方知秀没有出声,也没有回头看刘大夫,只是握紧了手里藏下的一支这些时磨尖了的钗子,咬着垂下眼睑:若到时候没办法,她怕是要对不住刘大夫了,大不了挟持刘大夫做人质离开罢了。 可恨如今晏城各条街道都有官兵巡逻,城里的官兵都快比百姓多了,她便是想离开可只要一离开这个土地庙,走到街上便有被发现的风险。这几甚至连以往会跑到土地庙里来歇脚的乞儿都不见了。 方知秀不相信这是巧合,衙门那两位应当便是为了杜绝“乞儿”这种可能一早便暂且把城里的乞儿“请”出了城。CNZONstAR.coM |